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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10530 每到傍晚来临的时候,蚊子就开始嚣张起来。晚上一般是没有办法在床上安心读书的,因为蚊帐外面的嗡嗡声,会把你搅得极不耐烦。傍晚时,如果我们在泰森斯医院打牌的话,为了不至于被蚊子吸干了血,每个人的脚上都要套上一个大枕头套,大腿也要装在里面,这样还不够,桌子的四个角上还要都点上蚊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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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10532 如果你想让衣服保持干净,每天至少要洗两三次澡。身上不停地流着汗,尤其是在下雨的时候,情况更加严重,当你拿着书看时,你的手上就会染上书面的颜色。每个人都会在打牌时,准备一条小毛巾,一个劲地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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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10534 如此艰难的生活,却没有可以作为补偿的东西,只能有机会时去一次香港,可以吹吹风,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也可以在浅水湾游游泳。还有一件事是能趁机买一些生活必需品,如罐头食品和新鲜蔬果之类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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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10536 广州城内已经没有值得欣赏的景色了。白云山风景迷人,而且就在几英里之外,尽管如此,没有人敢踏进一步。城中只把几个城门当作古迹留下了,突兀地立在那里,其余的旧城墙都被拆光了。政府最近还加宽了很多街道,但都坑坑洼洼,高低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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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10538 街道两边新落成的建筑物和铺面,只是就着原来简陋的条件稍加装饰而成,其样式既不像中式的也不像西式的,只有一个“丑”字可以形容。旧城区的街道上乌七八糟,肮脏程度不堪入目,处处又湿又滑,泥泞难行,而且就像敞开了一条阴沟似的,臭气熏天。不仅如此,街道还非常狭窄,如果有两抬轿子同时进入,想要交错而过也是十分不易。车子也无法从街面上通过,因为这里高低难行。我永远都无法习惯街道上的景象:为了能得到点施舍,那些乞丐、残疾人、橡皮病患者、麻风病人、梅毒携带者一群群、一队队地跟着外国人,把自己身上的脓毒和烂肉展示给他们看,嘴里还在不断地念叨着什么,这样一幕幕的情景经常会出现,让人极端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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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10540 可是,这一切现象的背后,又是非常现实的生活,是令人奋进的目的,它有着强大的生命力和进取心。这个古老又拥有着众多人口的民族已经开始觉醒,而且充满着愤怒和疯狂。这种情况不论好坏,它都在促使着一场重大事件的形成,而且是难以压制的。这种环境让人感觉不安,可我是不会因此就离开中国的,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因为我已经找到了生命中最重要的新闻故事,虽然我会时常想起自己的家乡,那里的城市比这里整洁,人民比这里干净,还会想起加州海岸的金色沙滩,爱达荷州山上的松树林,遥远的这一切有时让我思念得难以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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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10542 军队从6月中旬时,陆续从广州城中出发,开始北上。北伐战争即将开始。我向国民革命军提出了申请,想和他们一起北征,可是却被他们一口拒绝了。一天又一天,他们登上火车,我却只能看着。这些人大多身材矮小,身上的棉制服不是偏大就是偏小,除了脏灰色,就是土黄色,脚上穿着草鞋,几乎没有显眼的地方。我有一次跟着列车,一直到了铁路的尽头——其实离广州市区只有大概八英里远。我亲眼看着部队毫无秩序地向山中行去,走过的地方大多只是曲折而狭窄的小路。目睹了这一切杂乱无章的举动,我感觉北伐的希望很渺茫,像是没有结果的愚蠢举动。一时间,我开始怀疑自己的盲目热情,是不是在欺骗自己,或者是在被别人欺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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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10544 6月底的广州就像一只柠檬,被榨干了汁水,全然没了滋味。广州城一下子失去了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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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10546 我把发霉的衣服收拾好后,告别沙面岛,去了香港。我登上北去的轮船是两天以后了。经过一路航行,我终于在7月4日,第二次来到了上海。到了后,所有人都对我问候,内容大都如此:“还以为你早回美国了,原来又跑到了广州。你这段时间不会一直都在那吧?我的天,你在那个地方都做些什么?……哦,那些人总喜欢自食其果。我看这次又会和以前一样,坚持不了多长时间。”出乎这些人意料的是,不到一年后,英国、美国、法国、意大利和日本为了预防蒋介石的大军对外国租界不利,将慌忙往上海调遣三万人的部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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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10551 我的中国岁月 [:1706710195]
1706710552 我的中国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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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10554 四 辗转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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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10556 接下来在上海的十个星期,我真是痛苦到了极点。上海在距离广州以北八百英里的地方,可是却比广州还要炎热,而且十分潮湿。到达广州的第二天,我经受了一生中最大的一次惊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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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10558 我住宿在花旗总会,住房中带有一个浴室,可是又小又热,让人感觉呼吸都有些困难。后来在浴室发生了一件事,让我对这间屋子难以忘怀,即便是现在,我闭着眼睛也可以画出里面镜子和壁灯的形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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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10560 由于前几日的旅途劳累,我睡的时间长了些,醒来时已经不早了。我走进浴室准备刷牙,之后,含了一大口水在嘴里,想把晚上留下的烟味漱走,那味道太浓。可当我抬起头时,却很奇怪地发现,嘴中含着的水顺着嘴角流了下来,我无法将它们含在嘴里了。结果,我的睡衣前襟被弄湿了一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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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10562 我离镜子近了些,想看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却见左眼毫无缘由地在往下流泪,我赶紧去擦。没想到,我的眼睛根本就闭不上,我的手指一下子碰到了眼球上。这一惊,可有些不同寻常了。我只能用拇指和食指把眼皮给拉了下来,再想睁开时,却做不到了,只能又用手推开。我有些惊慌失措,反复试了几次,发现连左边嘴角的肌肉也不听使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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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10564 我只好马上去看病,到十点时,终于找到了一个美国人开的诊所。医生是美国俱乐部书记介绍的。我做好了心理准备,来迎接他将要给我的结果,只是不知道他会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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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10566 “你得了中风,不太严重,但导致你轻度偏瘫。”他很认真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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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10568 “原来是这么回事。那会有什么后果,能不能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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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10570 他尽可能经过仔细斟酌之后再通知你不好的消息:“你要清楚,再一次出现这种情况也有可能。而且一旦出现只会比这一次更严重。如果出现第三次,就有可能致命。这种病,没有什么好的治疗方法,你只有多多休息,不能忧虑,不能抽烟,不能饮酒,不能过于兴奋,也不能太过生气。”我回到了花旗总会空荡荡的房子里,脱光了衣服,在那张硬床上躺了下来,脖子、肋骨上的汗水,一滴滴地滚落下来。每当我左眼疼痛或者流泪时,就开始休息,而且用手让眼皮垂下来。读书的可能性是不大了,可是思绪却如滚滚而来的波涛,我感到有些气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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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10572 大量休息,不能忧虑,不能过于兴奋……可我只是一个新闻记者,收入不高,根本就没有什么积蓄,何况美国还有我的母亲,她孤身一人要完全靠我来养活。我现在还不到四十二岁,却得了偏瘫,不能吸烟,不能喝酒。当无法忍受时,我就会点着香烟,然后把左眼皮扯下来,以免受到烟熏更加糟糕,又给楼层的服务人员打电话,叫来了一杯威士忌,特别要求他兑了很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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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10574 我在房间里吃的午饭。喝汤的时候才发现,要想不把汤从嘴中漏出来,我只得把左边的两片嘴唇捏住。吃固体食物的时候,要想不掉出来,我只能用右边的牙齿咀嚼。我觉得实在是难受极了,干脆躺回床上,不吃了。我心中充满了愤恨,对自己不争气的身体更是无比痛恨。我身上已经伤痕累累了:胸口和腋下长满了痱子,红通通的一片;脚趾缝中长着脚癣;下巴和额头上,生着金钱癣。现在又多了个偏瘫,真是火上浇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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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10576 我一时觉得难以接受,又跑到了浴室的镜子前面。这次我发现,由于我右边脸上的肌肉工作正常,嘴角附近的那块拧在了一起,好在不是太严重,虽然能看出来,但还没有达到毁容的程度。左眼就跟死了似的,没有一点表情。我自己大声地对着镜子说了几句话,总算还能清晰地表达,紧张的心情稍稍放松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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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10578 我洗了个澡,穿好衣服,到了电报局,给美国的一个朋友发了份电报。这位朋友和我的关系非常好,在我需要帮助的时候,他总会施以援手。电报中,我让他马上电汇几百美元过来,还叮嘱他不能向我母亲透漏一点儿消息。接着,我又去了《上海泰晤士报》报馆,找了一份记者兼编辑的工作,工资是每月四百块本地货币,相当于两百美元。这个钱,还不及我在洛杉矶时一周工资的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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