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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政府向《纽约时报》宣战了,作为一家伟大的美国报纸,《纽约时报》也马上接受了对方的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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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切准备妥当,打算奔赴上海,就在这个时候,中国和苏联之间突然发生了激烈的争斗,地点在“北满”地区。中东铁路沿途架设的电报线本来是由苏联控制的,“满洲”政府却忽然收了回去,就连苏资的蒸汽轮也被扣留在了松花江上,于是引起了苏联的强烈不满,冲突爆发。《纽约时报》发来电报,命令我先到“北满”进行采访,然后再赶往上海。我按照吩咐,赶到那里进行了采访。这场“战斗”看起来有些好笑。“满洲”军被苏联人引到了海拉尔平原上,然后遭到苏联飞机的轰炸,还是极度低空轰炸。中国人因此非常气愤,他们指控苏联人使用的是威力极高的爆炸弹和毒气弹,并把这件事情散播得人尽皆知。其实,中国人口中的“威力极高的爆炸弹和毒气弹”只不过是一些厚纸袋,里面有的包着煤灰和沙子,有的包着烂菜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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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些其他搞笑的事情也发生在这次斗争中。我在哈尔滨站乘火车向西行驶的时候,“北满”的中国人由于听从了南京政府要孤立我的命令,要求我离开头等舱,离开其他外国记者。他们还要求其他记者在餐车上也不能和我说话,不能同坐一桌。到达满洲里后,住宿时也不能和我住在同一家旅馆。“满洲”的中国人如此要求外国记者,自己却经常会跑到我的车厢,时不时向我索取一些啤酒和香烟,谈起因苏联而气愤的中国人,脸上还带着一副很鄙视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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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遥远的满洲里回到哈尔滨后,很有历史的莫德妮酒店成了全体外国记者的聚集地。酒店也有过光彩夺目的时刻,那是在俄日战争结束的时候,这是二十五年以前的事情了。这里的美食,一直到现在都还很有名气,但餐厅以外,酒店的其他地方就不那么光亮了。走廊的地毯上被磨出了很多小洞,住房和洗澡间中都不干净,脏兮兮的东西随处可见。床垫塌陷,弹簧都不怎么管用。街头女郎和卡巴乐女郎是这里的主角,不管白天还是晚上。她们肯定早就和酒店员工撺掇好了,因为你进房还不到五分钟,她们就会把电话打进来,每次都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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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中都是固定的几句话,“你是不是美国人啊?美丽的俄国人你喜欢吗?”她们的名字有维利亚、娜塔莎或者是舒丽亚,等等,非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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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人的确有些姿色,甚至有的是“天生尤物”。她们中的很多人极少用肥皂洗澡,经常喷洒大量的香水来遮掩身上的味道,不少人的思想都还处于愚昧状态。她们这些人,基本都不关心社会上所发生的事,就连她们从事的这份职业也并不在行。如果她们选择做情妇,动了真情的话,倒是会满腹热情,但大多不会忠诚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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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亚各个地区的卡巴乐餐厅和高级卖淫场所之所以经常添加新人,是因为白俄罗斯有很多破败不堪的家庭长期生活在哈尔滨。上海是很多姑娘的首选之地,如若不行,她们会选择天津。几年寻欢作乐的腐化生活过后,大吃大喝的习惯夺走了她们姣好的容貌,于是,港口码头便成了她们的栖息之地,美英船队就是她们追赶的对象。香港地区或马尼拉是她们冬天时的目的地,青岛、烟台等地方是她们夏天向往的地方。她们夏天去的地方,正是白种男人的避暑去处。成为中国有钱人的侍妾,也是她们当中一部分人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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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尔滨在二十年代的时候,事情非常多,这里的建筑和生活方式完全是东欧式的,很奇怪。不过,哈尔滨当时确是个很有趣的城市。这里光白俄家庭就有数千个之多,还有很多苏联人民和政府人员,因为中东铁路的总部被苏联设在了这里。除了这些人以外,俄国很多拿不定主意的人也混在这里,他们想找个工作,这是能看到的外表,我们可以将其看作表面颜色是红的,可是又有不一样的政治信仰,内心还是忠于自己信仰的,可以将其看作是纯洁的,所以他们被人称作“萝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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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形色色的娱乐场所聚集在哈尔滨这个城市。从白俄过来的很多人都会唱歌,他们有些曾经还是歌唱家和音乐家,甚至有些一战前在圣彼得堡的名气还不小。他们冬天的时候就会进行歌剧表演,这里的交响乐演出是相当受欢迎的,水平很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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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怎么把我当敌人对待,日本又是怎么和我套近乎的,这在1929年8月在哈尔滨发生的一件件事情表现得很明显。发新闻时,我在哈尔滨遇到了中国电检职员的阻挠。这件事被日本人得知后,日本总领事立即找到我,说愿意帮助我。他说,我的新闻可以借用他的官方邮包送往长春,在那里通过日方控制的电报局帮我发出新闻,每天都可以如此。我想把新闻从亚洲发到纽约,除了这个,没有别的办法,所以我就欣然接受了这个提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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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政府人员不但不答应见我,而且任何新闻线索都不向我透露。日本官方就大不一样了,只要一有新闻发生,他们马上就会想办法让我知道。日本早就布置了大量人员混入中国,运用各种手段刺探中国各方面的信息,就连许多南京对外封闭的消息,这些人也能搜集到。因此,我通过日本也得到了很多重要消息,不少都成了我的独家报道。为了保险起见,日方告诉我的消息,我会经过仔细调查之后才发稿。1937年以前,当时驻中国的日本官员曾做过欺骗我的事情,他们告诉我假消息,想利用我损害中国,做有利于日本的事情,不过这些最后都被我识破了。令我比较满意的是,这样的事情他们只做过两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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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回想起当年的事情,我还觉得自己挺伟大,当时南京政府曾有好几年都想把我赶出中国,他们经常用各种方式和我作对,而我竟然没有走上亲日路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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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尔滨的采访一直进行了好几个星期。那段时间中,我亲眼目睹了一名美国官员是怎样见利忘义、言而无信的,他是我驻外生活这么长时间中见到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不讲信誉的美国官员。这个人当时是海军陆战队中尉,专门负责情报工作。他是美国驻哈尔滨的领事馆人员,其负责人是美国总领事乔治·汉纳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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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无意间听说,一场重大的军事行动将要发生在哈尔滨以西的海拉尔,如果真有此事,它必将成为头等大事。我计划让它成为我的独家新闻,为了抓紧时间,就马上订了火车票,准备在两个钟头内出发。只要在这两个钟头内不让其他记者知道我的行踪,等这仅有的一趟列车只载着唯一的记者——我远去的时候,那我的计划就算成功了。不过,临走前我想应该让汉纳森总领事知道这事,就找来那位年轻的海军陆战队中尉,告诉了他,同时跟他说,这件事一定要保密,千万要在火车离开后再私下告诉总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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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收拾行李又过去了一个小时,就准备出发,待来到酒店大厅时,我发现汉纳森、年轻的中尉还有九个美国记者都在那站着,旁边还放着准备好的行李,一副整装待发的样子。事情是年轻的中尉泄露的,他刚出我的住房就告诉了所有记者,他们现在也要去赶那趟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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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没想到,他一个中尉竟然如此不守承诺,气得我不顾在场的那么多人,狠狠地骂了他一通,而且要和他断绝往来。他的回答则是,这件事太大了,因此不能只让我一个人知道,“所有的美国报纸都应该登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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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国这么长时间,只要消息来源不要求保密的,我总会把自己的独家新闻告诉最近的美国最高政府官员。其实我也知道,这样做很容易让日本人觉得我就是美国政府派来的特工人员或者间谍,尤其是在珍珠港遭袭以后,当初如果我被日本人抓住的话,光这一条他们就足以给我定罪了。而实际情况是,我从来没有加入那样的组织,没有被美国政府雇佣,更没有凭这些情报得到过薪水。类似事件曾经真实地发生过,有几个美国记者在1942年就被日本人抓过,在东京、上海和马尼拉还遭受了刑罚,他们被强逼着承认自己是官方的情报特工,最后这些记者没有一个人承认。我一直觉得,作为一个公民,我有义务将得到的新闻告知美国政府。可是,我并不是想利用手中的新闻给自己换来利益。一般情况下,我得到的新闻都是十分重要的。被告知者时常会因为新闻过于重要而不敢相信。提供消息的人如果觉得自己的身份不方便公开,我都会无条件地照办,就算政府给我施加压力,强迫我说出来,我也会遵守诺言。伟大的美国报纸《纽约时报》能够对我的新闻不经查实就发表,对我无条件地保持信任,我觉得作为政府人员,他们也应该这么做。就算抛开这些不提,我的新闻一直都用真实姓名在时报上发表,如果真有什么问题,我自然会承担,这不也是我有信誉的凭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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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多年来,政府官员们给我提供的新闻,远远不及我提供给他们的,所以,他们欠我的比我欠他们的多。很多从我这得知的情报,他们在报告时故意撇开情报来源不讲,把所有的好处都一个人独吞,这些情报往往都是很有震撼效果的秘密文件,当然,这是我后来在华盛顿的时候才发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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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联和中国的冲突在结束之前没有任何预兆,说停就停了。那边工作完成后,我就赶到了上海,开始忙着安置新家,并着手建立新的记者站。最初一段时间中,只有北京、南京和香港地区开设了分站。上海的整体情况有些复杂,一句话也说不清楚。英国人和日本人对我过于亲近;中国人中,那些政治人员基本是对我拒之千里,不过像胡适、林语堂这些超脱世俗的非政治人员和我的交往还算不错;美国人,一部分对我视如敌人,一部分又想和我相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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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多久,我就把事情搞清楚了,那些把我当作敌人的美国人觉得是因为我才把原来驻上海的时报记者调走的,他们为那位记者不平,觉得他受了委屈,我害得他没了工作,所以他们把我当成了敌人。另外一些人之所以把我当作敌人,是因为我破坏了他们心目中美好的愿望。他们认为中国的内部矛盾已经解决完,和平稳定的生活马上就要到来,可我在这个时候,还在大肆发表反对南京政府的言论、报道地方军阀之间的争斗,还说中国内乱短期内是不会停止,他们不由得开始怀疑我的目的,大概把我当成了破坏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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坚持反动立场顽固不化的一类人和那些有着帝国主义思想的团体对我的到来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因为南京政府要把我赶出中国,所以他们认为我和他们同是一类人,都想颠覆中国的政权。还有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可以证明我的这个结论:上海总会成立多年,一向非常严格,有人想入会是很难通过的。我却享受了从未有过的待遇,那时我还是六个月的临时会员,所有的选举会成员还没见完,总会就举行了投票,批准我成为会员。而且,这之前他们已经组织过两次,可我由于工作原因未能到场,所以才推后了。到第三次的时候我终于没再耽搁,所有在场人员都兴奋不已,在他们看来:“这个人太厉害了,都能让中国动用政府的力量驱逐他,可见不是一般的人,绝对有资格加入上海总会。”他们甚至为这个而欢呼不已,我觉得特别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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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想加入花旗总会时,又是另一番景象。这里的会员们不仅因为我的前任同事而恨我,还因为我的新闻报道而讨厌我,所以,我申请入会差一点惨遭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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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名字在1929年到1930年时,成了美国海军陆战队第四团情报处挥之不去的阴影。这个机关的负责人是爱文斯·F·卡瑟恩中尉,后来升任中校。他在美国军队进攻梅金岛和瓜达康纳尔岛的时候,表现得非常勇猛。卡瑟恩对我有极深的偏见,他认为我和日本人有牵连,因此命令他的手下,既不许向我索取新闻也不许将他们得知的消息告诉我,最好是对我不加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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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卡瑟恩所有的这些我都知道,只是什么也没做。如果我真的当众揭发他,指认他那是在诋毁和破坏我的名誉,不知道他会慌张成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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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他和我还不算太敌对,前一任海军上将马可·L·布里斯托尔比他更加恨我,这样比起来,他的偏见就可以忽略不计了。布里斯托尔当时是美国亚洲舰队总司令。他很清楚,我一直对他没有好印象。他总是自欺欺人地认为中国和平稳定的好时期即将到来,这种观点在我看来很可笑。相反,我在新闻中发表剖析的中国局势总是与他大相径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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