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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12099 我们无心再做停留,立即登上舰队司令的小艇,朝岸上直奔,心情紧张得总觉得路上的时间太慢。在上岸之前,盐泽还在那一个劲地向我敬酒。于是,我只得又多喝了两杯鸡尾酒,可总感觉那是我这一辈子喝到的最没有滋味的两杯酒。我当时只顾得想那条消息了:如此重要,很有可能成为我的独家新闻呢。我实在无法将心思都转移到喝酒上,只想马上就把电报发给《纽约时报》,以便可以刊登在最近一期的报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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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12101 待上岸后,我急匆匆地赶去写稿。为了赶上发稿,我每写完五行就发一次电报。整篇报道一共发了三百字。发完后,我马上给美国总领事打了个电话,告诉他这件事。他听后很是惊慌,我以为他是在替上海即将到来的灾难而担心,没想到却是担心美国人民会因为我的报道受到惊吓,何况他认为这消息并不一定准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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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12103 “你的消息一定不可靠。日本总领事半个小时前还到我这里来过,他承诺说,日本提出的书面要求中国已经接受,所以,危机已经不存在,也跟着结束了。你说的事情没有发生,闸北没有发生混乱,更没有暴动或是抢劫。我要求你千万不要把消息发到美国,那样只能造成毫无必要的恐慌。”克宁翰在电话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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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12105 我向克宁翰说了对不起,稿子已经发出去,我不会把它取消。盐泽司令既然同意我报道这件事,肯定是他觉得这件事有报道的必要,我没有把它隐瞒起来。我还告诉克宁翰,日本海军眼看着陆军在“满洲”耀武扬威,占尽了风头,自己却窝在上海什么也做不了,他们现在很是焦急,正在寻找打仗的机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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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12107 我最后跟他说:“等到11点15分,我们再联系吧,到时候你的看法或许会有所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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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12109 接下来的时间,我开始自己做准备,以便更好地迎接即将到来的战事。我找到一辆出租车,租了下来,没有确定租期,因为有可能是无限长。之后,我给宋子文去了电话,将从盐泽处得知的消息告诉了他,并说我已经把内容发给了纽约总部。罗伯逊和我抓紧时间吃了晚饭,然后我们准备了很多空白电报纸,又预备了足够的复写纸,因为每份新闻要保留三个副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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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12111 在我的公寓就可以将黄浦江及外滩一角、外白渡桥和日本总领事馆尽收眼底,因为这里是在圆明园路,而且我住在六楼。可以将苏州河与黄浦江交汇的地方看得很清楚,日本领事馆就在交汇处的左侧。晚上10点,天空下起了小雨。罗伯逊和我一切准备妥当的时候已经是10点50。我们头上戴着帽子,身上穿着大衣,目不转睛地看着虹口方向,还一边竖着耳朵,不想放过任何蛛丝马迹。我们注视的位置是日军的保护区,是租界的一部分。我请来的出租车就停在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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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12113 海关大楼上的钟声连着响了十一下。之后,城市在黑夜中又变得寂静无声。时间在一秒一秒地走着,一下,两下……四分钟过去了,仍是一片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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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12115 11点5分,远处传来了两声很清晰的枪声。罗伯逊和我都紧张地屏着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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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12117 间隔不到几秒,传来了机关枪突突突的响声。我们一秒都不敢耽搁,迅速冲出屋门,到了步行梯,迈着大步快速地跑下楼梯,电梯实在太慢。到了楼下,赶紧钻进出租车内,让司机马上过苏州河,从邮电局大楼那,沿着四川北路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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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12119 几个连的海军陆战队都被日本人调派了过来,他们穿过公共租界的边界,进入了闸北地区。每队士兵中都安排两个人负责举着火把引路。中国的狙击手便借着火光一个挨一个地射击,百发百中。没过多长时间,中枪倒地的日本士兵就躺满了通往上海铁路北站的街道,他们有的受伤,有的已经死去。当时正是1932年1月28日晚上,日军在那之后,战术上有了很大的进步,类似当时的错误,现在是不会再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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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12121 当天晚上是十九路军在闸北驻守。这支队伍的纪律严明,有高度的革命精神,而且他们早就恨透了侵占中国领土的日本人,抗日情绪特别高。战事开始后不到十分钟,指挥官就命令熄灭光源,闸北顿时漆黑一片,只有日本人举着的火把照亮了自己。当日本人明白过来,命令熄灭火把之后,他们依然暴露在附近公共租界亮着的灯光中。去年9月,日本陆军攻打“满洲”的时候,刚到沈阳附近,中国人就已经慌忙逃窜,如果今天的盐泽司令仍然抱着这种想法,那他真是完全错了。日本海军陆战队终于有所醒悟,11点15分的时候,他们派出一批队员,骑着摩托车沿着四川北路的大部分路段飞快行驶。他们在摩托车上架着机关枪,边行边射,将所有路灯射得一个不剩。街道两边的楼房也是射击的对象,二、三楼的窗户几乎都被射毁。奇怪的是,那条路上的邮电局以南的四个街区,他们丝毫未动。所以,邮电局到河南路那一段,依然是灯火辉煌,交通也是畅行无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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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12123 到11点半的时候,战斗继续蔓延,大而嘈杂的战斗声传遍了整个公共租界和法租界。上海市中心竟然发生了一场战斗,实在有些让人无法理解。因为这个,随着战斗的发生,还出现了一些更有意思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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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12125 畅行无阻的路段,不停地有各色各式的汽车成群结队地开过来,直到禁止通行处才停下。从车上下来的人有男有女,一伙一伙都是美欧人士,他们都穿着晚装,在那有说有笑,气氛欢快热烈。他们大概都是刚从戏院、酒店和家庭宴会中出来,听到这里有“热闹”,所以就过来看看。下着雨的街道上泥泞不堪,他们站在那点上烟,时不时地把酒瓶打开喝几口,或者如果周围有还没关门的咖啡馆,就买来三明治和热咖啡,在那一边吃一边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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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12127 “发生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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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12129 “怎么会搞成这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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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12131 “是日本挑起来的,还是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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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12133 “希望小日本能够好好给中国人些颜色看看,要不然那些中国人实在是骄狂无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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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12135 “是的,把这差事交给日本人处理,如果他们能教得中国人明事理,那白人就不用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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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12137 这些住在上海的外国人只顾在那胡乱猜测,脑子里充满了帝国主义思想,而此时的日本海军陆战队员还在河南路上忙碌着,他们在用铁丝网封路,用沙袋垒起掩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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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12139 罗伯逊和我再三请求司机顺着一条小街把车开到北站,司机最终照做,而且把车灯开到最亮。车拐弯时,有一位日本士兵正在拖着一架机枪向前爬行,车一拐弯,他完全暴露在了车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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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12141 马上有一名日本军官站起身来,愤怒地喊道:“愚蠢的家伙,赶紧把灯关了!”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早就有无数的子弹打了过来,冲着暴露出来的日军一阵狂射,就连周围的屋顶和窗户也受了牵连。说话的那位军官刚才还怒不可遏,枪响后,只见他的双手举在空中胡乱动了几下,又发出了几声很奇怪的声音,然后就不声不响地倒下去了。只见另外一名日本士兵用枪朝着一盏车灯射过来,灯马上灭了。司机立即熄灭所有的车灯,急急忙忙地往回倒车,在那一段路上,垃圾和烂泥把车子弄得不是向左滑,就是向右滑,待车子掉过了头,速度猛增,飞一般地驶回了亮着灯的四川北路。这里还和刚才一样,那些人还站在那里,一边享受,一边看热闹。枪声虽然不是十分密集,但时不时就会有子弹从空中飞过,有时会打到很近的建筑物上,那些人仍是毫不在乎。这些画面就像是恐怖片中剪辑下来的一个个片段,整个事件简直一点儿都不合乎情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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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12143 接下来的时间中,罗伯逊和我一直在工作,我们不停地交替进行。他在现场观察的时候,我就坐着出租车回到办公室,急着写稿然后发出去,完了之后,我再回到现场,让罗伯逊回去写,我在那观察情况。整整一个晚上,我们都是这样度过的,每半个小时换一次班。一晚过后,桌上的复写纸堆了厚厚的一摞。厨子也整个晚上没有合眼,他不停地为我们送来热咖啡、冰啤酒和三明治。从那天晚上开始,我们一直坚持了整整四天的时间,在那四天中,我们的衣服除了淋浴时从来没有脱下过,更没时间在床上躺一下。第二天的时候我们便决定,轮班时间改为两个小时,这样在家的人可以在沙发上休息会儿。又过了四十八个小时之后,咖啡和啤酒已经对我们完全失去了作用。我们只好就用三明治和炒蛋来糊弄一下肚子,有时候也把碎冰和苦艾酒当作对自己的犒赏。战事开始后的第一个早上,我坐着车去四川北路替罗伯逊,还不到7点,我想让他早点回去写稿子。在人行道上,我们就站在那做简短的交接班汇报。1月份的天空,阴晦无比,黑色的夜幕正渐渐离去,慢慢地,天空就变成了灰色。就在这时,头上突然传来了嗡嗡的飞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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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12145 我惊讶地脱口而出:“飞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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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12147 罗伯逊着急地说:“看来这些混蛋家伙要轰炸闸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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