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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萝卜加大棒政策的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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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明显,政府在1946年初采取的强硬措施无法控制工人的骚乱,尤其能说明这一点的是,由政府资助的工会领袖的讲话越来越像真正的工人代表,而不是他们本应为之服务的政治当局的代表。于是,政府在1946年4月制定了新政策,这一新政策一直延续到内战结束。与对学生毫不妥协的态度不同,政府现在对工人采取了一种更灵活的姿态。在削弱和压制工人运动的同时,政府也试图通过承认工人主要要求的合理性来安抚工人。新政策规定,工人每月的工资将按照战前(1936年)的水平乘以当前的生活费指数来计算。不仅如此,新规定的基本工资要高于“二战”前大部分工人的工资待遇。非熟练工人的基本工资相当于1936年熟练工人的薪资水平。熟练工人的工资得到了相应的提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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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规定的推出旨在让社会部能重新有效地控制工人。4月24日,行政院颁布了一项命令,要求所有劳资纠纷都必须提交政府仲裁。在进行此类仲裁之前,所有的工人罢工和管理人员停工都是被禁止的。仲裁委员会由9—15名成员组成,委员大部分是政府代表。政府宣称,许多经济诉求合理的劳动纠纷会被共产党的鼓动者所利用,因此这些举措是必要的。亲政府的报纸对这一观点进行了大力宣传。不仅如此,社会部部长亲自到上海宣传政府的新劳工政策。[14]新任上海市长吴国桢宣布,新市政府将采取措施,尽快解决劳动纠纷,但罢工工人和工人领袖将受到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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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工会的解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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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府试图重新取得对工人的控制,这一计划中一个重要目标是破坏中国工会日益增长的独立性。政府逐步实施了一系列针对中国工会的行动,这些行动的最终目的一开始并不明显。这类行动与政府镇压学生反战运动的方式十分相似:首先,地方官员会公然违反中央政府的政策对中国工会采取严厉措施;然后,中央会在某个适当的时候采取和地方当局相同的立场,并接受地方当局的处理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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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6年8月6日,大约200名武装警察和重庆总工会成员闯入并占领重庆中国工会的办公室及其三个附属机构——工人福利俱乐部、工人医院、工人文化宫。超过20名工会员工被逮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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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府在第二天召开了新闻发布会,重庆总工会的发言人指控中国劳动协会的官员腐败、管理不善、煽动工人罢工以及从事政治活动。但发言人拒绝公布与这些指控相关的证据。该发言人还声称,重庆总工会是代表重庆300万工人的合法组织,因此它有权接管中国劳动协会的办公室和下属机构。他声称接管行动得到了重庆市政府的批准,并以重庆总劳动协会的名义要求民众取消他们所在地的中国劳动协会办事处。[15]这个月的晚些时候,河南省政府下令中国劳动协会开封办事处停止一切活动,将办公室、工人医院、职工食堂都转交给当地总工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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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蒋介石在自己牯岭的避暑别墅会见了中国劳动协会的领导人朱学范和上海市政府社会局局长吴开先。朱学范于9月12日返回上海,他宣布事情已经得到了解决,蒋主席已下令恢复中国劳动协会重庆办事处及其下属机构,被捕的劳动协会成员可以交保释放。第二天,19名被捕的工会成员获释,其他人仍然没有被释放。然而,到9月下旬,南京的社会部向省政府社会厅下达了以下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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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劳动协会、中国劳工促进会、中国福利会、劳工问题研究会以及其他团体均为工人组织。其宗旨或在促进工人福利,或在研究劳工问题。然据报近期彼等团体一直从事违反政府命令和规定之活动,组织工人,煽动罢工。本部要求,任何业已向有关地方当局登记之工人团体……均应严格遵守政府法令,不得从事组织工人之活动,不得在工人中间进行宣传。有关当局应严密监视此等组织之举动,以防阻碍各地工会之发展。[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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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显然并没有得到解决。中央政府现在宣布重庆和开封地方当局对工会的取缔是合法的。中国劳动协会进行了“重组”,随后朱学范和劳动协会的秘书长被迫递交了辞呈。11月10日,朱飞往香港,随后又飞到巴黎,参加了世界工会联合会执行委员会会议。在香港期间,一辆汽车撞向他乘坐的人力车,他因此而严重受伤。普遍传言,这次“意外”是国民党特务在这个英国的殖民地针对朱进行的一次未遂暗杀。朱从欧洲返回后,并没有回到上海,而是去了共产党统治的地区。政府在1947年3月宣布,在全国和各省建立总工会的筹备工作都已经完成了。此后,全国总工会将取代中国劳动协会,代表中国工人参加有关的国际会议。[17]到这年夏末,政府宣布,江苏、浙江、广东、湖北各省的总工会正式成立。[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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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今天,人们仍然无法清楚地解释中国劳动协会为什么被解散。据称,这一事件在当时引起了各个方面“极大的震惊”,因为朱学范本身是国民党员,并且一贯支持政府的劳工政策。[19]朱学范曾是青帮的成员和杜月笙的“门生”。20世纪20年代,朱还是上海邮局的一名普通职员。在朱进入邮局工作后不久,他开始与他的朋友、上海邮政工会的一位组织者陆京士一起工作。在成为杜月笙的“门生”后,朱的地位迅速上升,并在1928年被任命为国民党资助的上海市总工会的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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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朱学范和国民党政府的关系至迟在1944年春已经产生了裂痕。当时,中国工人福利委员会在重庆成立。政府为新机构的董事会指派了一批官员、社会工作者、劳工领袖,朱学范并不在最初任命的委员之中。1945年5月1日,政府召开了工人福利委员会的成立会议,大约2000名工人举行了抗议示威,反对这一协会的成立。社会部约见了朱学范,并提醒他中国劳动协会必须服从社会部的指令。随后,政府要求朱在一封“悔过书”上签名,但被他拒绝了。[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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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一来,就突然出现了两个任务相同、都由政府资助的独立的劳工组织,这一结果显然是由于朱和中国劳动协会日益增长的独立性引起的。整件事背后的细节一直没有公开。但事后看来,朱学范似乎已经站到了他最初极力反对并试图压制的一种立场上。当朱听到工人们要求增加工资和更好的工作环境后,他开始更多地代表工人利益与政府交涉,而不是相反。当时的一个观察员认为,朱的这一转变是由国内外经济和政治的双重压力造成的。一方面,国际社会批评中国劳动协会是一个完全由政府控制的组织,并不能真正代表中国工人,这让他感到苦恼。[21]另一方面——这里或许有追求个人权力的因素——他自己也想成为一个真正的工人领袖,想在1943年后国民党统治区恶化的经济环境中发挥更重要的作用。[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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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具体理由是什么,朱很快就开始以自由主义的立场公开谈论一些问题并且批评政府的做法。1945年8月初,他给重庆的《大美晚报》写了封慰问信,当时这份报纸因为批评国民党而暂时被禁。在1946年1月召开的政治协商会议上,[23]中国劳动协会拒绝和另外170个国民党右翼组织一起递交请愿,反对一项自由议题。尽管如此,许多人仍认为中国劳动协会是反对该自由议题的组织之一,中国劳动协会为此专门给重庆当地报纸写了一封公开信,申明自己并没有递交反对自由议题的请愿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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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在会议闭幕当天,中国劳动协会公布了自己的一系列要求,包括:实现基本人权、成立联合政府、消除引发内战的根本原因、将土地还给农民、废除限制工人权利的规定并修改《工会法》、保证工人罢工和集体谈判的权利、依据生活成本指数确定最低工资、保障工人的基本生活。[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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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工人的公开支持使中国劳动协会最终明确无疑地成了工人真正的代表。中国劳动协会曾是国民党的最长期支持者之一,该组织的转变清楚地预示了战后工人运动此后的进程。我们仍然不清楚朱学范背离国民党的具体原因。[25]但有一点是明确的,政府试图控制整个劳工运动的努力屡次被战后糟糕的经济所拖累。政府始终没能恢复它在日本入侵之前的10年对工人的控制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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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府控制工人的其他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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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全国总工会替换中国劳动协会只是政府在这一时期为控制工人采取的几种手段之一。对政府努力更全面的了解只会显示政府的失败有多么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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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7年年初,上海社会局修改了规定,允许超过100名工人的工厂组织自己的工会。这样的小工会被鼓励加入全行业工会。某个特定地区的不同行业的几个小工会组成的地区工会将被重组成工厂和行业工会。这么做的目的是破坏地区工会与工人之间的密切联系——由于这种密切联系,一家工厂的劳动纠纷往往会迅速“传播”到邻近的工厂。[26]1947年10月,在上海社会局的召集下,工会官员举行了一次会议,会议决定,要加快厂工会的建设,地区工会的重组将在今年年底前完成。[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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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8月底,政府将大约50万上海工人重组成453个工会(293个产业工会和160个职业工会),还有25个工会正在组建之中。产业工会拥有293600名工人,其中近一半人属于上海的74个纺织工会。通信和运输工人有86200人,他们占职业工人的一大部分;维修及建造业工人为43125名。[28]所有这些工会都隶属于上海总工会。天津的情况也大致相同,工会总共有6万名工人,工人们所在的工会都隶属于政府监督的市工人联合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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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官方组织的工会,政府还采取了它曾在战前使用过的组织控制方法。现在,这些方法包括:在年轻工人中建立国民党三民主义青年团的分支;将尽可能多的工人,特别是工人领袖和活动分子,吸收进各个国民党控制的团体和协会中来。在上海,陈立夫和吴开先直接领导陆京士的旧工会组织,他们以旧工会为基础成立了上海工人福利委员会,这是政府最重要的一项重组工作。另一个规模较小的政府工会是齐元普(音)和吴广元(音)成立的工人救助会。1948年8月,上海制定了第二次紧急经济改革计划,政府建立了由年轻工人组成的大上海青年服务团,协助淞沪警备司令部的志愿调查大队实施改革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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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海,工人福利委员会在政府的授意下进行了许多活动。政府在其他城市也采取了类似的策略,只是这些策略在多大程度上得到了实施还不得而知。在上海,工福会的成员被派往各区和各个工厂,劝说工人中的上层人员,诸如工头、文职人员、工会领袖、年轻的积极分子加入协会。周学湘回到卷烟厂后,立刻恢复了他原来在工人中的影响力。周恢复并发展了战前的工会组织“励社”,并在该组织的基础上创立了烟草工人福利会。通过这种方式,周将上海市各个卷烟厂工会的领导者组织在一起,一共超过了200人。这些人随后进行了更大规模的组织工作,目的是让工人加入国民党的工会组织和护工队。上海成立了许多这样的护工队,它们通常是由工人福利会的干部领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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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仿照南京的中央培训机构建立了一家社工培训学校。参加培训的工人必须加入国民党。培训结束后,学员们会被任命为工福会一级、二级或三级干部。福利会会向更重要的工厂——即工人运动活跃的工厂——的工会派遣自己的“秘书”,让他们观察并报告工会领导和工人的活动。许多工厂都有工福会安插的秘密特工和调查组,他们的任务包括:收集工人中左翼分子的情报,列出“危险分子的名单”,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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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许多其他的工人组织,它们都和政府保持着或多或少的联系。这些组织包括由三民主义青年团组织骁风社、军队控制的协一社、南京“某部门”控制的兴盛社以及兴中学会。其中一些是小规模、组织严密的团体,其他一些则是有大量会员的互助性质的协会。国民党在工会的组织上付出了如此大的努力,以至于在一家工人运动特别活跃的企业大隆机械厂,出现了10个不同的亲政府的社团和组织。[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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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工会组织的庞大数量并不表示工人是支持政府的。一份解放后的资料显示,国民党的护厂护工队的名单通常是事先定好的,而不是由工人自己决定的。表示异议的工人会被当作亲共分子。工人们有时会受骗加入这类组织。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几个纺织女工以为她们要加入一个社会组织,她们缴纳了会费,但并没有仔细读她们领到的入会手册上的内容。她们后来才吃惊地发现自己加入了三民主义青年团。一些工人则在知情的情况下加入了这些组织,他们这么做是希望保住自己的工作。政府引诱工人的条件有:如果他们加入组织,将可免于入伍;一旦他们的工厂举行了罢工,他们将不会被捕;他们将成为工厂重要干部,还能携带武器。上海有1.5万工人加入了护厂小组,但在这些工人中,被政府视做“骨干力量”的最多只有几百人。同一份资料来源说,尽管国民党在这一时期做了种种努力,但它“从未能够真正在上海工人中间扎根并有效地控制他们”。[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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