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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8年底,根据新的城市政策,东北一个老解放区的负责人提出了1949年的具体工作任务。首先,工业建设要求制定一个整体经济计划,该计划的重点是立刻恢复重工业生产,特别是钢铁、机械制造和电力行业。它还要求发展相关的铁路运输、农业生产、金融和贸易。为了制定和实施这一计划,要求所有党员加深对行政协调、部分服从整体、落后服从先进等概念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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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共产党研究了苏联过去30年的经验,大力宣传经济建设计划,向干部和群众解释新的经济任务,对错误思想和疑虑进行批评。党员们必须记住,工人运动、青年工作、群众组织等工作都必须为经济建设这一中心任务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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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党必须给予工人更多的关注,确保他们拿到较为合理的工资,并尽量减少通货膨胀对他们的影响。但工人运动绝不能干扰经济建设和生产计划的实施。大批干部被派遣到工人中间,进行工会和党的组织工作,协助工厂管理人员和工人代表委员会,提高管理的效率和民主化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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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该负责人要求,在农村,地方党机构必须成立供销合作社。他指出,在城市引导农村的总体框架下,这些合作社是连接城市国有经济和农村小生产者的最理想的经济结构。它们的功能是,向农村地区提供布、盐、油、燃料等生活必需品,同时购买农民的农产品。[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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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最大的问题仍然是缺乏有城市工作经验、能够有效实施党的城市政策的干部。1948年夏天,全国第六届劳动大会决议对一些干部“无纪律”和“不理性”的做法提出了批评,而导致这一状况的根本原因是缺乏合格的干部。官方声明谴责了干部的农村游击队思维和他们在城市里照搬农村的工作作风的做法。根据前文的描述,在东北,无论在领导还是思想层面,共产党都成功地将工作重心从农村转移到了城市。但这一转变并不彻底,而且就其效果而言,也并不那么令人满意。另一位作家评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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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们正从农村转向城市,最大困难是一些长期在农村工作的人身上存在的落后、保守和农业社会主义思想。他们满脑袋是农民意识,不能懂得城市能在革命事业中担负的伟大领导作用……这些人大多数还习惯于手工业的生产方式,凭他们狭隘的游击经验,他们不能系统地掌握城市工作方法。[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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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工作和生活环境的反差,进入城市后,一些干部开始腐化。但最主要的问题仍然是干部们缺少现代化城市,特别是工业部门的管理知识。干部和党员不具备系统规划和工作的能力。他们不理解城市是一个集中和统一的整体。他们的工作方式仍然和农村一样,分散、不协调、零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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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些不足得到弥补之前,许多工厂的生产已经受到严重影响。例如,由于暂时缺乏棉纱,沈阳北关区一名干部下令关闭一家纺织厂。工厂被用来制作豆腐和停放人力车。在战争时期的农村,这种随机应变的处置方式或许是十分必要的,但对于城市产业的长远发展,这种做法却是不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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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个例子是张进新(音),张同志负责管理沈阳市一家年产量数千吨的铸铜厂。张对于技术知识几乎一无所知,他停止了对冶炼炉的日常检查和维修,声称它们不会出现任何问题。结果,两台主要的冶炼炉发生了故障,导致了全厂停工。张在没有进行任何调查的情况下向工业部门上交了一份简单的报告。[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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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共产党占领西安后,由于担心手工业工人失业,负责工业工作的干部有意不让某些机械工厂恢复生产和运营。在一些地方,干部不允许妇女进入工厂工作,而是将大量棉花分发给她们,让她们在家里使用手工操作的纱锭工作。结果,许多纺织厂由于缺乏棉花无法满负荷生产。在东北,工会领导甚至发布了关于如何收费的专门指令。因为许多来自农村的干部似乎并不了解收费的重要性,他们甚至不会开发票和记账。[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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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尔滨、吉林以及安东的干部同样受到了批评,他们没有系统地运用自己的政治权力。无论是组织工作,还是教育工作,他们都停留在街道的水平上。[132]最初,解放区城市的行政结构分为三层:市、区、街道。1949年6月22日,天津市对这种城市管理方法提出批评,并正式废除了这一系统。新华社的社论也指出,这种行政结构是试图将农村的县、区、村三级政治结构照搬到城市中来。在农村地区,经济和人口的分布是分散的,不像城市那样集中。因此,区和街道政府无法有效地管理城市的工厂、银行、学校和其他机构。这种政治权力的分散造成了许多城市的“无政府状态”,致使市政府无法有效贯彻党的城市政策。因此,社论认为,城市政府应拥有完全的决策权,具体政策应由市政府各个部门直接实施。[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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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天津,召开了一次由市、区、街道干部参加的会议,这次会议取消了区和街道一级的政治机构。市政府秘书对与会干部的缺乏纪律提出了批评。他指出,区和街道的政治工作过于冗繁。这些机构取消之后,原来由它们处理的所有教育、宣传、文化、组织、公众卫生、治安、户口登记、工商业和合作社的管理,都集中交由市政府下属的各局管理。[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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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党正式宣布,党的工作重心由乡村转移到城市之后,立刻出现了第二个问题。这一声明使党在农村的许多领导和干部——尤其是后者,他们中的许多人都是从北方城市来到农村的知识青年[135]——明显有了这样一种感觉,即他们已经无须再做任何农村工作了。突然之间,所有人都希望到城镇去,并且留在那里。有时,大批干部集中到一个甚至没有多少工业、毫不重要的小镇子,而周围的村庄还有许多土匪、残余地主势力在制造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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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林彪的部队到达华中时,这一问题变得愈发明显了,终于引起了共产党的重视。共产党提醒各地的负责人,只有彻底完成农村的改革之后,城市才能“领导”农村。林彪在《华中局今后工作方针的报告》中指出,在东北和华北,土地改革已经顺利完成,农村地区普遍成立了人民政府,这为共产党从农村转移到城市创造了必要条件。在这些任务尚未完成的其他地方,当地政府决不能忽视农村工作。林彪认为,当前在华中的工作重心仍然是农村。“党的所有组织、宣传、教育和政府工作必须围绕这个重心,”林写道,“党的目标并不是留在城市,而是坚定地以农村为中心。”[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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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缺乏城市管理和工业发展方面的经验,到1949年,中国共产党人已经成功地解决了一些最基本的城市问题。和南京政府不同,中国共产党发展出了一种合理、有效、部分借鉴苏联经验的工人政策。该政策主要依靠社会风气、树立典型和物质奖励来提高工人的劳动生产率。共产党制定了一系列具体条款,以保证工人的基本生活水平,但并不赞同工人提出的可能严重影响生产和经济增长的要求。共产党试图利用民营企业家的经验和资本,他们希望通过这种工人政策消除民营企业家的疑虑。这一努力始终没有完全成功过。但在1950年初,高岗自豪地宣称,在东北的第一年,共产党取得的成就是巨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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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高岗的说法,政府为所有公有企业制定了生产计划。所有重要行业都超额完成了规定的生产计划,尽管这些行业的平均产量只相当于1943年(当时还是日占时期)的1/3左右。这些行业包括钢铁、铜、煤炭、电力、机械制造。同时完成的还有铁路运输计划。没有完成生产计划的行业包括农业、棉纺、织布、造纸这类轻工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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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营企业同样得到了恢复。高岗声称,从1949年6月至12月,沈阳私营企业的数量增加了23%,受雇于私营企业的工人增加了18%。1948年,在东北,共产党控制地区的物价上涨了8倍,但在1949年,上涨的幅度仅为80%。由于物价的稳定,劳动保险制度以及工人医疗福利制度的建立,工人的实际收入增加了。农民的负担也大大地减轻了。1948年,农业总产量的23%上交给了政府,到1949年,这一比例下降到了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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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岗这样总结了这些成果的重要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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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的一年已经证明了我们党不仅善于发动群众进行土改和革命战争……也能够领导人民去建立一个新中国,管理好经济建设工作。这项工作还只是刚刚开始,但它已经成为现实,并且有了一个良好的开端。现代化和经济建设对于我们来说是一件全新的、困难的事情。在过去一年里,我们党的工作中心已经从战争和土地改革转到了经济建设上来,我们党已经培养并派遣了数千名干部直接参加经济建设工作。这些干部已经取得了管理经济和城市的书本知识,现在,他们正在实践中学习。他们现在处于认识新事物的第一个阶段,他们正开始能够做他们过去所不能做的事情。我们过去学会了土改和打仗,现在,用同样的方式,也可以学习并学会经济建设这项新工作。[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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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共产党1949年城市政策的许多内容,后来(特别是中苏关系破裂之后)要么被取消,要么经历了修改。但共产党城市政策最根本的概念“城市领导农村”,直到20世纪60年代都没有发生变化。在“文化大革命”中,重视城市发展而忽视农村,成了刘少奇众多罪名中的一项。“文化大革命”之后,中国出现了一股反“城市暴政”的思潮,许多中国人对西方和苏联的工业化和城市化特点表示厌恶。一位官员甚至对外国游客说“我们正试图将农村城市化,让城市田园化”。[138]这恰恰是一个共产党人在1949年认为“诱人但无用”的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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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毛泽东:《在中国共产党第七届中央委员会第二次全体会议上的报告》(1949年3月5日),《毛泽东选集》第四卷,第363页(第142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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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据一位美国外交官说,他的上海同事普遍抱有这样的看法。持类似观点的有哥伦比亚大学的教授裴斐(Nathaniel Peffer)、经济学家陈翰笙、美国驻华大使司徒雷登以及美国驻北平总领事(他引用的是来自共产党方面的传言)。见美国国务院编:《美国的外交关系》(1947年,中国远东卷),第46—47、161、22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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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解放区两年发展统计》,载于新华社编《人民解放战争两周年总结和第三年的任务》,第49—50页。想要总览1946年7月到1947年底这段时间内攻取和丢失的城市,见《1948年手册》甲卷,第33—3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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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除了大城市,很难找到20世纪40年代的人口统计。以下是1948年年中中国共产党占据的绝大部分大城市的人口数据(包括1946年失守的威海卫)。原始资料来自:(1)《东方年鉴》,1942年,第508页;(2)《中国手册》,1950年,页码已标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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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东 (1) 315242 佳木斯 (1) 128667 哈尔滨 (1) 661984 哈尔滨 (2),17 760000 呼伦 (1) 39877 吉林 (1) 173624 辽阳 (1) 100165 牡丹江 (1) 179217 石家庄 (2),46 217327 四平街 (1) 68418 齐齐哈尔 (1) 133495 威海卫 (2),60 222247 营口 (1) 180871 [5]上海《大公报》,1946年3月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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