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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家、孔家、宋家的次要成员和故旧,以及陈家、何家等其他大家族的亲友都在国有银行担任挣钱最多的职位。他们的“人”和他们的“人”的“人”,都在国民党的垄断部门担任各种各样的关键职位。有的垄断部门,如资源委员会,是凌驾于私营部门上的政府机构,这个委员会有权规定私营煤矿的买卖价格。其他官方或半官方的私营部门,如中国招商航运公司,在和私营企业的竞争中非常成功,因为它们通常可以得到官方补贴和税收减免。在私人企业工作的中央团体的“人”通常会得到类似的好处,它们还可以得到官方的私下协助,不受绑在一般公司身上的法律的限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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截至1940年,不管是通过垄断机构还是私人投资获利,最高统治集团几乎掌握了全国一切尚能盈利的产业,如交通、矿业、军需品和其他重工业,还有很多其他日用必需品市场,如茶、火柴和盐。私人企业陷入萧条,再也没有恢复;国民经济日益朝着以土地和粮食为基础的乡村经济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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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国民党以外的中国人而言,他们普遍担心,官方垄断机构的收益都会进入私人腰包,这些担心似乎在日本投降后的几年得到了证实。根据美国官方估计,中国富人——尤其是国民党党内成员——送往国外的钱财超过了15亿美元。非官方的估计还要更高。一位美国财政部的工作人员私下对我说,他觉得蒋、孔、宋三大家族在海外的资产至少有1亿美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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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我来重庆的时候,特权圈子的缩小在其他领域同样很明显。政府的战时税收政策先是榨干了农民,如今又威胁到了中产阶级,进一步可能还会威胁到上层阶级。一开始针对共产党员和其他左倾分子的政治压迫现在已经影响到了保守的自由主义者。由于大多数地方实力派都很好地融入了弱势平衡的政局,国民党内部的边缘集团开始丧失权力和利益。有时候,垄断的螺旋似乎还会继续下去,只要蒋介石能够从这个体制中获益,并且对体制表示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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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民党政府机制中最愚蠢的部分就在于,在国民党失去群众基础的同时,长征后在北方扎根的中国共产党却在不断扩大群众基础。讽刺的是,在某种程度上,这种情况是国民党自己造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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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7年之前,共产党在苏区发起了猛烈的阶级斗争运动,大量没收土地和产业。有时还会把不法地主和资本家杀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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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7年达成统一战线时,共产党调整了以前的做法。汉奸和流亡地主依然要打击,但对其他地主只是推行减租减息。私人企业可以继续经营。地方政府搞的是“三三制[11]”:三分之一共产党员,三分之一国民党员,三分之一无党派贤达人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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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产党的这些举措,使其开始占据支配地位,但共产党毕竟对党外人士采取了较为宽大的政策。共产党的扩张速度比以前更快了。一部分原因是,共产党开辟的敌后战场非常成功,有力地支持了迫切希望组织起来抗日的沦陷区人民;另一部分也是温和政策的功劳。1937年到1940年,共产党的军队以及掌控的地区和人口,都增加了至少10倍。在中国,共产党已经是对抗国民党一党专政的最强大力量,而且其力量还在稳步增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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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国内地旅行的那段灰暗时光,为了乘坐一辆公共汽车或者一艘船,或是等待天气的好转,我常常要等上一个星期。我经常用打比方、讲故事的方法来阐述这个苦难国度的政治。当我对国民党足够了解,不再被表象迷惑的时候,我觉得应该叫它“四不像”。那是一种据说生活在长江下游的动物,非鹿非马,非牛非羊,却和它们都有点像。国民党把民主当幌子,有点像法西斯,有点像君主政体,又有点像无政府,但又哪个都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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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觉得可以用一句谚语来形容国民党:“一头要去掉花斑还要改吃素的花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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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故事发生在公园里,里面有一只小鸟,也有和它一般大的动物。那头豹子出现了,它年纪尚小,个头也不大。其他动物看到豹子吃老鼠、麻雀和松鼠,都感到非常不安。但那头豹子向那些大动物保证,说它抓住小动物时,身上的花斑就会去掉,它也会改吃素。听到这些,其他动物很高兴,接着吃自己捕获的猎物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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豹子吃完了所有的小动物,长大了很多,开始吃兔子、鸭子和土拨鼠。于是狐狸、狼、鹰和其他大动物又开始焦躁不安。它们问豹子,它到底想要什么?豹子给了它们安心的回答,于是它们又继续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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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公园的土地被血渗透,四处都是骨头,只剩下那只又大又肥的豹子了。它坐在公园的中心,开始嚼自己的爪子、尾巴和其他能够得到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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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一个路人喊,“我还以为你要去掉花斑,改吃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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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了,”豹子说,“等我吃完这个畜生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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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珠港事件后,中国到处都是美国士兵和有关他们的传说,中国就像寓言里的那只鸟。它的名字叫作“沼泽旋莺”,因为它住在黑暗的沼泽里,绕着圈子往下飞,直到消失在自己的尾翼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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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时中国:一个美国人眼中的中国1940-1946 第五章丨难以形容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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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庆地处四川盆地,气候潮湿少风,只有冬、夏两季。从5月到10月多晴天,暑气蒸腾;从11月至次年4月则是雾气弥漫,细雨不断。这里虽无霜冻,但阴冷天气依然难熬。冬天偶然出现的日光会使空气暖得令人不舒服;夏天少有的阴云同样湿冷逼人。这里要么无风,一旦有风,便是预示季节交替的狂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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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0年10月底的一个闷人的午夜,一阵秋季风暴犹如天边丢下的一枚炸弹,倾盆大雨的雨点硬如石块,狂风刮散了夏季留在峡谷中的最后一丝温热气息;在一阵哭喊和竹子炸裂声中,峭壁边的几十间房全都被刮进了长江,死伤人数与遭遇一次普通空袭相当。翌日清晨,天空蔚蓝,万里无云,使得全市暴露无遗,整座城就好像在显微镜下,连一块褪色的砖、一个瓦片尖顶也能一目了然,当然又成了空袭的好靶子。出人意料的是,危险的晴天持续了半个多月,而敌机却一直没来,这反倒滋长了人们心中的不安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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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新的日光下,天气一天天冷了起来。国民党垄断的中央通讯社报道称:中国部队收复了广西南宁。城里则流传着许多离奇的谣言:有的说,南宁的日军神秘地集合起来,自动撤走了;有的说,日本人在放火烧了武汉和广州后,也自动撤走了;还有的说,有只船由重庆出发,穿过三峡到达宜昌上游,返航后带来消息说,宜昌也在熊熊大火之中了,江上满是撤退的日本船只。人们私下里还谈到了议和问题。11月中旬,东京广播宣布日本将承认汪精卫的南京傀儡政权为中国的合法政府,原因是蒋委员长一直“不可理喻”,人们相信日本人和蒋介石确实谈判过。后来,有50多名中国人和几个日本人被当作在重庆活动的第五纵队逮捕了,这暗示了谣言的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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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下旬的冬雾让陪都免遭轰炸,但12月1日,即日本人正式承认南京汪伪政权之日,却是个晴朗的日子,空袭警报果然拉响了。可是,人们已经没有“跑警报”的习惯了。在紧急警报前,只有很少的几个人躲入了防空洞。后来紧急警报真的响了,城市里出现了一阵慌乱。过了一会儿,敌机没有来,人们再度放了心,人群中发出一阵阵笑声。其实,这天敌机确实到了郊外的军用机场,但只有很少几架战斗机靠近城市,投下了语句不清、字迹模糊的传单。下一周里大雾弥漫,并在江中上下浮沉,虽然阴暗,但也掩护了千家万户。在那白昼蒙蒙、黑夜沉沉的日子里,人们既松了口气又对和平机会的逝去感到有点遗憾,对战争则是厌烦不已。冬季来了,重庆的日常生活又相对安稳了,那是中国遭受日本入侵的第四个年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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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第一次访问中国时起,我有时就会怀疑,自己所注意到的每一个人都隐隐约约地在干着许多十分可笑的事情。当时,这种感觉主要缘于我这个旅游者对中国还不熟悉。对一个初来乍到的人来说,残存的古老纪念方法和迷信仪式,烦琐的礼节,程式化了的争论,佛龛,节日,都简直荒唐到了恶作剧的程度;除非把理由解释清楚,不然中国人在饮食起居、建筑贸易等方面的某些风俗习惯就总让我觉得矛盾重重,以致有时候觉得那都是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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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再次来到重庆时,我开始比过去任何时候都更加强烈地觉察到:人人心知肚明,排骨可能是用胶皮仿造的,买回来的烟没准会把脸炸开花。同时,他们又装模作样地显得特别忙,真像笑话里的角色。他们会心地笑着,似乎有种面对现实的决绝。由于战时首都有许多稀奇古怪的事情要做,他们好像也甘于成为那些取乐行为的牺牲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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