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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陈宝兴在我这里碰了钉子后仍不死心,又纠缠了几天才悄然离去。他走了之后,我庆幸自己比英国人幸运多了。桂林的英国领事被一位来自日本的波斯人困扰不已。波斯人发誓说,他是一名宗教人士,由于向美国邮寄信件而遭到了日本人的迫害。他经常闯入英国领事馆,跪下去吻领事的脚,要求得到3000美元的赔偿,然后就几乎一动不动地泡在领事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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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11点整,一位叫伊顿的美国人来访。他当时正在为教会的救灾委员会工作。他这次来桂林的目的,一方面是为美国战略情报局观察当地局势,另一方面也许还打算为他战前在上海工作过的美国商行拉几桩买卖。他刚刚从南边的广东到达此地。在广东省,战时的第二次大饥荒正在蔓延,而且可能长期得不到缓和,因为省内官员贪污现象十分严重。伊顿这次买下的稻米只有很少一部分能分到饥民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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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顿向我描述了一幅典型的灾区情景,以及国民党官员利用饥荒牟取暴利的种种细节。梅县的情况充分表明,这场饥荒实为人祸。梅县盛产大米,但是米价反而最高。正是由于它是富县,所以当地地主囤积垄断大米的规模才更大。伊顿听说,汕头附近是在农民起来暴动之后,米价才恢复正常的,但这时大部分饥民已经快要饿死了。在广东,许多人躺在床上等死,另外一些人拆毁房屋,卖砖卖瓦,或者外出逃荒,漂流异乡。在梅县附近,婴儿以每磅4元法币的价格出售;可以做工或卖淫的女孩子,每磅6元法币;壮劳力每磅8元法币。而在梅县,猪肉的价格是每磅14元法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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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顿说,在陶山地区则是另外一出令人心寒的丑剧。该地居住着许多侨眷,包括许多旅美华侨的侨眷。大部分这类家庭中的壮年男子都已移居海外,留在当地的家属依靠国外的汇款生活。现在,有些侨眷已经开始挨饿了。国民党中央始终坚持人为的20比1的汇率,而实际的汇率已接近80比1。所以陶山地区的侨眷每得到100美元,他们在美国的亲人就要向国民党多付300美元。许多侨民都十分痛恨国民党官方的这种公开敲诈勒索,但为了使灾区的亲属们买到必需的高价粮食,他们仍然不得不忍受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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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11点半,4位美军第十四航空队的中尉闯进办事处。他们是因为追逐我那位漂亮的香港打字员丁爱莲而来的,她刚刚上街去买花生米了。当他们发现自己闯进了美国政府机构的办公室时,都感到有些尴尬。他们以前没有听说过这个办事处。我们的办事处与河滨咖啡馆相邻,他们误以为这里也是声色场所,这才尾随而来。他们很有礼貌地做了自我介绍,然后要求会见一下办公室的全体女士们。姑娘们端庄大方,经常接触来访的美国军人,使他们为之折服。很快,他们就边吃午饭,边交谈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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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中尉走进我的办公室后,一边搓着双手一边感叹:“真是奇迹!她们都会说英语,工作又那么认真,真像是我们家乡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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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桂林虽然驻有大量美军,但低级军官和士兵很少有机会正经与中国姑娘交朋友。只有高级军官才会被邀请出席小型的官方宴会,结识“良家妇女”。如同中国士兵一样,美国士兵从未被邀请参加过任何招待会。美国低级军官虽然有机会参加一些规模较大的招待会,但那种招待会总是既拥挤又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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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由于不愿意低人一头,中国的富人和官僚——其中许多人正是由于美军进入中国才大发其财的——正在变为反美情绪最强烈的一批人。大部分会讲英语的中国女士们都属于这个特权阶级,或受到他们的影响。国民党外交部驻桂林的代表——博识多闻、温文尔雅的郭先生,曾向爱好交际的女士们提出过警告,叫她们不要过分与美国人接近。所以,在有自己的同胞在场时,许多中国女士都对美国人保持着一种冷淡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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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名中尉里的一位对我说:“上个月在市长的招待会上,我结识了四五个会讲英文的女士,她们把电话号码留给了我。两个星期之前,我中午进城来,我烦透了旅馆中那些不干净的娼妓,我只是希望像在家乡那样,邀请一位漂亮的女士去城里最好的餐厅,吃吃饭,聊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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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生气地把手中的烟头扔向窗外,说:“我分别给那几位女士挂了电话,但她们却全都和我绕圈子,不肯答应。我简直气疯了,于是我决定自行其乐。我邀请了一位最需要吃饭的人共进午餐:我在市区挑选了一个穿得最破烂、长得最丑陋的乞丐,把他带到城里最好的餐厅,打算好好请他吃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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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猜猜后来怎么样?”他做出一副厌恶的表情问我,“经理把我们轰了出来。他说,他的餐厅不接待乞丐,那样太丢脸。包间也不能用。于是我饿着肚子回了机场。我对这些中国人简直受够了,我再也不想吃他们的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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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问到今天的空战情况时,这位中尉说,确实有两批敌机飞临桂林上空,3架日军零式战斗机被击落,美军无一损伤。他们是轰炸机飞行员,昨天还飞往香港轰炸码头和港口中的船舶。另外一位中尉兴高采烈地对我说:“你真应该去看看那个地方,白色的大厦,优雅的沙滩。我们自己住在这样一个垃圾堆上,却有幸去轰炸那样一个美丽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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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何时,当我和这些作战飞行员接触时,都发现他们带着一种充满自信的幽默感。他们有着讲不完的战斗故事,描述他们如何成功地空袭香港、上海、台湾地区、海南和印度支那。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虽然机场和桂林市区仅仅相距几英里,但气氛却截然不同。一边是军人的前线生活,一边是后方的流言蜚语。我们住在这个令人眼花缭乱的小城市,淹没于琐事之中,叹息着种种失败。与此同时,飞行员们却已经生活在胜利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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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12点半,参加为陈女士举行的午餐会。陈女士是著名的京剧演员,由于害怕美国飞机的轰炸,同剧团一起取道桂林前往昆明。宴会在一家高级餐厅的屋顶花园举行。为了防止小偷,屋顶花园的四周围绕着带刺的铁丝网。花园上方是葡萄棚架,阳光通过棚架照下来,映出木条的阴影,使整个屋顶花园活像一个鸟笼。大多数客人都属于中国的知识分子阶层,衣着光鲜,他们夸夸其谈的喧闹声压过了美味可口的菜肴香味。他们像热带五彩缤纷的大鸟一样,从高高在上的鸟笼中眺望着四周银色的屋顶和城郊的山峰。由于宴会是为来自敌占区的客人举行的,话题自然就围绕那边的情况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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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最近有什么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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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当然哪里物价都很高,许多人纷纷离开上海,但还是比桂林喧闹得多。你做什么事情都要受到敲诈勒索,从建一所房子到修一块手表,无一例外。码头和火车站的流氓最让人讨厌。如果你打算上船或乘车,最好带上保镖和律师。在码头上,甚至苦力们也结成了名目繁多的帮会,诸如“水老鼠”“靠墙党”“黄牛党”等。如果你坐船从上海去南京,那帮会敲走的钱都和船票一样多了。你一到码头,“黄牛党”便将行李抢过去,运到码头边上,你就得给一笔钱;然后“靠墙党”把行李接过去,运到船边交给“水老鼠”,你就得再花一笔钱;最后“水老鼠”把行李运到船上,你得花上第三笔钱。如果你不给钱,他们就将行李扔进水里,有时甚至把乘客本人扔进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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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最近有什么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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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较可怕。由于一直很少有船只进港,香港物资奇缺。日本人经常围捕乞丐,然后把他们押到港内人们看不见的小岛上处死。但即使如此,在贫民区也经常发现死尸,有时连富人区里也有。有时死者的四肢都被人砍去了。不仅饿极了的饥民吃起了人肉,一些餐馆也假其他名目出售新鲜人肉,甚至有人以此发了财。据说有一伙匪帮专门绑架胖子出售给当地餐厅。还有传闻说,在光天化日之下有一个胖女人在街头被人打倒按住,臀部的肉被大块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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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林最近有什么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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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晚报上开始刊登关于美军飞行员和女伴们的流言蜚语。晚报还大量刊登关于“暗娼”“职业女郎”“秘密舞会”的消息。其实有些舞会没什么,不过既然被“新生活运动”禁止,就是非法的,所以才是“秘密舞会”。耸人听闻的标题能让平淡无味的报道也引起人们的兴趣,如“暗娼举行秘密舞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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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1点半,两位桂林士绅在办事处等着我。他们穿着绸大褂,看着装是地主。他们是原广西省政府官员,对国民党中央不满。他们可能加入了民盟,因为萨空了在桂林失踪前不久,就把他们介绍给了我。这次,他们带来了一封萨空了的便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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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说,萨空了是被陈氏兄弟的CC系从重庆派来的特务绑架的,但现在转交广西省政府监禁。广西省政府对民盟的态度尚称开明,因为他们自己对国民党的高压政策也有所不满。现在萨空了被关押在一个特别集中营里,其他犯人也都是广西省当局奉重庆方面的命令而不得不扣押起来的,大部分是由于“思想危险”而被捕的当地中学生。这些年轻人的家长可以前去探监,因而萨空了得以向外传递信件。他在便笺上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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