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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论是如何策划的,暗杀杨铨让该同盟和它的支持者们沉默了。邹知道自己的生命处于危险中,在朋友的劝说下于1933年7月离开中国前往欧美旅行。他在海外一直躲避到1935年8月。(87) 在邹流亡期间,《生活》面临着新的压力。南京当局在所能控制的中国范围内迫害那些发行这家刊物的人。当撰稿人胡愈之在1933年11月发表了一篇同情福建事变的文章时,南京下令关停这家刊物。其时,蒋对上海地区已有足够的控制以保证这样的命令得以贯彻。(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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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3年12月16日该刊的最后一期回顾了其奋斗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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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余以前,本刊经最高军事当局和中央党部密令,禁止邮递,当时即以为本刊末日即至,禁止邮递之后,必继以查封(2) ……内地销售本刊,时常受军警摧残,甚至许多学校的学生,有因购阅本刊而遭逮捕的。……本刊仍能按期出版,用半公开或秘密的方法,送达国内外的无数读者。直到最近为止,本刊的销数,仍能保持国内定期刊物的最高销数。(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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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韬奋的同事很快重新组织起来,于1934年2月创办了一家新的刊物《新生》周刊,这份刊物与以前的那份在指导方针、内容形式和人员方面实际上均保持一致。来自奉天、具有强烈的反日斗志的难民杜重远编辑这份新的刊物。邹的忠诚追随者们转向了《新生》,该刊发行量与它的前身基本相埒。这种在审查者与办报人之间鼠猫相戏的游戏在民国时期司空见惯。新刊物经常冒出来顶替被查禁的期刊,且使用相似的名称,就像《生活》与《新生》一样。(90) 杜重远在《新生》创刊号上宣称他的目的是维护中国人民的抗日情绪,以及铭记他的那些在日本占领下遭受苦难的东北同胞。(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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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介石对《生活》和邹韬奋的镇压是让“攘外必先安内”政策的反对者们保持沉默的一种方法。不过,它却并不完全成功。尽管下达了对该刊的邮送禁令,且邹和他的撰稿同仁受到了恐吓,但他们并未沉默。这次镇压使他们与南京更加疏远,并使他们在许多人的眼中成为殉道者。为了维持发行量和在运动中播下种子,该刊的读者慢慢地被组织起来。暗杀手段的使用甚至显示了政府地位的虚弱,对赢得群众支持的无能为力。正如蒋廷黻在杨铨遇害不久后所写的那样:“暗杀不是政治,也不是党争,是杀人,卑劣的杀人,野蛮的杀人。哪一党,哪一派拿暗杀的手段来打倒敌党敌派仅暴露自己的弱点,仅宣告全世界:‘我靠我的主义,我的政策,我的成绩,我的组织,不能维持我的地位,所以我必须行暗杀。’”(92) 一个举足轻重的知识分子的这些情绪,说明了20世纪30年代用镇压作为使民意沉默的办法的局限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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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介石度过了1931—1932年的危机,继续作为南京国民政府的领袖。但日本问题削弱了他建立一个强大的、紧密团结的国民政府的努力。政府内外的许多中国人仍然对日本进攻的耻辱感到愤慨,他们痛恨南京的领导无方。在许多人看来,“攘外必先安内”的政策仅是不作为的借口。日本问题不是使国民党的势力团结到一起,而是似乎让它们四分五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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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南京国民政府内部,这个问题引发了动荡。蒋自己的妻兄、财政部长宋子文,于1932年6月针对“先安内”政策公开威胁要再次辞职;孙中山之子孙科摆出了一副作秀式的亲抵抗立场。最为重要的是汪精卫,对蒋把维护绥靖政策的重担压在他身上非常恼火,并对自己缺乏政治权威感到愤怒,对张学良发起了抨击,造成了政府突然崩溃。在地方领袖中,汪的攻击使一直对蒋支持力度最大的指挥官张学良处境难堪。蒋的处境逐渐恶化,使阎锡山、冯玉祥和韩复榘,加上在福建、广东,可能还有广西的南方派系,结成一个可行的反蒋联盟,有了可乘之机。尽管许多地方领导人继续唱着反日高调,但有传言说日本本身非常支持这个反蒋联盟。有些流言甚至暗示汪精卫可能领导一个新的政府。因而,地方势力之间的平衡与中日关系的发展有着多变的和密切的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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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介石及其“攘外必先安内”政策能成功的最大挑战是对民意进行必要的控制。蒋不仅对新的亲抵抗的民众运动的力量,而且对在中国必须与日本合作镇压抗日行为感到忧虑。南京国民政府即使在面对英雄马占山归来时,也背负着抑制支持东北抗战活动这样政治敏感的任务。即使抵制日货运动受到保守的商业和金融团体的支持,但南京还是不得不镇压它。最后,南京不得不审查许多要求抗日的期刊,尽管镇压这些期刊在政治上很敏感,并使许多中国青年确信南京已沦为东京的工具。简言之,通过抑制抗日运动,蒋介石政府执行了一条在政治上不得人心的路线,一条与其代表中国民族主义的宣言相抵触的路线。不过,即使当蒋做出政治上的牺牲来维持与日本的和平,日本对华北重新施加的压力也将进一步使南京的政治局面变得紧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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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原文如此。南京大学在1928—1949年称为中央大学。——译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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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此处英文与原文有些不符,现照录原文。——译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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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向“最后关头”:日本侵略下的中国(1931-1937) 第三章 华北的新危机:山海关、热河和《塘沽协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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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2年的整个下半年,关东军一直在策划进攻伪满洲国西南部的崎岖省份热河。溥仪的傀儡政府宣称对这个省份拥有主权。1932年7月17日,日本的飞机轰炸了热河的朝阳,并于8月21日占领了南凌。关东军的官员们竭力说服热河省主席、臭名昭著的腐败将军汤玉麟与其名义上的指挥官张学良决裂,做日本人的傀儡。东京政府推迟了对热河预期的占领,认为在李顿报告正在被讨论的时候,这种行动将损害日本在国际联盟中的地位。尽管如此,到了1932年12月,日本在日内瓦的败局已定,军队该上场了。斋藤内阁批准了对热河的征服。(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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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如此,最初的战斗不是发生在热河,而是发生在附近的山海关(1) ,这是具有战略地位的长城要隘,它坐落在天津至锦州铁路上,长城在此处延伸入海。山海关是按《辛丑条约》规定由日本人派兵驻守的华北12个地点之一。其他地区还包括天津、塘沽和滦州以及河北的一个港口城市秦皇岛,它处于山海关所在的铁路线以南仅几英里处。在这些地区,日本部队的总兵力很少(1932年有1650人),山海关的驻军被限定在300人。尽管如此,他们的存在为那些想挑起事端的日本军国主义者进入河北省提供了便捷。中日关系变得紧张起来了,日本的驻军人少且已暴露。当地的指挥官很容易制造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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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关提供了这样一个机会。当地的日本指挥官落合甚九郎想在这个战略要隘给中国军队制造麻烦。中国的领导人、张学良的部下何柱国将军指挥的第九旅,大约有9000人。何对日军的施压感到愤怒,山海关两支部队之间的关系很快紧张起来。中国人指责日本庇护日本和朝鲜的罪犯,尤其是走私者和毒品商人。1932年10月1日和12月8日,双方发生了激烈的冲突。(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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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何柱国拒绝了日本人的最后通牒时,1933年1月1日,日军向山海关的中国军队发动了进攻。第九旅顽强地战斗了3天,在放弃这座被摧毁的城市转移到热河上的新的防守阵线前,他们伤亡了数百人。中国军队的阵地已无法防守。日本人不仅控制了这座要隘以北位于伪满洲国的铁路,而且日本海军和在秦皇岛的驻军还控制了这座要隘以南的铁路。另外3000名日军在8架飞机和20辆坦克的援助下,参加了战斗。即使失败了,中国媒体也称赞第九旅的抵抗。例如,上海《新闻报》把这支部队比作十九路军。(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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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3年1月3日山海关的陷落震动了全中国。不仅因为这次战斗是自1932年3月以来中日之间最严重的冲突,而且山海关具有一种标志性的重要意义,经过这个关隘的东北通道被视为日本征服中国本土的第一个台阶。日军占领了这个要隘,在许多中国人看来,一场新的灾难即将降临,日本不仅企图夺取热河(在关外),而且要夺取更多的地区。日本军事当局几乎没有采取任何措施来缓解这类恐惧。1月8日,日军在北平和天津举行公开的阅兵以恐吓中国当地的领导人,引发了日军很快将进攻这两座城市的谣言。1月,故宫博物院开始把它的收藏品运送到南方,随后在2月装运了外交部的档案。这两次行动引起了广泛的猜测,认为南京将放弃河北省。(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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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山海关战事的推进,蒋介石正在江西忙于反共的军事行动。南京既向日本人也向国联做了抗议,不过这种行动几乎不可能指望有所获。政府内外的各种势力力劝蒋中止在江西的战事,指挥北方前线的防御。自然,广东的分裂主义者叫得最响,要求蒋立即采取行动。而且甚至由颜惠庆、顾维钧和郭泰祺率领的派往国际联盟的中国代表团也电告南京,认为中国应该派部队去收复山海关。(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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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学良向南京求援。他在1933年1月23日与蒋会谈,要求支持对热河的防守。蒋拒绝延缓江西的“围剿”,但确实派出了杨杰将军代表中央政府到北方前线。(6) 当时行政院代院长兼财政部长宋子文也飞到北平会见张学良,力促其抵抗。两人均认为做出某些防守热河的努力是至关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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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如此,当日本的进攻迫在眉睫时,劝说汤玉麟进行抵抗仍非常困难。汤的贪污受贿臭名远扬,他利用对热河省的控制,通过鸦片收入聚敛起了巨额财产。他的绝大部分财富和资产留在奉天,关东军头子将此作为诱饵来诱惑他倒向伪满洲国。仅是因其军队中的反日情绪阻止了他叛投日本。不过,如果不在该省挑起一场内战并使抵抗无望,张学良无法轻易地清除一个如此臭名昭著的领将。(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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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17日,宋子文和张学良造访热河省会承德。吉林省前主席、被张学良任命为热河战区指挥官的张作相,在该省率领着一支义勇军的朱庆澜,代表上海地方协会和其他抵抗团体的黄炎培,陪同着他们。(8) 汤玉麟加入了这支代表团,表面上保证予以顽强抵抗。在私下里,他要求如果对日开战,要“给他的部队”300万银圆。宋给了他30万银圆,汤大概把这笔钱据为己有了。尽管汤要求资助,但他即使面对日本人确定无疑的进攻,对任何外部的军队进入他的领地也没有丝毫的热情。(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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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和宋表明了公开的抵抗态度。他们电告日内瓦的国联,宣布了中国在热河抵抗到底的决心。宋子文在北平告诉记者说:“热河地势重要,为华北门户,日军如来侵,我决以全国力量应付。”他强调说:“热河为中国完整一部,与苏粤各省无异,热河被攻,将同于南京被攻。”(10) 宋发表宣言号召东北军维护中国的民族荣誉,并宣布这个民族将紧跟在他们的身后。10万份文告被分送到了热河和河北士兵们的手中。(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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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学良采取了行动。尽管汤玉麟对外人心存疑虑,但张还是把朱庆澜5个旅的义勇军派到了热河的凌源。黑龙江省前主席万福麟奉命派3万部队来防守热河。曾是冯玉祥老国民军一部分的孙殿英从西南的山西被调到了热河。与汤的3万部队加在一起,理论上,有10万名中国士兵在防守热河这个以地形崎岖并有利于防守而闻名的省份。张还加固了山海关—北方—河北防线,向秦皇岛、滦河地区派遣了部队,这些军队中许多人是老国民军。(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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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日本进攻的前夜,南京和张学良似乎都完全致力于一场全力以赴的热河保卫战。但实际上,1933年2月的声明大体上只是一个幌子。南京和张学良均无法承担被认为不经抵抗就向日本交出另一个省份的责任,但他们谁也不愿做出真正的牺牲来拯救它。他们显然均认为对热河的防守毫无希望,延长抵抗只不过像是在激怒日本人。例如,张派遣素质最差和政治上最不可靠的部队——义勇军和黑龙江的部队——去迎击日军。他也不能因派遣由他的对手冯玉祥训练的老国民军参加战斗而受到赞扬。至于南京的援助,宋没有带来飞机和大炮,而只不过是数目平平的资金。直到热河沦陷,也没有中央军前去华北,尽管日本的进攻在好几个月前就被预见到了。南京的官员拒不承诺:如果日本发动进攻,或者宣战,或者中止外交关系(这两件事他们都没有做)。最为明显的是,国民军总司令蒋介石留在江西,并没有到北方去行使领导职能及在危机中承担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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