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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星期不到,伍博士再赴纽约,并再次提请奥克斯另派记者驻北平。奥克斯请他出示原先应承的证据,谁知伍博士一下暴跳如雷,擂着奥克斯的桌子道,用不着出示任何证据,作为中国的外交官,凭他一句话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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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克斯维持着耐心指出,时报若要以极严重的罪名将某人开除,并毁掉此人的职业生涯,必须先有证据在手,并让受指控者有自我辩护的机会。伍博士一听,更加怒不可遏,言语不免带上了谩骂。这下,奥克斯也光火了,下令将中国公使逐出办公室,并在十四楼当着中国公使的面对管电梯者说,从此以后,不许伍博士在大楼的十四层走出电梯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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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火爆场面,自然使南京政府部分领导人对我更加恼怒。其结果便是,中国政府正式向美国政府要求将我驱逐。按治外法权,中国政府是不能自行将我踢出中国的。只有美国的“中国地区法院”或可下令将我驱逐,但必须先举行听证,认为我的存在是“不受欢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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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政府确实有诸多手段可以和我为难。所有中国人控制的电报局都收到命令,不许处理我发出的电报,无论是新闻报道还是私人电报。这一来,我便无法从北平或其他内陆城市发新闻。但我可以前往各港口城市,在租界里的外资电报局发稿。南京还下令,中央政府及所有省政府的官员均不得接见我,并禁止政府雇员向我提供新闻。我在社交生活上也遭到放逐,任何与政府有关之人士,不得进入我的房子或办公室,亦不得邀我参加公开或私人的集会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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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个美国新闻记者代表团抵京。代表团正在对远东作半官方的访问,人数约二十人。我原先受邀参加中国官方举行的欢迎会,这时却收到通知说,先前的邀请取消。我自己为该团举办的大型鸡尾酒会,一周前已经发出邀请。此事一出,受邀的所有北平中方官员都纷纷回信,对不能赴约表示遗憾,信箱一时为之堵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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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迅速蜕变成一场低俗的喜剧。由于我被禁参加,一些来访的美国人便拒绝参加中国的官方晚宴和招待会。另一些人迫于礼貌,就去短暂地露露面,随后便赶到我家。在将近两周的时间里,这些来访者轮流到我家来,我只得日夜招待。苏格兰威士忌和啤酒的开销便不断蹿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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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群人中有一个是《纽约时报》的记者赫伯特·L.马修斯(Herbert L. Matthews),他与我素未谋面。可怜他本该在北京享福,却被迫乘火车在北京和沈阳之间跑了三个来回,每次都带着我的新闻电讯及解释此次驱逐活动的电文,前往沈阳拍发。我受中方限制,无法在中国辖地发出这些电报,日本人却因此欣喜若狂,迫不及待替我效劳。电报走的是他们自己的线路,从沈阳沿南满铁路到大连,从大连到东京,再越过太平洋到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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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正值天气酷热难当。由于上一年的内战,中国的火车依旧污秽破旧。从北京到沈阳,单程就要走上十五小时左右。马修斯的东方假期是彻底毁了,但他给予我的协助,令我至今铭感不忘。一年后我才知道,他还在私下里就我的困境发了一份秘密电报,完全为我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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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政府拒绝将我逐出中国。《纽约时报》则不仅重申拒绝将我调任它国,还以其行动之迅捷,态度之坚定,告诉我并告诉南京,我已获得报社的无条件支持及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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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过去的一年多,我从华北发出的新闻,与时报驻上海记者发出的新闻,在基调及观点上,存有显著的差异。我们两人对于中国局势及前途的看法,必有一个是错的,这一点已是彰显无疑了。时报刊登从同一个国家发来的两组报道,却如此相左,不免显得有些荒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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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提出驱逐要求后不到十天,我通过马修斯获悉,时报准备调回驻上海记者,并将我调到上海,以便我使用外资控制的电报局发稿。我还得知,我将被升职,负责掌管中国所有新闻。不久后,我果然得到一条指令,让我招聘驻各地记者,统归上海记者站指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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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已向一家伟大的美国报纸宣战了,时报也当即应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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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我整装离京时,北满地区突然爆发了中苏冲突。事情的源起是满洲当局收回了沿苏控中东铁路架设的苏控电报线,并扣押了松花江上的苏资蒸汽轮。时报于是电示我赴上海前,先前往北满采访。我照办如仪,对这场滑稽戏似的“战事”做了报道。这场战争中,苏联人将满洲军队置于海拉尔的平原上,用飞机作超低空飞行轰炸。为此,中国人向全世界控告苏联人使用了高爆炸弹和毒气弹。而事实上,苏联飞行员用来“轰炸”中国人的只不过是厚纸袋,有些装着煤灰和沙子,有些装着烂卷心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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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战役还掺杂着其他的滑稽元素。由于南京下令对我实施孤立,我从哈尔滨乘火车西行时,北满的中国人便不许我与其余的西方记者一起坐头等车厢。到边境的满洲里后,又不许我与他们下榻同一家酒店。他们甚至下令,其他记者不得与我在餐车里同席或交谈。但他们自己倒频频光顾我的包厢,向我讨要啤酒、香烟,并对那些无端发怒的中国人冷嘲热讽。[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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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满洲里远足归来,外国记者们全体回到哈尔滨,齐聚在古老的莫德妮酒店。二十五年前俄日战争结束时,这里大概曾经辉煌。时至今日,这里仍以美食著称,但除了餐厅外,酒店处处显得破旧肮脏。走廊的地毯多处磨破了,房间和浴室都显得污秽,随处看得见积垢。床垫的弹簧也都塌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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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日到夜,这里成了街头女郎和卡巴乐女郎的天下。酒店员工无疑都与她们串谋。每次进房间,不消五分钟,电话就会连串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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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维拉”,要不就是纳塔莎,要不就是舒拉,不一而足。“你是美国人吗?你喜欢漂亮的俄国姑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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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确实漂亮,有些美得炫目。但她们都脱不了愚钝,大部分疏于用肥皂洗澡,而靠香水掩盖。整体而言,她们对世事漠不关心,对卖淫这行也不专业。但若作为情妇,她们倒是充满了激情(如果动了真情的话),而且以不忠居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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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尔滨聚居了数千个困顿不堪的白俄家庭,长年来,一直向东亚各地的卡巴乐餐厅和高级淫窝源源不断输送新血。姑娘们大多向往上海,若上海不成,次选便是天津。过上几年灯红酒绿的日子后,她们由于畅饮畅食,往往花容不再,便沦落到港口码头,去追逐美英的船队。冬天时,她们涌往香港,若能力可及,便南下马尼拉。夏日里,她们又随船北上青岛、烟台等地。总之,白种男人的避暑之处,就是她们的目的地。她们中的一些,最后成了中国富人的小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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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度繁华的哈尔滨,欧风沐浴,华洋杂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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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年代的哈尔滨是个好玩的地方。它极度繁忙,而且很奇怪,外观及生活方式,纯然是东欧的。除了数千个白俄家庭外,苏控中东铁路也将总部设在哈尔滨,于是又多了大量的苏联公民和官员。此外,还有许多首鼠两端的俄国人在混日子,人称“萝卜”,表皮是红的,因为要谋个职业,内里是白的,因为政治信念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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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尔滨有各色俱乐部存在。到了冬季,还有自己的歌剧演出。白俄难民中多的是歌唱家和音乐家,许多是“一战”前圣彼得堡的名人。哈尔滨的交响乐演出,水平是极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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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9年8月发生在哈尔滨的种种,充分说明中方如何与我为敌,而日方却如何拉拢我。哈尔滨的中国电检人员不许我从哈尔滨发新闻。消息传到日本人处,日本总领事马上主动提出,要用他的官方邮包,每晚将我的电文送到长春,然后利用日控南满铁路附设的电报系统将新闻发出。对此种安排,我当然接受了,因为非如此,便无以将我的新闻从亚洲发往纽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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