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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正是“六一六事变”前夜,广州风声鹤唳,危疑麓惧。北方学者的呼吁,对广州的局势,不起任何实际作用。结果,徐世昌和平下台,京师匕鬯不惊,而广州爆发政变,满城百姓,仓皇奔走。尽管如此,民众对徐世昌,似乎没有纤介感激之情,相反,极尽贬损谤讪之能事。翻翻民国史书,有谁为他说过一句公道话?也许,在人们的潜意识里,还是渴望威权,喜欢有个强人统治自己,看看吴佩孚那么受欢迎,便是最清楚的明证了。历史的厚此薄彼,总让人感到啼笑皆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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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六民八之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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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奉战争后,人们谈论得最多的是恢复旧国会,对总统问题,还不太在意,但徐世昌走得太干脆,这个问题便迫在眉睫了。仓促间要找一个人顶替徐世昌,谈何容易,不仅要有资历、名望,还得在法律上解释得通。除了黎元洪,很难有第二人选。至此,吴景濂也不再坚持要先审判黎元洪了。6月2日清晨,王家襄、吴景濂一同在天津拜访了黎元洪,请他复任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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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元洪,这个久违的名字,忽然又大放光芒,成了舆论的焦点。本来,自从1917年退出政坛后,黎元洪的从政之心,已日渐淡化,当了一家中美实业公司的董事长,连政府每月给的一千元津贴,他也婉拒不收,他没想到自己会有咸鱼翻身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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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元洪为人忠厚,对昔日督军团逼宫,心有余悸,故百般推搪。章太炎也劝他“杜门高枕,偃卧三月,以待时之变”。但经不住国会议员轮番上门相劝,每天劝进的电报,像潮水般涌来,曹锟躬率直、苏、鲁、鄂、赣、豫、察、陕、甘、绥十省督军、省长、都统,联衔通电,恭请黎元洪“反辔首都,依法复位”,还派出一个由45人组成的庞大代表团,浩浩荡荡到天津迎驾。黎元洪开始还不为所动,大有臣门如市、臣心如水之势。但直隶省长王承斌跪在黎元洪面前,声泪俱下劝说,大有黎元洪不出,他就长跪不起之势。黎元洪虽是“泥菩萨”,也难免动了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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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元洪提出四项主张:一、南北统一;二、恢复国会;三、废督裁兵;四、财政公开。做得到就复职,做不到就免谈。代表团慨然保证,这四项主张与曹、吴以及全国军民的心理,不谋而合,只要总统肯复职,不难一一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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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6日,黎元洪把旧国会两名议长和代表团全体成员请到自己家中,取出一份电稿叫大家传阅。“这就是我的办法,”他说,“办得到,我就复职;办不到呢,我和诸位今天就是最后一次的会议。”电稿开头,仍喋喋不休解释当年解散国会的苦衷:“第念元洪对于国会,负疚已深。当时恐京畿喋血,曲徇众请,国会改选,以救地方,所以纾一时之难。总统辞职,以谢国会,所以严万世之防,亦既引咎避位,昭告国人。方殷思过之心,敢重食言之罪。纵国会诸公矜而复我,我独不愧于心乎?”然后,他词锋一转,提到了复职的先决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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督军诸公如果力求统一,即请俯听刍言,立释兵柄,上自巡阅,下至护军,皆克日解职,待元洪于都门之下,共筹国是。微特变形易貌之总司令不能存在,即欲划分军区,扩充疆域,变形易貌之巡阅使,由当杜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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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报界将这个办法公布出来,征求各省意见。吴佩孚一马当先,响应黎元洪“废督裁兵”的号召。他怕黎元洪还要横生枝节,便托人转告他:我们推你出来,是出于一片诚心,你再推托,我就无能为力了。出与不出,请一言而决。黎元洪遂答应6月11日入京,“暂行大总统职权,俟国会开会,听候解决”。他这次入京,只是为完成1917年因仓促下台,未能完成的一年零三个月大总统任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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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时广东已经有了一个孙大总统,当然反对再来一个黎大总统。南方议员褚辅成、孙洪伊指出,黎元洪的任期,实已由冯国璋代满,无职可复。北方议员则由曾任众议院法制委员长的张耀曾出面解释,根据约法和《总统选举法》,总统在任内离职,只有三种情况:一是死亡缺位,二是弹劾去职,三是因故不能执行职务。而1917年黎元洪的离职,不在三种之内,是基于事实而非基于法律,因此不具法律效力。冯国璋的代理,也只是事实上的代理,而不是法律上的代理。这番解说词一出,长江以北的人们,全都“吁”地松了一口气,黎元洪的复职,再无障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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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11日,黎元洪在王家襄、吴景濂两位议长的陪同下,在各方代表的前呼后拥下,乘火车抵达北京,再次入主总统府。当天,吴佩孚致电广州孙文、伍廷芳等人,敦请他们北上,共商国是。这电报当然是泥牛入海,几天后广州就发生政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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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12日,黎元洪下令撤销1917年所发布的国会解散令,敦促两院议员克期入都,继续行使职权。在天津的国会议员,全体入京,宣称定于8月1日正式开会。古老的北京城,天清气朗,一派金章紫绶、冠盖云集的盛况。天桥脚下、大石烂儿的酒馆茶馆,又多了不少新鲜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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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北方如火如茶的情形相比,南方的反应,有冷有热。广东省议会站在陈炯明一边,是赞成恢复广州国会的,但广州国会却站在孙文一边,大加反对。迨至“六一六事变”之后,陈炯明派人到在粤议员家中,逐一拜访,劝他们北上参加国会,推动统一。于是,不少议员也收拾心情,离粤北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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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最让广州国会议员纠结的问题是,1918年,为了凑够法定人数,在广州开正式国会,补选了一批议员,顶替未到会的议员,这批补选议员的资格怎么办?如果恢复旧国会,他们俱成游魂野鬼了。因此,广州国会主张国会重开,法统上,应该是接续1919年的国会(即“民八国会”),而不是1917年的国会(即“民六国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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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六”与“民八”之争,症结在于到底承不承认广东非常国会这段历史。在北京的民八议员徐清和、梅宝玑等48人,在象坊桥南沟沿69号组成了“法统学会”,鼓吹民八(广州)国会才是正统。在上海也有一批民八议员,两年前入滇入川,颠沛流离之后,滞留上海,组织了一个“法统维持会”。他们也有自己的小算盘,内部恒分两派:一派主张国会重开,只能让曾在广州参加护法的议员出席,未参加护法,或被非常国会解职者,不得列席国会。另一派人数较少,主张谁有资格列席国会,应等国会在北京正式召开后,按法律正当决定。两派各执一词,结果一派去了北京,一派留在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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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文鼓励民八议员入京“努力奋斗”。谢持、邹鲁等民八议员,遵奉指示,一齐赴京,就是为了给民八国会争正统的名分,这是一切的先决问题。争的方法,亦文亦武,文是写文章,武是闹议场。《邹鲁年谱》中写道:“先生(邹鲁)决定亲自到北京去反对重开民国六年国会。有人对先生说:‘你在广东跟着总理联奉皖夹击直系,现在曹(锟)、吴(佩孚)得胜握权,你最好不要去吧。’先生说:“民国是我党革命首创的,国会是我行使职权的机关,我去了,谁敢哼我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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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2年8月1日,国会足够法定人数,正式开会,史称“国会第二次恢复”。坊间有句俗话,叫作“拆只烂船装小艇,十分工夫都有旧钉痕”。何况国会这条烂船,一沉再沉,满身钉痕不说,且早已朽坏,如何能够“修旧如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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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议院议长仍为王家襄,副议长为王正廷;众议院议长亦仍为吴景濂,副议长是张伯烈。但内部已四分五裂,派别林立。据《中华民国立法史》一书所载,旧国会恢复后,经过一轮洗牌,政党势力重新整合,分为九大派别:一,中国国民党系,主角谢持、周震麟、田桐等;二,政学会系,主角谷钟秀、张耀曾、李根源、汤漪、王有兰等;三,段祺瑞系,主角乌泽声、褚辅成等;四,奉天系,主角刘恩格等;五,益友社系,主角吴景濂、罗家衡、胡鄂公、易次乾等;六,新共和党系,主角张伯烈、胡祖舜等;七,孙洪伊系,主角温世霖、景耀月、张益芳、王湘、钱崇恺、吴宗慈等;八,讨论会系,主角司徒颖、江天铎、谭瑞霖等;九,研究系,主角王家襄、蒲伯英、蓝公武、籍忠寅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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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上对国会迟迟制不了一部宪法出来,早已物议如沸。梁启超以难掩失望之情的笔触写道:“(议员)先生们啊,我们给你老人家磕第一个响头,求赏宪法!磕第二个响头,求赏宪法!磕第三个……第一百个响头,求赏宪法……求赏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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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员老先生终于重开议宪会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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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10日,国会开第一次宪法审议会。徐清和议员带头提质询,他单刀直入地问王正廷:“以前在广东已依法律召集宪法会议,今天的宪法会议,是否广东宪法会议的继续?”王正廷顾左右而言他。在众议院的常会上,徐清和向吴景濂提同样的问题,吴也是无言以对。王正廷、吴景濂都是当日广州宪法会议的主持者,连这样一个基本问题都无法回答,可见这个国会,完全是在直系的操纵下,草率上马,一切法律问题都未厘清。邹鲁曾经把民六议员与民八议员的分歧点,用两个三段式表述出来,让人一目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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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君(主张继续民六派)之三段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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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段约法上大总统不能解散国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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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段民国六年6月12日大总统非法解散国会,必待至今日取消非法解散国会之命令,始为国会回复有效时期及原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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