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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14906 庚子勤王与晚清政局(第二版) [:1706813623]
1706814907 第四节 聪明反被聪明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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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14909 用人不当,调度乖方,使保皇会的筹备工作大都停留于口头纸面,这是始终筹而不举的真正原因。然而,康有为一味虚张声势,自高身价,外借勤王军威鼓动捐款,内以财源充裕招诱群豪。在毫无头绪的情况下,他妄称:“内地已有兵七十余万,新安廿余万,台湾万余人(百战之兵),南关万余,湖南廿余地人,长江各省卅余万,勤王之举,汲汲欲行。”“所以待之者,专待饷耳。”呼吁美洲华侨捐款“千数百万”[161]。梁启超对其“常作大言”,吹嘘“在外得金几何,拥兵几何”的做法极为不满,认为“徒使人见轻耳”,劝以“权术不可不用,然不可多用也”。[162]但梁自己也不能洁身自好,他让澳门总局多致函各埠,“于筹款聚众两事,不妨稍铺张扬励也”[1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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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14911 此风相沿成习,同门之间照样浮夸谎报。如康有为以“介、闲、勉合成一军”,应对梁启超关于粤事的询问,而当时徐勤尚未返港,陈士廉则滞留北京,“其所谓军者,必仍是识想所构造而已”,“实未有人也”。[164]后来徐勤三次就粤事答复梁启超,都说:“百事俱备,只欠东风。”梁直言不讳地批道:“弟窃疑其夸也”,“今东风固欠,而百事之未备者亦正多也”。从康有为的两次复函看,广东方面连最起码的购械运货之事“尚全无布置”[165],的确“去事尚远”[1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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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14913 虚张声势的结果,虽得进款聚人之利,也令广大华侨的期望值与江湖豪强的贪欲心同步增长,大大超过保皇会的负荷力。华侨以捐款将个人利害与祖国安危相联系,“其数虽微,然其望则厚”,视勤王成败为民族存亡的关键。这种“捐钱则不能多,责望则极其大”[167]的局面,令保皇会势成骑虎。梁启超担忧:“今海外之人,皆以此大事望我辈,信我辈之必成,而岂知按其实际,曾无一毫把握,将来何以谢天下哉?”“我若做事不成,犹有词以谢彼。我若无事可做,更何面目复见江东父老乎?”[1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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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14915 5月以前,华侨对勤王运动进展迟缓已有怨言,保皇会解释道:“今所以迟迟未发手者,以筹款、选将二者皆极要,而款未甚备,将未得人,故将有所待也。”[169]趁机要求华侨罗致人才,募集巨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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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14917 6月以后,中外交战,华侨更加迫不及待,康有为担心再不举事,华侨群情激愤,但仓促行动,“又虑条理未备,而不能妄起”。为了摆脱窘境,他一面谎称广西容县会党暴动是保皇会举事,搪塞一时,哄骗邱菽园汇出余款,一面指示各路人马“总以速为主”,“不妨冒险”。“故在西起,虽败犹胜,以可得人心,又可筹饷也。”[170]关乎民族兴衰存亡的勤王大业,开始蜕变为招财进宝的障眼戏法。唐才常“徒以保皇会内外各人迫逼而举事,其时亦极多攻者,若不死亦见疑耳,今死后乃多称之。”[171]事后保皇会承认:“唐死,由日日接电催促起事,然实布置未周也。”[172]两广更加准备不足,连孤注一掷的本钱也没有,只能徒叹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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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14919 保皇会盲目张大声势,坚持数路大举,又不肯与他人合作,且急于发动,只好走捷径图侥幸,实行“散款招伙”之策,“意在收罗豪杰,自不能无所滥竽,拔十得五,千金市骏马之骨,是亦不得已之事”。除心腹死士外,还要“旁收偏裨,以备牵应,或虽未深信,而不得不羁糜用之,免资敌致祸”。[173]结果“杂进群才”,“愈益滥支”。到6月报账时,“所开各人数,实堪骇异”。[174]《实际收到的海外捐款10万元已用去8万。康有为不得已,下令“尽购货不招伙”,“不须预招”,使“神不外散”,并改变前此“曲体人情,不必尽责高义”[175],补贴办事人小费家用的做法,紧缩开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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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14921 7月,各路人马将起,纷纷催请饷械,保皇会支绌异常。康有为以“大事为杂款所累,竟不能举,失时失机。散漫不节甚矣”,进一步明确指示总局将所存9万元以7万购械,2万运动,并且“定束水刮沙之法,汰无要之款,以专济赴机之用,一切截止各事,亦截止各款”,办事人“但支月费”,“专办一事之人支二十金,书札奔走之人支十金”。[1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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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14923 然而,因摊子铺得过大,虽然“名出二三十万,而存款常乏,皆有饷无现款,皆应急而发,备左支右,备右支左,得前失后,后者未足,前者已尽,故空费极多”,根本无力兼顾长江。到11月,“大局虽未全失,然饷源实匮”[177],只得停办“累饷最大”[178]的粤局,以节靡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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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14925 资财耗尽,一事无成,当时事后各方纷纷猜测指责康门师徒中饱舞弊。康有为顾及派别私利,不敢直言相告,其自相矛盾的种种辩解推诿,反而加重了人们的疑心,坐实这一桩公案。其实,保皇会或有挪用部分款项于不急之务,如办学校、书局、报刊、公司等,军情紧迫之际,梁启超曾以在港办铁器公司为名,倡议从檀香山、香港、新加坡“集股二十万”,称“此事乃两便之道,以生意而论,亦不坏。而借以助我正事,为香港聚集同志之地,尤大便也”[179]。对勤王大计三心二意,不免自私自利之嫌。但保皇会款绌的主要原因在于虚糜太甚,“空费极多”。该会原计划筹款百万,实际到手30余万。截至6月底,除邱菽园的12万外[180],各地捐款汇到香港的仅5万5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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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14927 海外募捐,往往认捐快而缴款慢,费用又高。康有为曾抱怨道:“计檀山及南中各埠可得廿余万,惟皆未交(今一切全藉邱力,可以此动大众)。美埠甚多,何所得之区区乎?”[181]梁启超在檀香山筹款八九万,到6月中旬,实际收集的不过4万,寄往港澳和日本的只有2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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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14929 鉴于“似此尺进寸退,终不能成大事”[182],梁启超只好转而设法通过美国人借贷,先联系名鲁云之人,后以其不甚诚实,又以2万金委托美国人赫钦到纽约办理千万元的巨额借贷,并以此为大举成功的希望。[183]他一再函告康有为、邱菽园、唐才常、梁炳光和澳门总局,建议等到8月借款事成再行发动。然而,款未到手,2万本金也付诸东流。平心而论,康有为的辩解虽暗藏损人利己之心,关于捐款用途的说明则大体属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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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14931 康门师徒是论学才子而非办事能人,他们知道“当乱世终非挟兵力不可立也”[184],也懂得“凡办事与谈道不同,谈道贵阳,而办事贵阴,况兵者诡道乎!从草泽而与朝廷抗,又阴之阴者”[185]1900年6月27日。但行动起来却力不从心,先定大而无当的计划,继以浮而不实的筹备,以同门人办天下事,结果四处碰壁,焦头烂额。相比之下,兴中会人少财乏,而惠州起义从筹划组织到指挥行动,却要严密有效得多。所以梁启超不顾师尊同门的责怪,一再肯定孙中山一派致力于武力反清之事,“实娴熟过于我辈远甚也”。[1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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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14933 这种由地位、经历、社会交往等因素综合而成的能力差异,对今后各自的走向不无影响。康有为表示:经此一役,“自后不敢言兵”,不仅是害怕流血牺牲,痛恻于“株连死者无算”[187]的惨状,更重要的是绝望于保皇会的军事能力,言兵无异于送死。他们并非根本反对动武,而是担心玩火自焚。倒是徐勤说得坦白:“若欲起事,必不能成,故亦无容议及。”[188]从此,保皇会除以金钱收买死士密谋暗杀外,将光绪复辟付诸卦象,以“待时听天”“坐待复辟”[189],自欺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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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14935 不过,海外华侨并不因此而见谅保皇会。庚子后,徐勤每到各埠,华侨均要求自立、起兵。“若云起兵不可,自立不可,则人必曰:开会何用,又何必筹款乎!”[190]为了稳固财源声势,保皇会开始自觉地以勤王名义为谋财手段。1901年初,美洲华侨响应荷马李的倡议,企图大集各埠精英归国举义,康有为坚决反对,认为:“假若纷召各埠,则所捐得之款,尚不足养各埠议事之人,况言办事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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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14937 荷马李的建议当然不足取,问题是康有为已经放弃了勤王计划,不是从军事的成败来考虑,而是以利益的得失为权衡,勤王只是幌子,敛钱才是目的。为此,他提出“开新埠,筹新款”的方针,要求“今日务以开新埠为主,必开新埠乃可有款,若旧埠则虽苏、张之舌无能为也,徒生是非耳”。[191]此举用意,无非是旧埠已生戒心,且力已用尽,新埠则易于行诈,以防泄露天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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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14939 1902年广西会党起义,张学璟等人前往龙州、南宁与其首领联络。康有为、徐勤既不赞同,也不相信有成功希望,但鉴于“言西事,各埠皆欣喜,散岛会友每人捐一月工银,即□言西事得来。若禁言西事,而日诩复辟,令人冷齿而灰心也”。“今若不言自立,不言西省之事,则实无从下手运动”[192],因而未加阻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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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14941 庚子以后,保皇会关注武装勤王的活动仍持续了一段时间,主要是对广西的民变有所寄望。此事的真实情形,据1902年9月23日港澳总局的何廷光、王觉任等通告美洲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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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14943 本月初十日,张、罗两君由南宁回,述及官兵始终未尝与游勇开仗,所报毙若干人,夺得枪械若干枝,皆是统带冒认胜仗,欺蒙公司也。惟六月廿间马盛治亲率千人往马鞍山围剿,该党预伏兵于树林之间,俟马盛治过,即放枪轰之,当堂毙命,并杀毙官兵百数十人。若使该党枪炮充足,此一千人皆无命回也。现新任巡抚王之春不敢进兵,只驻梧州,商量剿抚之法,一因兵饷不足,一因山路崎岖也。[1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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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14945 直到1904年七八月间,梁启超致函蒋智由还提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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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14947 西省前半月亦曾一人来,惟彼与柳党不相属,且极诋柳党之无用,仍主持重蓄势之说也。……顷有一大失望之事,友人有罗璞士者,前曾与涣卿言其人,想公间接闻之。此公去年来东学爆物及催眠术,学成归,方将实行。而此公昔本在广西运动占势,近在粤与西党中一重要头目通电,为吏诇悉,客月初间被逮,此间极力营救无效,于月之廿三,继两浏阳而去。弟为此事苦痛不可言状。此才真不易得,蓄志十年,一事不就,竟以此死,彼苍之虐,一何甚耶。公闻之,想亦为一哭也。[1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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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14949 梁启超虽然认为“苟非有兵力,亦安所得行其所志”[195],继续支持张学璟、罗孝通等入桂起事,可是急切间难以再举,只好借办学名义遮掩,“免使外人谓我一事不办,谤为棍骗也”[1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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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14951 勤王军兴之际,已有人怀疑保皇会“依于救支那帝国计其隆盛之名义,以募集数十万圆之寄附金(寄附金也),于支那之政治改革毫无所用,而但为自己等之赘泽(赘泽即骄奢也),或为旅行费,彼等之所作几于诈伪”[197]。后港沪各报更“谓保记款若干十万,尽为某某吞噬者,日日以吸国民之血,吮国民之膏相诟詈”。各埠保皇会员“亦日相与窃窃私议”。梁启超因“未能做成一二实事”,不得不“直受之”,“恨不得速求一死所,轰轰烈烈做一鬼雄,以雪此耻”。[198]康有为则一意孤行,坚决反对再用武力。无怪乎与保皇派关系极深的田野橘次慨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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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14953 康等在北京政变以前,为非常之精神家。至其亡命,而其人格同时堕落焉。……呜呼!康梁及今不改,到底不能免为东亚之亡国虫![1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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