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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康年与唐才常之间,确存在不少分歧,但关键何在,是否为战略方向的南北之分,则不无可议。最初康有为与唐才常为勤王制定的战略目标,当然是北上救主,复行新政。可是后来唐才常的观念有所变化,1899年11月15日,他致函康有为,鉴于“南方党人日有联合之机”,建议成立南部联合机关,以为他日安内攘外的根本;并且认为北方尊王宜购死士实行暗杀,而自己于北方情形太不熟悉,无从下手,将责任委与康有为,同时强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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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用力于北,以行尊王之实事,与用力于南,以为立国之根基,二者并行不悖,似分实合,均宜竭全力以图之,而宗旨归本于变法改制,以救我四万万黄种之民。……若夫社会既立,权力恢复,至于事机决裂之会,从容举事,进可以勤王而清君侧,退可以植国而结东邻,而其要在使人人开其独立自由之性质,以为无理压制者之大抵力,而后可以自存于二十纪世界中。[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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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上尊王,是康有为的固有旨意,南方自立,则是唐才常的新进见解。据此,一、所谓南方党人,既包括趋新士绅,也涵盖秘密社会。二、推光绪为社会领袖,恰是南方自立的举措,而非北上勤王的目标,前者为总统,后者为复辟。三、北上尊王为手段,南方自立则是立国根基,二者虽然并行不悖,似分实合,主次轻重仍然有别。唐才常之意,显然旨在说服康有为接受南方自立。四、南方自立的更深目的,在于防止事机决裂,进退得宜。唐才常没有明言决裂为何事,据当时情形以及相关者的看法,不难判断意指万一光绪发生不测,尊王失去对象,自立依然可以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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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才常的这一意见,与梁启超、汪康年的主张大体一致。只是后者更加偏重于各省自治,对于建立统一的南方政府心存顾虑。1900年4月,梁启超分别向康有为和孙中山进言,说服他们同意借勤王以行民政,举光绪为总统,并预防光绪万一不讳。汪康年认为推名人为总统的办法难以实行,其实在唐才常等人的计划中,名义上固然与康有为的主张不相冲突,实际只不过遥奉光绪为尊,重心还在经营长江流域六省自立政府。梁、唐、汪的政治倾向激烈程度有别,对于他们而言,希望政府能够顺应形势,主动改革,无疑都是首选。除非万不得已,他们不会选择与政府公然对立甚至推翻政府的立场。但戊戌至庚子清廷的种种倒行逆施,不仅将趋新士绅逐一推向反面,而且令清政府自己走向崩毁的边缘。于是士绅不得不在朝廷政府与国家兴亡之间作出选择。像汪康年这样惯于结交九流者,政治权变远较一般人的幅度为大,不可以坐而论道者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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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康年等人不仅参与制定联合民间私党武力变政的计划,而且积极实行。国会一成立,即“不断接受带兵的官”[77]。7月29日会议后,汪立即派人到扬州运动联络民间武装。最初计划争取盐枭徐怀礼[78],后因其“近日举动皆官气(此与我辈之宗旨反对矣),大为彼辈所垢,刻下与邵伯镇之私枭有交讧情事,其党羽皆有涣散之心,此人绝非我辈药笼中物也”[79],遂转而运动其他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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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迅速打开局面,所派之人提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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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以实利办下交,“必须本会有一定凭及利益何如,方足以鼓动众心,使为我用,否则樽酒往还,中无实在,徒贻耳目之累,无裨爪牙之用”。因为“寻常之招集联络甚易,而欲其临时必为我用,必平日以利结之,方可得其死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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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文必己出”,“若以他人之文使为我用,其难与自撰无异,而流弊滋甚,自主无权,我有可以自立之道,则比比者皆为我之犄角,否则空为大言,求为彼隶卒且不录,遑言其他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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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要求“本会同人派一干练之员,驻镇江以通扬、沪消息,又宜赶紧编排隐语暗码”,并加速筹款。[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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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康年本人还准备亲赴镇江、扬州办理各事。不到半月,扬州的下交之事“颇得大凡,有一友人,此君为足下会榜之年侄,可力任其难。……大约凭此君之能事,可撰出佳文二千言,字字皆能得力”。“执鞭之士,系寿州产,靖节为北固山中人。彼中大率目异而纲同,故虽间有龃龉,终归于好也。”[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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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国会还试图向湖北发展势力,通过派往扬州之人了解到,“本店伙计黄小琴,渠在宜昌,情形最熟,愿办宜、荆一带下交事宜”,希望“本店再派伙计一人到鄂,与渠会同办理”。据说“小琴人极有肝胆,此次尤忠愤填膺,寝食不安,又兼将门之子,其先公旧部颇多,又久于襄鄂,实是本店一得力伙计也,不可不重用之”。[82]汪康年等采纳这一建议,与黄小琴取得了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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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表明,汪康年一派决非仅以清议为变政手段。而且,至少在办事人看来,上述活动都应通过容闳、严复两位正副会长。扬州方面负责人要求派人驻镇江,即称:“此事乞与正副会长一商之。”与黄小琴联络,也说:“惟必须本店正副管事知道,派渠专干此事。”[83]则其作为应视为国会的组织行动,而不是其中某些派系的举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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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自立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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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康年等人联络民间势力武力变政,并非一时愤激冲动之举。早在1895年对日战败后,汪康年、夏曾佑、胡惟志等就决心破党会禁令,继明末遗风,仿泰西新法,结合士林正业,创立中国公会,联络举国人心志气,兼利天下谋裨国是。并力反文武士商暌隔之弊,接纳武侠商贾入会。[84]1897年德国占据胶州湾,黄中慧建议汪康年“纠合山东豪杰倡举义党,以与德抗”。戊戌后,矛头转向顽固政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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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康年对章炳麟“无兵枋者之不能变政”的见解及其称赞孙中山“不瓜分不足以恢复”之说“可谓卓识”[85]上的评语颇有同感。与汪康年熟识的吴桐林投入刘永福营中,招募散勇,“所遇各处有肝胆有血气之人不少,与渠辈相交,时时勉以信义,将来若有变故,渠辈咸大有可为。昨得台北义士来函,欲为中国洗耻。桐急驰函令其勿轻动,勿妄为,且劝渠等善留身体,以为保华之用”。他函告汪康年,拟借团练保甲名目组织保华会,求人心合一,设学堂练兵,又格外筹款,多买好枪炮,实施操练,“一旦有变,方足以备一战”。[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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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康年东游归来,又计划作湘中之行,“尽心察访彼间一切新政,纲举目张,天下之望,颇欲以此为汉河内、晋建业”[87]。正气会成立后,唐才常等计划一面派人率海贼赴京刺杀西太后,逐尽顽固亲贵大臣,一面发动长江会党举义于南京、武昌,进而号令天下。对于正气会的组织决策和行动,汪康年一派不仅参与了解,而且实际介入。周善培回四川后即加紧运动会党,“日日求通”而“力不能通之”,他函告汪康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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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党所议公司,此间伙计不少,然其规模狭隘,不掠人以为利,则老守其至微之本钱,不肯争天下之利。仆极意招徕,渠辈又谓是老酸者,不足与谈生意。此四方公司大兴之时,四川又商务最盛之地,仆用四五月之力,了无成效,不胜忧念。浏阳前有要湖南伙计来川之说,此事甚不可迟。学堂之事以规矩束修之故,应者绝少。仆之初意,本意即学堂为公司章本,今日公司既难,学堂又窘,仆又不忘东南之事,或者秋间闭门南来也。[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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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此,以办学堂、开公司名义在各地联络会党,显然经过包括两派骨干在内的正气会领导层定议。国会筹备期间,虽然唐才常避开汪派经营自立会,但汪派内部商讨的行动方略,却与之不谋而合,这从夏曾佑措辞隐讳的信函中可以探知一二。7月3日、6日,夏曾佑两度致函汪康年,答复其五六月间的7封来信,中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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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一新天地之方针,必须决定。二十周之大事即作此,几个土匪开头,不亦异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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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省分办,此事甚大,而公若言之甚易者,将有何条理乎?山中太深沮,若能有一人来最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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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所言见异人甚多,望一一考定其来历与前途,即为将来九合诸侯之地,其本人之有无作为,似不必深考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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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函所商之事,今已十日,想形势大换矣,不知有何校[较]有把握之政策也。不得见面,言无可言,总以摆脱文士,疾忙下手八字望公而已。[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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