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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19701 非对于压力而言之,对于奴隶性而言之,压力属于施者,奴隶性属于受者(施者不足责,亦不屑教诲,惟责教受者耳)。中国数千年之腐败,其祸极于今日,推其大原,皆必自奴隶性来,不除此性,中国万不能立于世界万国之间。而自由云者,正使人自知其本性,而不受箝制于他人。今日非施此药,万不能愈此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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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19703 他反对康有为借“自由”一词的翻译不妥而“诋其意”,“要之,言自由者无他,不过使之得全其为人之资格而已。质而论之,即不受三纲之压制而已,不受古人之束缚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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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19705 康有为“屡引法国大革命为鉴”,并指梁启超“染日本风气而言自由”,梁辩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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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19707 法国革命之惨,弟子深知之……虽然,此不足援以律中国也。中国与法国民情最相反,法国之民最好动,无一时而能静;中国之民最好静,经千年而不动。故路梭诸贤之论,施之于法国,诚为取乱之具,而施之于中国,适为兴治之机;……而先生日虑及此,弟子窃以为过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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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19709 他坦然自认鼓吹法国革命并非受日本的影响,相反,“日本书中无一不谈法国革命而色变者,其政治书中无不痛诋路梭者。……而至今之独尊法国主义者,实弟子排各论而倡之者也。”[56]“且法国之惨祸,由于革命诸人,借自由之名以生祸,而非自由之为祸。”中国数千年无自由,历代鼎革之惨祸,也不在法国之下。“且以自由而生惨祸者,经此惨祸之后,而尚可有进于文明之一日,不以自由而生惨祸者,其惨祸日出而不知所穷,中国数千年是也。苟有爱天下之心者,于此二者,宜何择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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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19711 康有为坚持欧洲近代文明与法国革命无关,梁启超对此表示“甚所不解”,并引据《泰西新史揽要》等书所载相关史实,力证“法国革命影响于全欧者多矣”,所以“泰西史学家无不以法国革命为新旧两世界之关键”,更形象地称法国革命为“十九世纪之母”,“路得政教其祖母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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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19713 针对康有为明确表示今日“但当言开民智,不当言兴民权”,梁启超“不禁讶其与张之洞之言甚相类也。夫不兴民权则民智乌可得开哉”。国民的智富愚弱,关键就在于自由与不自由。而实现自由,须由自治。“弟子欲辩论此二字,真乃罄南山之竹,不能尽其词,非有他心,实觉其为今日救时之良药,不二之法门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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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19715 梁启超自称上述为“心中所蕴,不敢自欺”,“现时所见如此,或他日有进,翻然弃之,亦未可定”。[57]其实这是坚持其戊戌政变后的一贯主张,将中国革新事业成败的关键放在兴民权立民政之上。梁启超在《自立会序》中引述“西人之常言曰:国之所以有自立之权者,由于人民有自立之权,人民所以有自立之权者,由于其有自立之志与自立之行”。进而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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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19717 嗟乎!中国之失自立权也久矣,忧时之士,扼腕竖发,太息痛恨于执政者之非其人。夫执政者之罪,固无可贷焉。然岂不闻乎国者民之积也,未有人人不思自立,而国能自立者,亦未有人人思自立,而国犹不能自立者。孔子曰:己欲立而立人。故我辈亦当责诸己而已。己苟能立,天下之事待我者多矣。[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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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19719 就在复康有为来函的前一天,梁启超致函孙中山,商议双方合作共举之事,劝说后者顺应废立事件后勤王呼声日益高涨的时势,改“倒满洲以兴民政”为“借勤王以兴民政”,“草创既定,举皇上为总统,两者兼全,成事正易”。[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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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19721 梁启超后来的行为,显然实践了他的诺言。他积极支持包括湖南、江浙维新派和革命党在内的各派联合长江大举行动,而各派联合阵营的实行民政、仅予康有为以虚名等决策,与梁启超的设想相当吻合。所以,庚子保皇会的勤王运动中,作为第二号人物的梁启超,由于得不到师尊与同门的认可和信任,实际上处于旁支的地位。梁启超曾经主动请缨,要求到澳门主持保皇会总局,未得批准,只能远游海外筹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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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19723 不过,对于梁启超提出的“万一”忧虑,康有为也并非毫无考虑。他曾亲口告诉加拿大保皇会骨干叶恩:“上不能救,则必自立,且言求广东自立。”[60]在其使用的电报密码中,既严格区分“孙党”“我党”,对兴中会保持戒心,又有“一于定勤宗旨方易办事”,“一于定革宗旨方易集事”[61]的权宜选择,可见至少作为政治旗号,康有为和保皇会对于勤王尊皇的号召力及长远性缺乏足够的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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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19725 庚子勤王与晚清政局(第二版) [:1706813674]
1706819726 第四节 讨满与保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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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19728 勤王运动流产和自立军起义失败的血腥,再一次令革新势力感到,在清政府的统治下由和平方式寻求变革,实在是南辕北辙,加上保皇会使用海外筹款虚耗多而实效少,引起不少传闻揣测,参与勤王密谋的各派势力迅速发生分化。首先是湖南党人对康有为不满,继而留日学生日益倾向革命,海外各埠华侨也日趋激进。环境压迫之下,保皇会内部再度出现“言革”之声,所引发的风潮,几乎导致保皇会组织的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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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19730 仔细分析相关史料,庚子后各方面的激进倾向,或多或少与保皇会中一度“言革”的梁启超等人有所关联,某种程度上甚至可以说是彼此共识共鸣的体现。1901年,担任《清议报》总理的冯紫珊致函美洲保皇会,“述及留学生宗旨与吾党不同之事”,梁启超得知后解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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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19732 此亦不过其中之二、三人耳。冯君忠爱之心最盛,义形于色,故直责之亦宜也。盖此辈学生中,每愤激时政,深恨满洲人,因而立言,观其所出《国民》,想大略可见。但弟居东亦常与彼等谈论,自能潜移默化之,终必为吾党之用,不必过虑也。[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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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19734 其实提倡讨满革命的留学生如秦力山、唐才质、郑贯一等,均为梁启超的学生,并且参与《清议报》的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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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19736 秦力山愤于庚子自立军失败,对康有为极为不满,与梁启超却仍然保持关系,继续参与《清议报》的编辑事务。他到新加坡调查保皇会海外筹款账目后,曾告知梁启超,邱菽园有意再出十万元,由梁启超返回日本,主持内事全局。[63]对于秦力山,梁启超既是“讲堂说法更吾脑,廿岁浮生不二师”的蒙师,又是“自由平等经开凿,独立新民任主持”的精神领袖。而梁启超也曾向他表示:“我所思兮在何处,卢(卢梭)孟(孟德斯鸠)高文我本师。铁血买权惭米佛,昆仑传种泣黄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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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19738 1901年6月,秦力山在所办《国民报》发表《中国灭亡论》,对康有为、孙中山均予以严词抨击,唯独不涉及梁启超。[64]此后,他“与任公寻仇,至不相往来”,原因很可能是其“宗旨唯在革命”[65],主张“中国必须进行彻底革命”,“推翻现今的暴虐政府”[66],而梁启超却不能痛下决心,依违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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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19740 郑贯一在担任《清议报》编辑的同时与冯自由等创办《开智录》,公开鼓吹中国时局“正适一大革命之好时机也”,“有志于铸革命之剑”。[67]1901年,梁启超派唐才质前往澳洲雪梨,唐趁机抨击保皇,宣传革命,保皇会因“郑贯一、唐才质相攻之事,于会事大有碍”[68],但碍于梁启超的面子,不便反击,以致失去这一重要阵地。事后康有为抱怨梁启超:“自唐才质往雪梨后,吾累与该埠书,皆不复,今一年音间绝矣。吾始欲攻唐,又碍于汝所遣往,今则已为唐化,无可复言。故汝虽不攻我,而攻我多矣。”[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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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19742 庚子以后,保皇会虽然没有明确宣布放弃武装勤王,但除了部分成员对广西会党游勇起事仍然关注外,实际上在康有为的主持之下已经草草收场。而为了便于筹款,各地保皇会会员不得不顺应华侨社会普遍激昂的民气,继续以起兵为号召。同时一部分本来倾向革命的保皇会会员开始冲破康有为的禁令,或倡革命,或唱类族,或主分治。[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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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19744 鼓吹自立,本来是得到康有为认可的方略,用于万一光绪不及救之时。叶恩即于1901年上书两广总督陶模,引孟子民重君轻观、世界公理和近代历史,要求破除媚上与媚外积习,速求自立,以存中国。[71]可是保皇会言革一派的宣传愈趋激烈,不断将自立引向反清革命。其中欧榘甲一马当先,在所主持的旧金山《文兴报》以“太平洋客”为笔名,发表《论广东宜速筹自立之法》长文,连载27篇,“‘满贼’、‘清贼’之言,盈篇溢纸”[72]。其他康门弟子纷纷响应,在《文兴报》《新中国报》《新民丛报》发表激烈言论。梁启超主办《新民丛报》,虽然声明“不为危险激烈之言,以导中国进步当以渐也”[73],但激烈的情绪时时显露于报端,又因反对康有为的保教主张,与之信函来往,相互驳论,流露出提倡国家主义、赞成破坏主义的倾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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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19746 其时康有为远在印度,对保皇会会员尤其是万木草堂嫡系弟子纷纷言革的情形不甚了然,但曾经有过言革之举的梁启超的言行引起他的警惕。1902年春,康有为致函梁启超,“告诫以革命、保教、大同等诸义”。梁启超虽然觉得“此事有甚难言者”,还是复函详细阐明自己的意见。关于大同,因为其改信国家主义,在论国家思想时将大同说拿来作衬,忘记此说在中国为乃师发端。他指出大同学说“在泰西实已久为陈言……而驳之者,亦不下数十家,近人著书几无不引之,无不驳之”,并非故意攻击康有为,而且保证此后“断不复有此等语在报中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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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19748 然而,至于“真有难言者”的“民主、扑满、保教等义”,关乎政见宗旨的大是大非,梁启超决不轻言服从,他坦率地表示:“弟子今日若面从先生之诫,他日亦必不能实行也,故不如披心沥胆一论之。”这篇“披心沥胆”的答书,可谓梁启超有心与乃师立异的政治宣言,他声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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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19750 今日民族主义最发达之时代,非有此精神,决不能立国,弟子誓焦舌秃笔以倡之,决不能弃去者也。而所以唤起民族精神者,势不得不攻满洲。日本以讨幕为最适宜之主义,中国以讨满为最适宜之主义。弟子所见,谓无以易此矣。满廷之无可望久矣,今日日望归政,望复辟,夫何可得?即得矣,满朝皆仇敌,百事腐败已久,虽召吾党归用之,而亦决不能行其志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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