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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44011 稍作休整后,幼童们开始了横跨美洲大陆的火车旅行。第一次见火车,孩子们都为之瞠目结舌,惊叹不已,“我实在不明白,什么样的车可以在那上面行走,而且据说是被‘火’推进着。”数年后,一位男孩进入了耶鲁大学工程学院,后他主持修建了闻名遐迩的京张铁路,他就是詹天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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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44013 祁兆熙也是第一次坐火车,据其记述,“车轮一发,山川、田地、树木,恍如电光过目。忽进山洞,比夜更黑,不见天日”;在幼童们的喧闹声中,他“急令诸生,勿探头出,恐有撞击。”那时的火车没有餐车,吃饭都在停车时解决。作为幼童的保护者,祁兆熙既要“保护诸生下车,点诸生上车”,又要“保护公司银箱”,因而他从未下车而始终吃着幼童带回的面包并就着冷水解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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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44015 在横穿美国大陆的旅程中,幼童们看到了插着鹰羽毛、脸上涂有油彩而像是京剧演员般的印第安人,成群的野牛在一望无垠的草原上奔跑。其中,第二批幼童遇到了最惊险的一幕,他们在旅途中碰到了美国历史上著名的火车劫匪杰西·詹姆斯兄弟,在这次的事件中,劫匪不但抢走了车上运载的金条,而且杀死了机车司机并捣毁了火车引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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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44017 幼童们的终点站,是康涅狄格河畔的Spring field(有人给它起了一个充满诗意的名字叫“春田”)。按计划,幼童们将分别安排在春田城和哈特福德的美国接待家庭中(Host Family),而容闳的私人关系在此起到了重要作用。在第一批幼童抵达前,总共有122户美国家庭提出了申请,其中多为当地的教师、医生或教会成员等。值得一提的是,大作家马克·吐温一家当时就定居于此,他的两个女儿后也成为留美幼童的同学,而马克·吐温本人也成了容闳的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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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44019 为让幼童们得到更好的关照,康涅狄格州教育局长诺索布还特别写信给接待家庭,要求家长们对中国孩子们既要慈爱有加,也要严格要求,特别要保证幼童的健康,让他们经常洗澡,遇到天气有变,必须躲避风寒,尤其在出汗后要特别谨慎,以免发生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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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44021 将幼童安置到美国家庭中,一是为得到更好的照顾,另一个也是为帮助幼童们尽快掌握当地语言。据李恩富的回忆,他们刚到美国时,主人往往要求他们通过记忆实物名称的方法来学习英文,比如在饭桌上,让他们学习各种食物的名字,如果记不住某道菜的名字,就不能吃那道菜。在这种环境下,幼童很快就掌握了与当地人交流的语言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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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44023 按计划,幼童们在当地攻读小学、初中和高中的课程,之后进入各大学学习机械、兵器、造船、铁路和电报等。与想象中所不同的是,异国就读的幼童们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适应,事实恰恰相反,他们的很多作为都让本地同学感到钦羡不已。曾在西部中学和哈特福德高级中学与幼童们同学的耶鲁大学教授威廉·L·菲利普回忆说,那些中国同学似乎都来自贵族家庭,花钱很阔绰,他们头脑灵活,善于学习,爱好体育运动,无论篮球、足球还是冰上曲棍球,他们样样精通,而且球艺高超。更让菲利普教授感到嫉妒的是,就连在舞会上,中国同学们也更受欢迎,让本地男同学一点机会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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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44025 有一个流传颇广的笑话是关于留美幼童钟文耀的。钟文耀是耶鲁大学划船队的舵手(因其体轻而在比赛中占得便宜),在他参加的与哈佛大学的两次比赛中,耶鲁大学均取得了胜利。多年以后,一位哈佛毕业生在闲聊中谈起哈佛、耶鲁的划船比赛,那位先生不无得意的问钟文耀:“你见过哈佛划船队吗?”钟文耀笑了:“不,我没有见过,——因他们总在我们的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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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44027 幼童们喜欢体育运动,原因是他们的零花钱比美国同学多,据说每月可以拿到一美元,而对一个孩子来说,当时的一美元可不算少。从他们留下的照片看,有的幼童买了猎枪(曹嘉祥),有的甚至买了当时最时髦的自行车(而且是前轮小、后轮大的那种老爷式车型)。当然,幼童们绝不是所谓的“中国贵族”,他们丰裕的零花钱也是来自于清廷提供的津贴——中国是好面子的国度,它并不想让孩子们丢了国家的脸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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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44029 来美之初,幼童们都留着辫子、穿着马褂,这种古怪的装束让很多美国人误以为以为他们是女孩,为更好的融入美国生活,之后他们被批准剪辨并改穿西式服装。由于年龄小,幼童们很快“被美国化”,日常生活也与美国儿童无异,但有一件事需要格外注意,那就是来美国前被一再告诫的:不得信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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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44031 1874年,在清廷的批准下,容闳在哈特福德建造了一洋房,作为中国留学事务所的永久办公之地。按规定,分散在各处的幼童要求定期返回哈特福德(每三月一次,分批安排),并住进留学事务局中学习中国功课,负责教导他们的是留学事务正监督、翰林陈兰彬及其继任吴子登。从他们的所作诗文来看,这些幼童的汉文水平并不算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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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44033 1876年,美国费城举行世博会,一位名叫李圭的中国代表在博览会上偶遇了这些中国幼童,他在《环游地球新录》中有这样一段记载:“见诸童多在会院游览,于千万人中言动自如,无畏怯态。装束若西人,而外罩短褂,仍近华式。见圭等甚亲近。举止有外洋风派。幼小者与女师偕行,师指物与观,颇能对答,亲爱之情,几同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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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44035 李圭所见不虚,幼童们确实与他们的接待家庭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多年以后,已长大成人的幼童们再次将他们的子女送到美国读书,一些人仍旧是通过他们过去的主人关照自己的孩子,其中就包括了后任总理的唐绍仪。值得一提的是,宋氏姐妹(宋庆龄和宋美龄)也是其姨夫温秉忠送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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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44037 “留美幼童”计划反映了清廷要求富国强兵的迫切愿望,按之前的规划,幼童们应在美国学习15年,在完成大学学业后,他们中的合格者将被送入西点军校和海军学院深造,但很不幸,这一计划因种种原因未能继续执行。1881年,在大多数人都未能完成大学学业的情况,留美幼童被全部撤回,当时只有2人从耶鲁大学毕业(詹天佑和欧阳庚),而另外38人已进入耶鲁大学、麻省理工学院、瑞萨尔理工学院等院校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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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44039 清廷中断留学计划有这样几个原因:一是留学正监督陈兰彬及其继任吴子登的过于保守,他们与副监督容闳的矛盾及对幼童们各种“叛逆”的作为不满,其态度主导了清廷的撤回决定;二是美国政府拒绝了幼童们在大学毕业后进入军事学院和海军学院的要求,这让李鸿章十分不满,从而未能大力挽救这一留学计划;三是美国西海岸掀起了尘嚣甚上的“排华”浪潮,这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清廷的决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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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44041 1881年6月,已长大的留美幼童们被分作三批撤回,他们中的第一批留学10年,第二批9年,第三批8年,第四批7年。除病故或之前即因故撤回及抗拒不回的26名之外,其余94名全部撤回。抗拒“召回”的是谭耀勋和容揆,前者在撤回途中逃跑,后者在叔叔容闳的帮助下藏了起来,这两人后都毕业于耶鲁大学。另外,还有李恩富、陆永泉、曾溥、李桂攀、张康仁等人在被“召回”后通过各种途径重返美国,并完成了之前的大学学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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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44043 回到国内的幼童们前景非常不妙。在他们看来,简直就是从天堂掉进了地狱。回到上海后,原耶鲁大学学生黄开甲写信给他的美国“家长”巴特拉夫人,其中不为愤怒的倾诉道:“我们曾经幻想,热烈的欢迎、熟悉的人潮和祖国温暖的手臂在等着我们。可是,这完全就是幻想……只有一个人上船来接我们……可他却雇用独轮车来接我们……通过法租界时,因没有通行证,我们必须下车自扛行李,这在中国士大夫眼中是一件丢人现眼的事……为防我们脱逃,一队中国水兵押送我们去上海道台衙门后面的‘求知书院’。学院已关闭十年了……十年来,大门未开启,墙壁剥落,地板肮脏,石阶满布青苔,门窗均已潮湿腐烂。一跨进门坎,立刻霉气熏鼻,这些阴暗似乎象征我们的命运。入夜,我们可以清楚地看见那潮气由地上砖缝冉冉升起,使我们衣衫尽湿。一种昏沉笼罩着我们,这种侮辱刺痛着每个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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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44045 6天后,黄开甲回到故乡汕头,因邮政不佳,一周前他寄的信与他本人同船抵达。由于离开家乡太久,他想找到自己的家并不容易——而且他已忘记了自己的方言。几经周折后,他被人领到了一座深宅大院前,但看门人认为他是来求情的可怜人,要他等到十点才能去通报。父母家人近在咫尺,黄开甲却不能进去相见,他想方设法——甚至用上了指手画脚的哑语——但看门人仍旧无动于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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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44047 无奈之下,黄开甲想起了“世界上无论野蛮人、文明人、无论男女老幼,都叫双亲‘爸’、‘妈’”,于是他开始大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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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44049 “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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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44051 “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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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44053 在这一声声的呼唤中,似乎所有归国幼童们的委屈都得到了尽情的宣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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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44055 幼童们回到上海后,被清廷以“听候任用”的名义羁留在求知书院,为防止他们逃走,上海道台还派有兵丁把守大门,即便是中秋佳节,也不准幼童与亲人团聚。一位名叫罗博特的美国朋友在家信中说,他曾在街上遇到黄开甲(当时负有公差),据其所说,官方对待他们形同罪犯,幼童们对此愤慨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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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44057 不久,幼童们被重新安置,有21人进入天津电报总局,23人被福州船政局、上海机器局留用,其余50名“分拔天津水师、机器、鱼雷、水雷、电报、医馆等处学习当差”。回国之初,幼童们受到明显的排斥与冷遇,所获得的待遇也非常之低(一个月只发给数两银子),以至于个别人从天津私自逃回上海谋事,结果又被上海道台通缉抓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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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44059 被分派到福州船政局(福建水师)服役的薛有福,他曾在回国途中写信给女友凯蒂:“晚上夜黑似漆,船身摇动,使游子倍感惆怅。我走上船舷,观赏浪中的磷光大小如棒球,闪亮无比。我真愿有你同在,不知你可喜欢?”可惜的是,这份异国缘并没有结果——3年后,薛有福在中法战争中阵亡——这一年,本应是他在麻省理工学院的毕业之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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