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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理衙门对外国人的这些建言一概不予理会,认为“恫吓挟制,均所不免”,其之立意,是“目前无可寻衅,特先发此议论,以为日后借端生事地步”。[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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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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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荏苒,十年时间匆匆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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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十年中,李鸿章、沈葆桢分别创办了江南制造局、福建船政局,成为中国洋务自强的领军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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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十年中,德法之间打完了普法战争(1870—1871),战争初起的十四天里,德军用铁路将38万军队、11.4万匹马、855门火炮和9500辆客货车运往德法边界,这种战争动员和兵力投送能力,给世界留下深刻印象。德国驻华公使巴兰德(M.Brandt),也将这一信息通报给了中国领导人。[8]普法战争中铁路的运用,代表着蒸汽机时代陆权的重新兴起。对应于蒸汽机带来的坚船利炮和海权勃兴,铁路使得部队实现了六倍于拿破仑时代的移动速度,并使得军队在战场上能够长期坚持,从而造成战争形态、规模和时空概念再次重新改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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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鸿章对西方铁路的观念,也是在这几年中转变的。我们目前看到李鸿章最早转向支持建造铁路的文献资料,是他1872年10月12日写给丁日昌信中的一席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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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线由海至沪,似将盛行,中土若竟改驿递为电信、土车为铁路,庶足相持。闻此议者,鲜不咋舌。吾谓百数十年后舍是莫由,公其深思之。前上轮船疏,以裁沿海师船,试开煤铁矿,总署已不敢置议,梦梦可知。滇回乞师于英,未闻有密助军械之说。俄人坚拒伊犁,我军万难远役,非开铁路则新疆、甘陇无转运之法,即无战守之方。俄窥西陲,英未必不垂涎滇、蜀。但自开煤铁矿与火车路,则万国缩伏,三军必皆踊跃,否则日蹙之势也。[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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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鸿章和丁日昌当时不知道,两天之后,日本第一条铁路京滨铁路投入正式运营。京滨铁路连接东京与横滨,全长29公里,共建有6个车站、22座桥梁,全程运行53分钟。而在此之前三个月即6月12日,21岁的明治天皇已经试乘了品川至横滨的试运营段,对于现代铁路留下深刻的印象。明治维新中,日本大力推行“殖产兴业”,特别认定铁路是现代化的重要工具。1871年11月,政府首脑岩仓具视在赴美国考察写给国内的信中说:“有识之士说美国富强,铁路的功绩占十分之九,欧洲各国也如此。”随后,1874年5月,大阪—神户铁路通车,1879年2月,大阪—京都铁路通车。从1870至1885年,日本工部省“兴业费”(即官营企业投资)总额为2970万日元,其中铁路投资1430万日元,占百分之四十九。[10]日本在铁路建设上,早已走在中国的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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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74年,日本侵略台湾,清廷派沈葆桢为钦差大臣,总理台湾等地海防,李鸿章协派淮军唐定奎统带铭军步队十三营增援。李鸿章在给沈葆桢的信中谈道:“唐军分起到台过迟,轮船调队亦复濡滞,如此信非铁路轮船不为功。”[11]这里,李鸿章设想的铁路作用同军队调动直接有关。年底,李鸿章奉旨筹议海防,他上奏再次提起:“南北洋滨海七省自须联为一气,方能呼应灵通。惟地段过长,事体繁重,一人精力断难兼顾,……何况有事之际军情瞬息变更,倘如西国办法,有电线通报径达各处海边,可以一刻千里;有内地火车铁路屯兵于旁,闻警驰援,可以一日千数百里;则统帅当不至于误事,而中国固急切办不到者也。”他还提到数月前日本侵台而清军调兵过缓的事说:“今年台湾之役,臣与沈葆桢函商调兵,月余而始定,及调轮船分起转送,又三月而始竣,而倭事业经定议矣。设有紧急,诚恐缓不及事。”[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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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72年10月,日本京滨铁路通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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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鸿章记得,本年冬天,他赴京叩谒同治帝梓宫,谒晤恭亲王,极陈铁路利益,请先试造清江至北京,以便南北转输。恭王亦以为然,但又说无人敢主持。复请其找机会为两宫太后言之,恭王谓,两宫亦不能定此大计。李鸿章事后郁闷地说:“从此遂绝口不谈矣。”[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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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76年2月7日下午,冬日的北京,街道上刮着大风。即将出任驻英公使的郭嵩焘登门翁府,拜访帝师翁同龢,大谈经世抱负:欲天下皆开煤矿,全中国遍修铁路。又说今日洞悉洋务者只有李鸿章、沈葆桢、丁日昌三人。[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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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25日,郭嵩焘拜访潘祖荫,恰好翁同龢也在潘府做客。交谈中,他们因马嘉理案和铁路等敏感话题发生争执,回家后,在日记中各写各话。翁同龢写道:“适郭筠仙来,遂论洋务。其云滇事(马嘉理案)将来必至大费大辱者是也。其以电信、铁路为必行及洋税加倍、厘金尽撤者谬也,至援引古书,伸其妄辩,直是失心狂走矣!”这段话,翁氏后人或门人以为不妥,故在1925年商务印书馆涵芬楼影印《翁文恭公日记》时,将其遮盖,以致陈义杰整理的排印本《翁同龢日记》中,整段文字是没有的。[15]郭嵩焘则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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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知洋情,而后知所以控制之法;不知洋情,所向皆荆棘也。吾每见士大夫,即倾情告之,而遂以是大招物议。为语及洋情,不乐,诟毁之。然则士大夫所求知者,诟毁洋人之词,非求知洋情者也。京师士大夫不下万人,人皆知诟毁洋人,安事吾一人而附益之?但以诟毁洋人为快,一切不复求知,此洋祸所以日深,士大夫之心思智虑所以日趋于浮嚣,而终归于无用也。[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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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洋大臣、两江总督沈葆桢在铁路问题上的态度其实也不开放。这年,英商怡和洋行无视中国主权,未经中国政府允许,以修马路为名,擅建中国第一条铁路——淞沪铁路,6月30日,上海吴淞至江湾段建成开始营业,7、8月间,共运送旅客16894人,[17]后因发生轧死中国人事故,被迫停驶。清廷谕令李鸿章与南洋大臣、两江总督沈葆桢“妥商归宿之法”。当时美国驻华公使西华(G.F.Seward)提出,吴淞铁路可否“准令洋商承办,照各国通例,由中国抽纳捐税十年,再照原价收回”。李鸿章拒绝,认为英商欺瞒在先,为了维护中国主权,必须收回此路。他派朱其诏、盛宣怀二人前往上海,与江海关道冯焌光一起,与英方代表梅辉立(W.F.Mayers)谈判,最后于10月24日签约,以28.5万两白银的价格,将吴淞铁路购回。李鸿章私下对铁路抱有兴趣,早在4月6日,他在致丁日昌的信中已经提道:“铁路已成,火车试行,竹儒(冯焌光)设法阻扰,谓将卧铁辙中听其轧死,威(妥玛)、梅(辉立)等目为疯人。”[18]不过这种不以为然,尚不能公开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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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购铁路得到了沈葆桢的支持。但是买回来以后如何处理,李、沈之间产生了分歧。梅辉立曾经建议仍交怡和洋行承办数年,李鸿章坚决拒绝,主张由华商集股自办。但沈葆桢却将用重金买回的这条铁路拆毁,铁路器材运往台湾,弃置海滩,任其锈毁。以至于李鸿章在给郭嵩焘的另一封信里愤然写道:“幼丹识见不广,又甚偏愎。吴淞铁路拆送台湾,已成废物,不受谏阻,徒邀取时俗称誉。”[19]福建巡抚丁日昌打过这条废弃铁路的主意,想把它恢复起来,后来又建议将台湾铁路改马车路,其经费移购铁甲舰。对于丁的第一个构想,李鸿章极为赞赏,他告诉丁:“兄曾发狂论,以为朝开铁路、电线,夕死可矣!”[20]而对丁日昌更改主意,李鸿章深表惋惜:“方盼我公为中土开山老祖,而今已矣!”[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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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个时代,郭嵩焘、李鸿章、丁日昌已经敏锐地注意到,中国要富强,必须拥有铁路、电报、铁甲舰,他们的眼光,远超同时代的其他政治家。而李鸿章,更想自己来做中国铁路的开山老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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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77年1月21日,郭嵩焘率中国使团乘轮船到达英国,履任公使。他们在南安普敦上岸,南安普敦到伦敦的距离与京津之间的距离相仿,郭嵩焘和副使刘锡鸿生平第一次乘上火车,仅用两个小时,他们就到达了使馆。[22]这种空间转移的速度,恰是工业社会与农业社会的重要区别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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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79年5月30日,第二任驻英公使曾纪泽在日记中写道:“自吴淞拆毁铁路之后,西国有心人无不窃笑,乃至妇人、孺子时时于茶会酒筵间推问其故,余赧然无以应之,托词支语而已。”[23]作为外交官,曾纪泽在伦敦无法回答外国人的提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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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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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80年夏秋之际,清廷内部因与俄国交涉收回新疆伊犁,几乎引发双方交战,张佩纶应李鸿章邀请,前往天津交流筹划。10月15日,他在日记中记录下他们私下交谈中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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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肥又欲开铁路,自镇江转漕后由扬州直达京通,岁可节漕费百万。一旦海上有事,陆运捷便,无忧乏食,而征兵转饷亦益迅利,其款可贷之法人。余以为果兴铁路,必自边境始,今日之势,西域为首,关东次之,漠北又次之。地旷人稀,事前无绅民阻扰,事后使商贾利赖屯兵,四出应援可免馈运之艰、风雪之苦。边境有效,然后推行腹地,事半功倍矣。合肥击节以为名论。[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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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次谈话内容看,李鸿章考虑引进外资建设铁路,是为了运送漕粮和战时调遣军队。张佩纶主张先从新疆、东北、蒙古入手,行之有效后推广至内地,以回避保守派的阻扰。张佩纶的清谈虽然不着边际,李鸿章还凑趣称赞,增加气氛,直隶总督衙门的花厅里,洋溢着对于中国未来发展的浪漫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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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归浪漫,李鸿章同时却在做实质性的推进。在备战的讨论中,李鸿章的淮军退休老部下,七年未通音问的前直隶提督刘铭传被朝廷传唤,进京觐见。起用刘铭传,清流张之洞参与其中,李鸿章曾告诉别人:“省三(刘铭传)似仍由香涛(张之洞)密荐,谅当投袂而来,独当一面。”张之洞建议派刘“专防关外,驻扎锦州”。11月22日,刘铭传乘轮船抵天津。28日,他启程入京。12月2日,觐见慈禧太后。李鸿章、刘铭传对于同俄国作战并不看好,李鸿章在刘铭传离津之前,就向朝廷奏报刘左目昏障,需洋医调治,刘此次是“力疾赴京”。[25]3日,他未谈对俄作战准备,而是向朝廷递呈《筹造铁路以图自强折》,提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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