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6869321
1706869322
1706869323
1706869324
1706869325
淮军将领刘铭传
1706869326
1706869327
中国自与外洋通商以来,门户洞开,藩篱尽撤,自古敌国外患,未有如此之多且强也。彼族遇事风生,欺陵挟制,一国有事,各国环窥。而俄地横亘东西,北与我接壤交错,拊背扼吭,尤为腹心之患。我以积弱不振,不能不忍辱含垢,遇事迁就,不惜玉帛以解兵戎。然而和难久恃,财有尽期,守此不变,何以自立?今论者动曰用兵矣。窃谓用兵之道,贵审敌情。俄自欧洲起造铁路,渐近浩罕,又将由海参崴开路,以达珲春。此时之持满不发者,非畏我兵力,以铁路未成故也,不出十年,祸且不测。日本一弹丸国耳,其君臣师西洋之长技,恃有铁路,动欲逞螳螂之臂,藐视中国,亦遇事与我为难。臣每私忧窃叹,以为失今不图自强,后虽欲图,恐无及矣。自强之道,练兵造器,固宜次第举行,然其机括,则在于急造铁路。铁路之利,于漕务、赈务、商务、矿务以及行旅、厘捐者,不可殚述,而于用兵一道,尤为急不可缓之图。
1706869328
1706869329
中国幅员辽阔,北边绵亘万里,毗连俄界。通商各海口,又与各国共之,画疆而守,则防不胜防,驰逐往来,则鞭长莫及,惟铁路一开,则东西南北呼吸相通,视敌所驱,相机策应,虽万里之遥,数日而至,虽百万之众,一呼而集,无征调仓皇之虑,无转输艰阻之虞。且兵合则强,兵分则弱,以中国十八省计之,兵非不多,饷非不足。然各省兵饷,主于各省督抚,此疆彼界,各具一心,遇有兵端,自顾不暇,征饷调兵,无力承应,虽诏书切责,无济缓急。若铁路造成,则声势联络,血脉贯通,节饷裁兵,并成劲旅,防边防海,转运枪炮,朝发夕至。驻防之兵,即可为游击之旅。十八省合为一气,一兵可抵十数兵之用。将来兵权、饷权,俱在朝廷,内重外轻,不为疆臣所牵制矣。
1706869330
1706869331
方今国计绌于防边,民生困于厘卡,各国通商争夺权利,财赋日竭,后患方殷。如有铁路收费,足以养兵,则厘卡可以酌裁,并无洋票通行之病。裕国便民之道,无逾于此。且俄人所以挟我,日本所以轻我者,皆以中国守一隅之见,畏难苟安,不能奋兴。若一旦下造铁路之诏,显露自强之机,则声势立振,彼族闻之,必先震詟,不独俄约易成,日本窥伺之心亦可从此潜消矣。[26]
1706869332
1706869333
刘铭传此奏,气势磅礴,从国防战略和中外国运对比角度提出动议,是清廷内部第一个正式的铁路构想。其具体主张,是先修清江浦(位于江苏淮安府,为漕运总督驻地)经山东至北京一路,以利漕运。对于建造铁路的经费,他建议借用外资。次日上谕称:“刘铭传奏筹造铁路一折,所请筹款试办铁路,先由清江至京一带兴办,与本年李鸿章请设之电线相为表里等语,所奏谅为自强起见,着李鸿章、刘坤一按照折内所陈,悉心筹商妥议具奏。”
1706869334
1706869335
1706869336
1706869337
吴汝纶、吴闿生父子 陈宝琛 刘铭传的倡议,其实是李鸿章精心安排的。其观点与张佩纶记录的李鸿章思路,前后基本吻合。奏折的起草人,并不是刘铭传,而是桐城派大家吴汝纶,和著名清流陈宝琛。《筹造铁路以图自强折》后来分别被《刘壮肃公文集》、《桐城吴先生日记》和《陈文忠公奏议》三部文集收录,吴汝纶的公子吴闿生还加按语:“此疏先公创稿,今谨编入日记中。”[27]这种情况,学术史上闻所未闻。吴汝纶做过李鸿章幕僚,为李捉刀,在当时是常事。陈宝琛如何参与其事,并将奏折收入自己文集,情节尚不清楚,是一个待解的谜。显然,朝野内外不少人士,尤其是历来被认为是观念正统保守的清流骨干,此时卷入了与李鸿章的协同运作,而且对参与这份具有深远历史意义的文件创作,都感到荣莫大焉。1880年至1884年间,其实是清流与李鸿章关系密切,暗通款曲,内外勾兑,谋划大局的五年,与局外人士对于所谓“清流”、“浊流”的一般想象完全不同。
1706869338
1706869339
在京期间,刘铭传遍访政界大佬。12月10日,张佩纶函告李鸿章:
1706869340
1706869341
省三偕蔼青入都,昨始晤谈,老于兵事,多审时度务之言,可云智将。惟于铁路矜为创获,志在为将作大匠,而不愿为度辽将军,殆非吾党相期之意。
1706869342
1706869343
“吾党相期”什么?张佩纶的想法与张之洞不尽相同,他期望派刘铭传筹建北洋水师。张佩纶对李鸿章说,此举在你为本谋,在海防为急务,实不专为刘铭传筹划。造铁路对军国有益的道理,我不诧异,惟此举为二千年创举,困难必多。所以建议目前仅就刘铭传一疏作为发端,开展讨论,从容议之。[28]从此信可以看出,张佩纶已经意识到,建造铁路,当时时机尚不成熟,在北京官场中无法被接受,必然会遭遇阻击,只能作为一个酝酿中的话题,反复拿出来讨论,造造声势罢了。
1706869344
1706869345
刘铭传本人对于此次被传召重出江湖兴趣不大。在递上筹造铁路奏折的同时,他又附加《俄事入都目疾请假就医天津片》,称到京后目疾愈重,恐成盲废,请假二十日,到天津就医。后来又再次请求续假,回籍调理。显然,他也看出铁路计划难被采纳,在黎明之前沉闷的暗夜里发出了第一声惊人的呐喊后,就悄然隐退了。
1706869346
1706869347
12月18日,张佩纶致函李鸿章:“省公上疏过急,微指为时相所窥,有心人曲意护持,终当一历挹娄九梯,徐图骋步。”[29]李鸿章回信说:刘铭传回津后,依然关心铁路事。“此乃鄙意所欲言而久未敢言,幸于吾党发其端。”惟事体重大,即便刘铭传慨然自任,亦恐穷年毕世,不易卒业。“时政苦文法拘束甚矣,庙堂内外议论,人心皆难划一,无真能主持之权,即断无通力合作之日。是以徘徊审顾,未即属草。”[30]
1706869348
1706869349
李鸿章所说“未即属草”,系上谕命他与南洋大臣刘坤一按照刘铭传“折内所陈悉心筹商妥议具奏”。对于如何完成自己设计的这场政治双簧,他还要密切观察朝廷内外的动向。
1706869350
1706869351
四
1706869352
1706869353
果然,反对的声音出现了。
1706869354
1706869355
12月22日,内阁学士张家骧(字子腾)上奏《未可轻议开造铁路折》,列举修建铁路的三大弊端:
1706869356
1706869357
一、清江浦为水陆通衢,却非开放口岸,若铁路造成,商旅辐辏,必较上海、天津更为热闹。洋人从旁觊觎,百计要求,将何以应之?
1706869358
1706869359
二、铁路沿线会遇到田亩、屋庐、坟墓、桥梁,将其一律平毁,还是要让民众迁徙?火车电掣风驰,必至贻害民间。
1706869360
1706869361
三、铁路会影响招商局海运收入,恐所购轮船,渐归无用,从前资本投入无法取偿。
1706869362
1706869363
张家骧请朝廷“宸衷立断,将刘铭传请造铁路一节,置之不议,以防流弊而杜莠言”。他写道:“臣知朝廷权衡慎重,决不轻议施行。惟献策者张皇喜事,既以为有利可图,恐参议者附和随声,即以为是谋足用。一言偾事,关系匪轻。”[31]上谕命李鸿章对张的观点悉心妥筹具奏。张家骧是光绪帝的师傅之一,帝师们大多与皇帝生父醇亲王关系密切。他的奏折,显然大有来头。
1706869364
1706869365
26日,张佩纶秘密告知李鸿章:
1706869366
1706869367
铁路亦仅数人不以为谬,佩纶知省公非其人,今日非其时,即属蔼卿劝阻。比闻子腾学士以三大弊驳之,内廷作此,必有授之者。来教谓议论、人心皆难画一,以是徘徊审顾,诚大臣之心而老成之见也。不然,佩纶固不畏事、不逢时者,胡独龂龂于此乎?变法当有次第,愿公姑于水师、矿务加意,勿遽言铁路耳。[32]
1706869368
1706869369
27日,张佩纶再次密告李鸿章:
1706869370
[
上一页 ]
[ :1.706869321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