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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70357 马文植、赵天向,均经随同请脉数次。目下奉旨无庸再诊,但须于方剂头上备列衔名。浙省所荐之薛宝田、仲学辂,今日始到,而圣躬已九分之九大安,想亦方剂头上列衔之局。惟沅公所荐汪令,颇为小兄得力之帮手耳。其它如湖南所荐连士(自)华,岘帅所荐程春藻,计日内先后可到。总之,鄙人此次之事,系勉竭驽钝,幸免大戾,然竟将太医及天下诸名医得罪矣。[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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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70359 依薛福辰此说,在他入京之初,薛宝田、仲学辂、连自华、程春藻到京之前,慈禧太后已经内定他和汪守正为主治大夫,其他人不过是虚设名头,在方剂上列衔而已。此说系郑逸梅转述他从朋友彭长卿处见到的亲笔书札,正确与否,我无从评论。从流传下来慈禧每天的医方看,医生们是允许各抒己见的,并非在一个一以贯彻的方子上各自署名。而按照翁同龢观察,太后其实并不服用医生们的处方(“闻久停药,因温闻杂投无验也”[29]),后人不清楚这些治病开方背后的复杂运作,但他们不同的观点,却给慈禧太后增添了许多新鲜建议。使这个精明的女人得以兼听则明。经过观察,慈禧在九月三十日(11月2日)下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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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70361 诸医各回原省,留马文植及薛福辰、汪守正照常请脉,嗣后分为两班,太医院一班,马文植、薛福辰、汪守正一班,进诊二日,下班一日。钦遵![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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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70363 最后治好慈禧病的,主要还就是这三位医生,尤其是薛福辰、汪守正。由此可见,薛福辰的说法,是有一定依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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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70365 光绪六年末,李鸿章在给刘瑞芬的信中,也提到了程春藻和薛福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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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70367 丽芬此番入都,因议论与院医不合,因得早归。薛辅屏观察内直数月,进剂事宜业已多方调护,而禧圣以忧劳过甚,甫经痊可,未敢遽庆复元,闻须俟过冬至、春分两节,卫摄得宜,臣子之心庶可少纾。[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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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70369 悬丝诊脉不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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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70371 中国民间历来传说,古时因为宫廷尊卑有序、男女有别,御医为娘娘、公主们看病,不能直接望、闻、问、切,只能用丝线一端固定在病人的脉搏上,御医通过丝线另一端的脉象诊治病情,俗称“悬丝诊脉”。我手头有篇十几年前《新民晚报》刊载的文摘《“悬丝诊脉”确有其事吗》,作者说,有人采访过旧时北京四大名医之一的施今墨,称施曾给清廷皇室内眷看过病,施说确有其事。[32]对于这种说法,我历来是不相信的。大约问诊尚可请太监传话,望、闻、切,都需要医生亲身的感受。病人的脉象,若能够通过一根丝线当成USB数据连接线来传递,那么中国古代信息传递的技术真是独步天下了。如果今天有人敢说他掌握着这门秘技,大家一定说他是骗子。于是,写报屁股的稗史作者便只能托言古人或死人,反正谁也无法查证。但施今墨的简历还是可以查考的,他1881年出生,1906年毕业于山西法政学堂,曾追随黄兴,并参加辛亥革命。据说施今墨13岁时从其舅父、河南安阳的李可亭先生学医,但成名显然在民国年间。他成名之后,或许曾为逊清的遗老遗少看过病,但以他“四大名医”的牌头来求证内宫的悬丝诊脉,其实还不够份儿。其结果,只能是以讹传讹,或者故弄玄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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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70373 给皇太后看病,完全可以看到本人,并且也是可以对病人搭脉的。医生马文植在记录自己为慈禧太后看病过程的日记《纪恩录》中,详细描写他首次看病的情形,留下来清晰的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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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70375 慈禧皇太后面东坐,前设小几,垂黄纱帘幔。行一跪三叩首礼。问何处人及年纪。……命文植进诊,膝行至几前,几上置两小枕,太监侍立两旁。启帘请脉,左右如法。……对云:“两寸脉虚细,左关沉弦,右关小滑,两尺濡细,缘积郁积劳,心脾有亏,肝气亦旺,脾经又有湿痰,荣脉不调,当见谷少,头眩内热,腰酸肢倦,胸闷不舒肋痛诸证。臣愚昧之见,是否有当,伏乞训示。”太后复详谕毕,随命下去,详细立方。余退出,仍立阶下,薛、汪二君进,请脉毕,同随至东配殿,各立一方。余以面奏之意,先叙原委,决定药剂,稿成呈内大臣请侍医看过,嘱医士用黄签恭楷进呈皇太后御览。太医院将所用之药,在《本草从新》书上用黄笺标记,由李总管递进。顷间,李太监传旨,“马文植所拟药方甚佳,着大臣议奏,应服何方?”大臣面奏:“臣等不明医药,未敢擅定,恭请圣裁。”少顷,内监传旨:“今日仍用太医院方,明日同议,着马文植主稿。”[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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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70377 薛宝田在自己日记中的描述,与马文植相较,也是一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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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70379 皇太后命余先请脉。余起,行至榻前。榻上施黄纱帐,皇太后坐榻中,榻外设小几,几安小枕。皇太后出手放枕上,手盖素帕,惟露诊脉之三部。余屏息跪,两旁太监侍立。余先请右部,次请左部。约两刻许,奏:“圣躬脉息,左寸数,左关弦;右寸平,右关弱,两尺不旺。由于郁怒伤肝,思虑伤脾,五志化火,不能荣养冲任,以致胸中嘈杂,少寐,乏食,短精神,间或痰中带血,更衣或溏或结。”[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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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70381 慈禧太后如此,慈安太后及其他一干宫中内眷,都无必要悬丝诊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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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70383 然而,伴君如伴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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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70385 给慈禧太后看病,所有的医生都既感到荣幸,又极为害怕,只求太后早日康复,自己可以解脱回家,内中机密,外人难以知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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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70387 薛福辰在给沈能虎的信中透露过一个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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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70389 西圣自廿四日泻止熟眠,曰有起色,至七月廿六日,眠食居然复原。太医李德立,以为到此地位,渠虽不敏,总可操券,以报大安。因千方百计营求,至廿七日清晨,渠单衔进方一个,竟蒙圣上试服。谁知通宵不寐,并见肝风大动,举朝震恐。鄙人万不得已,乃钦遵圣训,代制一达木培土之方,一服而新症悉平,眠食康复。圣上经此比较,便知高下判然。立将李德立交刑部治罪,经内务大臣碰头四次,奏称李德立不过医术荒谬,其急欲求好之心,盖与薛某无异,乞暂宽免,乃蒙俞允。从此处方论药,便少掣肘。自廿八日至今初六日,调理将九日,圣上居然食量加增,仍在内办理紧要公事,了无困乏。大约从此竟无阻碍,则早在中秋,晚在寒露节令,当可告成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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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70391 医事中之千回百折,惟伯相得知其详,而求其不必告人。[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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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70393 这个李德立,是太医院署右院判(代理副院长),亦是太医院多年的御医,曾在同治末年皇帝的天花医治案中参与治疗和抢救。从民间召集医生,明显是慈禧太后对李德立们不以为然,但他还是要显示自己的技术实力,有时不惜孤注一掷,这次诊疗医方,就碰了大钉子。更奇妙的是,在为慈禧太后治病的过程中,李德立本人忽然死了,改换佟文斌参加医治。[36]李德立的死,也是了无声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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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70395 吉林人参和庚辰午门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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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70397 慈禧病中,政事均由慈安一人临朝处置。早前,同治十年(1871),沙俄借阿古柏侵略新疆而出现的边疆危机,出兵侵占中国伊犁地区,并由此向周边渗透。左宗棠入疆击败阿古柏后,光绪四年(1878),清政府派崇厚为钦差大臣,赴俄国谈判收回伊犁。次年,崇厚在俄方胁迫下,擅签《中俄伊犁条约》,划失伊犁西境霍尔果斯河以西、伊犁南境特克斯河流域以及塔尔巴哈台(今新疆塔城)地区斋桑湖以东土地;并赔偿“代收代守”伊犁兵费及恤款五百万卢布(合银二百八十万两);俄商在蒙古、新疆贸易免税,增开俄中之间新的商路,开放松花江,俄国在嘉峪关、乌鲁木齐、哈密、吐鲁番、古城、科布多、乌里雅苏台七处增设领事。消息传来,国内清议大哗,纷纷谴责崇厚丧权辱国。朝廷也认为此约“流弊甚大”,拒绝批准,将崇厚革职交刑部治罪,定为监斩候,秋后处决;改派出使英法大臣曾纪泽兼任出使俄国大臣,赴俄谈判改约。同时左宗棠亦准备出嘉峪关,向伊犁挺进。曾纪泽到达莫斯科后与俄国展开积极的斡旋,俄国同意重开谈判,但要求中国赦免崇厚死罪。在此情况下,七月初七日(8月12日),病中的慈禧太后应枢臣要求,以事机急迫,请两宫太后在养心殿共同临朝决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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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70399 翁同龢记录本日医生对慈禧身体状况的描述:诸症减轻,惟腰热咽干,颃嗓仍津汁,痰中带血丝。枢臣在现场看到,慈禧“玉色甚清癯,眼圈发青,气极弱也”。但她的拍板却是明快的:“崇厚罪名原有俟曾纪泽到俄后再议之意,今俄既接待我使,并云条约尚可改,则崇厚杀不杀亦甚不要紧。不杀,伊能逃往何处?着即宽释。”[37]这样就为中俄进一步谈判创造了气氛。这些第一手的记载,栩栩如生详绘出病中慈禧的形象,也显示出她在重大事件决策时的见解和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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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70401 治病中,还有个重要而有趣的细节必须提及。光绪六年八月初十日(1880年9月14日),为马文植、汪守正、薛宝田值班,他们看到吉林将军进献人参二枝,“连根须长尺许,其色金黄,其纹多横,其质坚硬。尝其须,味微苦,渐回甘,噙之津液满口,须臾融化,真上品也”。次日,换薛福辰、仲学辂、马文植请脉时,决定给太后服吉林人参。十二日,又换薛宝田、薛福辰、汪守正、马文植值班。薛宝田在记录他参与为太后诊病的《北行日记》中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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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70403 昨用人参一钱,精神顿健。皇太后甚喜,云:“吉林人参颇有效,仍照用。”出,照原方进御。皇太后命内监擎出苹婆果八十枚,并传皇太后懿旨云:“系长春宫院内树上结的,因食之甘,特命分给众人。”乃各谢赏,携归。[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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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70405 三天值班,马文植都参加了,他本来就是“滋补派”,显然是服用人参的主要决定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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