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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70651 我曾向马忠文先生请教,古人写信署“名另具”,名具在何处?马先生告知,按照习惯,署名“名另具”者当另附名帖。现在我看到的,恰是一信一刺。此外,网站上所附照片用英文注明,信函是李鸿章写给Sir Patrick Manson,即著名的寄生虫病学家和“热带病学之父”孟生大夫的。这封没有收入最新版《李鸿章全集》的感谢信,解答了为李鸿章看舌疾医生之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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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70653 孟生也是英国人,毕业于爱伯丁大学医学系,1866年起,由教会资助,在台湾和厦门行医。1877—1879年,他首次发现,蚊子可能是班氏丝虫的中间宿主,从而对于治疗象皮症提出了新的方法。这个发现,是公共卫生事业的重要里程碑。孟生对于蚊子传播疾病的研究和法国医生拉维朗发现疟原虫,有助于罗斯爵士最终阐明疟疾由蚊子叮咬传播理论。1887年,香港著名律师兼医生何启为了纪念其亡妻英国人雅丽士(Alice Walkden),用妻子的遗产,创办了雅丽氏纪念医院(Alice Memorial Hospital)。不久,又在医院内设立西医书院,聘请孟生担任教务长,何启本人兼任生理学、法医学教授。这个书院,即为香港大学医学院的前身。而孙中山,正是西医书院的第一批学生。这次孟生大夫应邀为李鸿章看病,据说他自己正身患痛风,难以站立,但仍坚持航海北上。成功的医疗活动,使得孟生获得了很高声誉。李鸿章也欣然受聘,担任西医书院的“名誉赞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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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70658  李鸿章给孟生的信       李鸿章名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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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70660 给李鸿章看病的英国医生孟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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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70662 1889年,孟生辞去香港西医书院教务长,由康德黎博士(Dr.James Cantile)继任。康德黎与孙中山关系密切,后来孙中山伦敦蒙难,被清政府驻英国使馆诱骗拘禁,他接到孙中山的求救后,找来孟生一同大力营救,极为仗义,事详见孙中山所撰《伦敦被难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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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70664 李鸿章曾为天津总督医院题写对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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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70666 为良相,为良医,只此痌瘝片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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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70668 有治人,有治病,何妨中外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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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70670 这个概括,十分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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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70674 当然,李鸿章并不只看西医。1888年10月9日,他去唐山视察煤矿并勘察津通铁路。风寒侵入头面筋络,致左目昏蒙发赤,腮颊上下经脉运动不灵。[14]“病目颇剧,牵动腮颊,开阖不灵,胃纳减少”[15],不得已请假二十日。经多方调治,眼角浮肿稍消,而眦赤流泪不止,视物仍觉昏蒙,腮颊经脉拘挛,口角歪斜如昔,饮食言语均尚艰涩。医生认为,年老血亏,风邪袭入腠理,必须避风静养数旬,所有又续假三十日。[16]西医说:“不能速效,须从缓调理。”[17]这话听来,倒像是中医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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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70677 醇亲王奕听到李鸿章的病情,立即派人向天津送去20枚舒筋活血的内造活络丹,李鸿章依方于饭前日服一丸。同时,外用清目止泪之药,内饮和胃养筋之剂,与活络丹相辅而行。一个月后,眦赤大消,风泪亦止。[18]过了年后,日益康复,洋医伊尔文告诉他,已不见口角歪斜之迹,再过数周,就可复元。[19]李鸿章此次治疗,采用中医为主。主治医生,未见姓名。主打的药物,为活络丹。活络丹专治活血化瘀、祛湿通络,在中医典籍中,从古至今,有若干不同的配方,李鸿章使用的是七王爷提供的大内御用药物,疗效明显。4月5日,王闿运从湖南到天津,前去总督衙门拜访,坐等很久,李鸿章才出来见面,李告诉王说,正用电气熨面,并服补筋药,今将复元,惟言语稍吃力。[20]显然,李鸿章即使用中医治病,也有西医的辅助治疗参加进去。甚至再过一年,李鸿章仍说:“头目旧患,常以电气荡摩,日见痊可。”[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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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70680 李鸿章与醇亲王奕关系密切,他也向醇王推荐过西医理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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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70682 前奉手示,刻下四肢筋拘,有时执笔指忽自跳等语,深为惦系。窃曾与西医讨论,几筋脉久和之症,惟用电气箱外治法最易见效。贱恙唇颊拘挛,日用电箱引管磨荡之,顿觉舒和,手足筋拘更好着力,如蒙台用,乞即电示,当令中国学生前来伺应。[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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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70684 信中所讲“用电气箱外治法”、“用电箱引管磨荡”,都是我最早见到的外国理疗按摩记载。这种辅助治疗,后来在甲午战争中受到瑾妃和珍妃的堂兄,礼部侍郎志锐的歪曲和攻击。他说李鸿章衰病侵寻,每日须洋人为上电气2小时,“时用铜绿侵灌血管,若不如此,则终日颓然若醉”。他请皇上派重臣至天津视师,并查看李鸿章衰病情状,若果属实,则万不可以依靠此人。[23]“时用铜绿侵灌血管”,说得如此耸人听闻,却是志锐的胡乱想象,庆王奕劻、军机大臣李鸿藻、翁同龢等人讨论后,决定予以驳回。[24]说明这干人马,即便不乏保守派人士,对于新奇的洋玩意儿电疗,还是有所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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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70686 李鸿章和醇亲王还是某些西式补品的拥趸。吴汝纶在致朋友的信中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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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70688 西人养老扶衰之品,以牛肉精为最。尊公之病,但服牛肉精四五十日,必当霍然,不知旧疾之何往。近时贵人,如李傅相、恭、醇二邸,皆以此物为至宝。穷而在下,与某游者,……无不遵服此药,以其真有奇效也。尊公若肯附纳鄙言,遣人赴天津,向洋行大字号购此物,不过二十余金,足以去疾复常。[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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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70690 “牛肉精”在李鸿章书信中常有出现,比如“孙燮臣(家鼐)函索牛肉精,寄去两盒,专弁送交”[26]。但这玩意儿究竟是什么补品?《上海洋场竹枝词》中有《牛肉汁》一诗详做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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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70692 肥牛蒸肉制成浆,小巧洋瓶取汁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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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70694   蛋白质多推妙品,功能补胃润枯肠。[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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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70696 又据四川总督刘秉璋的儿子刘声木记载,李鸿章“晚年颐养之品,只日服牛肉汁、蒲(葡)萄酒二项,然皆经西医考验,为泰西某某名厂所制成,终身服之,从不更易。牛肉汁须以温水冲服,热则无效,蒲萄酒于每饭后服一小杯,以助消化。”[28]依据我的常识,尚不能确定牛肉精是否真是19世纪欧洲人流行的“养老扶衰之品”,但在李鸿章及与其交往密切的官员中受到信赖,则是事实。李鸿章在制定自己的养生方案时,还是倾向西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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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70698 当李鸿章晚年担任总理衙门大臣在京居住时,曾国藩的孙女婿吴永曾随侍一年。他在《庚子西狩丛谈》中说:李鸿章每日起居饮食,均有常度。早间六七钟起,稍进餐点,即检阅公事。午间饭量甚佳,饭后进浓粥一碗,鸡汁一杯。少停,更服铁水一盅。然后在廊下散步,往复数十次。一个家人伺候门外,大声报曰:“够矣!”即牵帘而入,瞑坐皮椅上,进铁酒一盅。这种习惯,凡历数十百日,皆无一日变更。[29]这里所讲的“铁酒”,是宋代医书《圣济总录》中刊录的治疗耳聋的药酒吗?那么“铁水”呢?现在都难以考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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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70700 1890年,醇亲王病情趋于恶化。除了太医以外,还延请民间医生凌绂曾、张新之入都会诊。李鸿章闻讯后,征询天津西医的意见,认为“参酌脉案,似由血虚所致,能否令太医略加补血之品,或更见功”[30]。他还直接推荐洋医,说:“查英医伊尔文在敝署诊治年久,应手奏效。与言胃口不开,大便秘结之症,渠愿亲往看视缘由,不用峻剂,必能设法调和,”“此则较中医实有把握。”[31]但请洋医进王府太过敏感,北京方面回电报说:“王爷谕候福绥,并道谢。洋医入府向无成案,恐启惊疑,俟拟张医能否来京查复,再酌洋医行止。”[32]在对醇王的最后抢救中,最终没有西医参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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