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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1070 文武官各有职掌,毋得侵犯,即文臣中各部不得夺吏部之权。今用人乃慎言事,孔昭一手握定,非其所私即谓之奸,臣等皆属赘员矣。[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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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1072 作为抗议,高弘图提出辞职。受到指责和侮辱的张慎言,更是坚决自请“罢斥”。正常情况下,皇帝应根据原则,对那班逾分的武臣进行一定处理,至少给予申饬;但在朱由崧来说,自己帝位就拜这些武人所赐,其“定策之功”回报还来不及,哪敢说三道四?他虽然也努力“慰留”张慎言,却始终没讲一句公道话。结果,十多天后张慎言果然“致仕”,成为弘光朝第一位去职的文职重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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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1074 整个武臣集团都蠢蠢欲动。发出类似信号的,不仅有开国元戎的后代,还有手握重兵的野战军统帅。“四镇”之一、新晋伯爵的刘泽清毫不掩饰地叫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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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1076 中兴所倚,全在政府,旧用大帅,自应群臣公推,今用宰相,亦须大帅参同。[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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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1078 什么意思呢?他认为:走向“中兴”,必须革新政府;过去多少年,大帅的任用都由文官说了算,现在要变一变了,何人当宰相,大帅也应参与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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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1080 没有什么比这更赤裸裸地表明了军人干政的意图。二百多年“以文抑武”体制,现在明显成为明朝前途中一片最大的暗礁。一边是不容动摇的祖制、国本,一边是沮抑已久、而今在现实的支持下话语权突然放大,野心亦随之猛增的武人集团;这种尖锐矛盾,令所谓文、武分途变成了文、武对立。此时,李自成奔命远方,满清“腥羶”也根本还没有逼近,南京却已经内伤深重。这么一具躯体,还需要从外部给予打击,才会颓然委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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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1085 黑洞:弘光纪事 [:1706899864]
1706901086 黑洞:弘光纪事 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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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1088 六、七月间,又爆发更激烈的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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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1090 前左都御史、浙江耆宿刘宗周起复旧职。是年,刘宗周六十六岁。在学问和思想上,他是一代大宗师,世称“蕺山先生”,明末名流出其门下的甚多,如祁彪佳、熊汝霖、陈子龙、周镳、黄宗羲、陈洪绶、仇兆鰲、毛奇龄……可谓网尽精英。他的学说,以“诚意”、“慎独”为核心。从思想到人格,无论对人对己,他都严正之极,容不得半点污垢,行为刚峻乃至乖异。他曾自谓:“既通籍,每抱耿耿,思一报君父,毕致身之义。偶会时艰,不恤以身试之。”[48]他还是“以文抑武”论的主要坚持者,崇祯十五年十一月二十九日,在崇祯皇帝召见五府六部九卿科道的面对中,他发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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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1092 臣闻用兵之道,太上汤武之仁义,其次桓文之节制。以故,师出有名,动有成绩。[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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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1094 认为用兵最高境界,是汤武仁义之道,如果做不到,就要像齐桓、晋文那样切实予以约束、控制;否则,武力不是什么好东西。不难窥见,他心中对武力以及从事武力的武人,怀有伦理上的卑视;这当然反映着儒家意识形态的基本观念。可以想象,一个有着这样观念而个性又极坚毅的人出现于刻下的南京,会触发怎样的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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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1096 从接到朝廷起用通知那一刻起,刘宗周似乎就进入一种特殊的精神状态。他从家乡山阴起身,一路向南京进发。但他并不急于进入南京,也不肯使用“左都御史”的官衔,《明季南略》说他“不受衔”[50],《小腆纪年附考》则说“以大仇未报,不敢受职”[51]。这种举动在别人身上,可能是作秀,但在刘宗周却绝对严肃,是对“诚意”、“慎独”理念的践行,用他原话讲,“当此国破君从之际,普天臣子皆当致死”,幸而不死,大家起码该做到“少存臣子负罪引慝之诚”。[52]他恪守着“名不正,则言不顺”,入朝面君之前,要把一切有关大义疏明确立。在他看来,君仇未报,人人都是戴罪之臣,无颜接受新的任命,所以自称“草莽孤臣”,以这身份向朱由崧递上一道又一道奏疏,陈述心中的各种原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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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1098 在引起轩然大波的《恸哭时艰立伸讨贼之义疏》中,他严厉抨击弃土辱国、望风而逃的将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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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1100 数百里之间,有两节钺而不能御乱卒之南下,致淮北一块土,拱手而授之贼。尤可恨者,路振飞坐守淮城,久以家眷浮舟于远地,是倡逃之实也。于是,镇臣刘泽清、高杰,遂相率有家属寄江南之说,尤而效之,又何诛焉!按军法,临阵脱逃者斩,臣谓一抚二镇,罪皆可斩也。[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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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1102 紧接着,又上《追发先帝大痛以伸大仇疏》,指责封疆之臣确知崇祯皇帝凶问后,理当“奋戈而起,决一战以赎前愆”,结果却“仰声息于南中,争言固圉之事,卸兵权于阃外,首图定策之功”,“安坐地方,不移一步”——人臣若此,皆该“坐诛”。[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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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1104 两疏一出,“中外为之悚动”[55]。客观地说,疏中言论不无过激,尤其“可斩”、“坐诛”字眼,似乎杀气腾腾。不过,这其实未足挂怀。刘宗周只是一个持议过苛而手无寸铁的老夫子,口中说出那些话,在他乃是激于忠义、呼唤正气、从伦理层面出发的必有之论。其次,其矛头所向应该说没有“党偏”迹象,我们看到他并非专门针对武人集团或马士英等弘光新贵而来,所列的“可斩”对象包括路振飞,还说他“尤可恨”。其实大家公认路振飞很正派,绝不属于“奸小之辈”。由此可见刘宗周不免也是“攻其一点,不计其余”,有股子“一个都不饶恕”的倔强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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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1106 问题是,武人集团正处在由弱势转强势、向文官系统发起冲击的过程中。他们刚刚成功撵跑了吏部尚书张慎言,刘宗周居然“顶风作案”;更何况,人未到、挑衅先至,是可忍则孰不可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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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1108 事情迅速演为一场危机。“都中谤纸喧传”,南京出现许多匿名传单,造谣东林党人“聚兵句容”,图谋“不轨”,又称“四镇方修行署,将入清君侧”;南京满城岌岌,“旬日方定”。[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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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1110 这些谣言,可以肯定出自武人集团,而其源泉是东平伯刘泽清。在造足气势之后,“越数日,刘泽清疏至,明己有功无罪”,其中更有如下狠话:“宗周若诛,即卸任。”要求朱由崧赐予上方剑,让他去杀掉刘宗周。李清对刘泽清的上疏有三个字的印象:“语狂悖。”[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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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1112 刘泽清似乎并非嘴上说说,《南疆逸史》(亦见于《弘光实录钞》)记载了一个惊人情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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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1114 方宗周在丹阳僧舍也,泽清、(高)杰遣刺客数辈迹之。见其正容危坐,亦心折不敢加害。[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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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1116 情节很像《赵氏孤儿》屠岸贾之刺赵盾。以刘泽清的阴毒,这种事他能够做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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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1118 不过,说高杰也派遣了刺客,应系讹传。事实上,高杰不曾参与刘泽清攻击刘宗周的行动(详下);在此,笔者提供一条来自祁彪佳日记的可直接排除高杰嫌疑的证据。当时,祁彪佳奉命过江,处理部队间纠纷;七月十六日,在瓜洲与从扬州赶来、正在此协调“四镇”的太仆寺少卿万元吉会晤。他在当天日记中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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