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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1506 不过,这不等于满清问题在明朝政治中销匿无踪,它仍然有所浮现,从部分官员个人的议论和报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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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1508 熊汝霖得知满清觊觎山东的动向,疏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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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1510 近闻卤骑南下,山东诸郡岂可轻委?南北诸镇非乏雄师,不于时渡河而北,或驻临济,或扼德河,节节联络,断其来路,直待长驱入境,徒欲一苇江南,公然向小朝廷(蔑指满清)求活乎?且闯贼遁归,志在复逞。及今速檄诸镇过河拒守。一面遣使俾卤回辕,然后合五镇全力,分道西征。或如周亚夫之入武关,或如王镇恶(东晋名将)之溯渭水,直捣长安,出其不意。[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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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1512 检《国榷》,六月初三乙未(1644年7月6日),“清以故户部右侍郎王鳌永招抚山东河南。”[22]熊汝霖所说“近闻”,盖即此事。北变后,山东、河南实际已成瓯脱,即使李闯退走西部,明朝也未采取实质性动作回归其间。如今,满清先下手了。际此事态,熊汝霖认为朝廷必须有所表示与决定。他的思路,先防满、后击闯。通过主动进军黄河以北,令满清知明朝实力犹存、未可轻犯。然后以主力西征,捣李闯老巢。对此,他总结为一句话:“杀贼可以灭卤。”我们看到,这虽是一道要求重视满清问题的奏章,但“杀贼可以灭卤”之论表现出,当时明朝深为有关复仇的伦理顺序所限,而与现实本身的缓弛相拧相反。“杀贼”明明不能“灭卤”,比较明智和现实主义的做法是,借“卤”杀“贼”,枕戈待旦,“贼”尽之日,悉出精锐杀“卤”。这是可能实现的方案,但当时明朝既无此雄心,思维方式也跳不出伦理窠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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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1514 客观上,明朝此时处境确实头绪繁多,左支右绌,难以兼顾。吏科章正宸说:“今日形势,视晋宋更为艰难。肩背腹心,三面受敌,而悍将骄兵,漠无足侍。”[23]所谓三面受敌,是指北直满清、晋陕李闯和楚蜀张献忠,较四面楚歌相去不远。理论上不难设想种种进取方案,落于实际,就发现难以万全,更不必说明朝还是那样一盘散沙的状况。因此,刘宗周提出的“北拒卤,西灭寇,南收荆楚”[24]十字要点,看上去相对恰当、平实,实行起来仍属渺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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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1520 嗣后,身在前方、受命巡抚河南的凌,总算提出了较为务实的对清策略。当时,朝廷主张不明,而凌虽职任在身,却是光杆司令,无兵无钱,所谓“不藉尺兵,不资斗粟,徒以忠义激发人心”[25]。有鉴乎此,凌建议从根本上调整对清策略,并相应调整军事布置。他首先指出:“方今贼势犹张,东师渐进。然使彼(满清)独任其劳而我兵安享其乐,恐亦无以服彼心而伸我论。”此亦多尔衮所质疑、羞辱明朝者,凌认为从道义上这说不过去。但他进而指出,事情不止关乎道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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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1522 为今日计,或暂借臣便宜,权通北好,合兵讨贼,名为西伐,实作东防,俟逆贼已平,国势已立,然后徐图处置。若一与之抗,不惟兵力不支,万一弃好引仇,并力南向,其祸必中江淮矣。[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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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1524 这番话,真正触及政策导向层面,而非头痒挠头、脚疼揉脚。思考方向正确,头绪理得较顺。基点是“权通北好”,与满清暂缔联合;联合的目的,不仅是先解决李闯问题,也以此安定明朝防务,引满清西向,“然后徐图处置”;若不如此,在尚未准备好的当下与满清相争,是徒然引火烧身,非明智之选。这构想是否一厢情愿,还要看满清的态度。但它本身立论,应属情理帖然,明显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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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1532 凌建言未见采纳。原因首先显然是,主政者心思根本不在此,而诸镇武臣则大多无意于北进。其次,谈迁在《国榷》里提到:“清虏命李建泰招谕凌,授巡抚。阳受之,以闻。”[27]凌“或暂借臣便宜,权通北好”之言,似即指此事。朝廷是否就此对凌有所猜疑,亦未可知。当然,凌的忠诚毫无问题,后来清兵渡河,他于城破时自经殉国,相当壮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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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1535 还有一个原因,也许更加直接——此时,朝廷已就对清政策形成预案,在此情况下,凌的建议自然不再有考虑的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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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1543 关于明朝对清政策的出台,需要交代一下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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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1545 朱由崧登基,南都大局既定,有关北事,久无片言。朝中相持不下、往复争讼者,全在党别派系。持续瞩目、跟踪满清动态的,仅史可法一人。他受“定策首功”马士英排挤,在朱由崧即位第三天(五月十八日乙巳),即于御前陛辞,开府扬州,督师江北。置身前线,或许是他认识较为切实之故,但更重要的还是责任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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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1548 六月初,满清开始有所动作,向山东派遣巡抚。史可法很快向朝廷报告,指出:“恢复大计,必先从山东始。”提出派巡按御史王燮可至山东。对此,《国榷》仅记“章下吏部”,没有下文。[28]六月末至七月初,满清异动频频,“清虏易我太庙主,奉高皇帝主于历代帝王庙”(将朱元璋牌位请出太庙),“清虏命李建泰招谕凌,授巡抚”,“清虏命固山额真同平西王吴三桂下山东”,“清虏下青州,东昌、临清皆降”。[29]史可法的应对,是支持山东的民间抵抗。他请朝廷对“山东倡义诸臣张凤翔等”予以委任。因为是空头支票,这次,朝廷不感到为难而爽快同意,“命次第擢用”。[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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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1550 比之于分散的措施,史可法最关心的是方针大计,而这竟迟迟阙如。他以一道《款虏疏》[31],专论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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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1552 目前最急者无逾于办寇矣。然以我之全力用之寇,而从旁有牵我者,则我之力分,以寇之全力用之我,而从旁有助我者,则寇之势弱,不待智者而后知也。近闻辽镇吴三桂,杀贼十余万,追至晋界而还。或云假之(“之”,《中兴实录》作“虏”)以破贼,或云借之(同上,原为“虏”)以成功,音耗杳然,未审孰是。然以理筹度,宁(辽东都指挥使司宁远卫,今辽宁兴城)前既撤,则势必随以入关,此时畿辅间必不为我所有。但既能杀贼,即为我复仇。予以义名,因其顺势,先国仇之大,而特释前嫌,借兵力之强,而尽歼丑类(指李闯),亦今日不得不然之着数也。敌兵(《中兴实录》作“今胡马”)闻已南来,凶寇又将东突,未见庙堂议定遣何官、用何敕、办何银币、派何从人,议论徒多,光阴已过。万一北兵至河上,然后遣行,是彼有助我之心,而我反拒;彼有图我之志,而我反迎。既示我弱,益见敌强(《中兴实录》作“益长虏骄”),不益叹中国之无人,而自此北行之无望耶?乞敕兵部即定应遣之官,某文某武,是何称谓,速行覈议。[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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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1554 此疏《史忠正公集》未著日期,依《南渡录》,当写于六月下旬[33],从某些内容(如“音耗杳然,未审孰是……则势必随以入关”)看或更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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