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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39031 宋代兼有复古与创新,其影响远及近代。研究与讨论宋史不但可以促进了解当时的改变,并且可以贯串古今。但是各国学者分处各地,很少机会谈论。因为香港的地点最便利,所以在香港集会,交换研究经验、最近成果和将来研究的动向和方法,以供青年学人的参考。(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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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39033 有赖于刘子健的发起、联络与斡旋,1984年12月,香港大学如期召开国际宋史研讨会。大陆邓广铭等六人,台湾地区宋晞等五人,香港地区全汉昇等六人以及美国刘子健等六人,还有西德、澳大利亚各一人,出席了这次研讨会,大陆学者第一次与台、港地区及美国的宋史学者聚集一堂。刘子健“除了幕后推挽外,为了祛除海峡两岸学者因政治隔阂,造成心理负担,在会前特别到大陆,介绍会议情形”(30)。这次会议的顺利举办,其功莫大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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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39035 80年代前半期,刘子健频频往来于大陆、台湾地区与美国之间,他关切中国政治的发展,对改革开放后的中国大陆寄予厚望。这种欢欣之情在1985年春节致邓广铭的贺笺中表达得尤其淋漓尽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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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39037 勺园借居,远客重游。恍如旧枝新芽,期以古为今用。南门雅集,殊感东道厚谊。香山盛宴,更劳群贤毕至。庆祖国之锐进,老当益壮。幸交流之渐增,久而弥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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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39039 刘子健推动中外学术交流并不限于宋史领域。1985年秋,他造访华中师范大学,建议时任校长的章开沅与普林斯顿大学合作进行中国教会大学史研究,因为他曾就读的燕京大学与章开沅曾就读的金陵大学同属教会学校。这一领域在当时的大陆被视为禁区,几乎无人涉足。章开沅经过思量,接受了他的建议,成为大陆教会大学史研究的先行者和开拓者。(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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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39041 1988年,刘子健从普林斯顿大学退休,次年就是他的古稀寿辰。为了向以学识与人格同时折服国际宋史学界的著名学者表达由衷的敬意,日本学者发起编辑了《刘子健博士颂寿纪念宋史研究论集》,荟萃了包括日本、中国大陆与台港地区以及美国、西欧43位著名学者的论文。这部颂寿论集以日文、中文与英文三种文字印行,堪称国际宋史界破天荒的盛事。刘子健为弟子保存的这部论集手题谢辞与绝句云(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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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39043 四十年来侨居,急流告退;九千里外汉土,学侣音稀。转承京都益友衣川先生古道热肠,辑文志念;还蒙欧亚美洲、海峡两岸惠赐鸿篇,蔚然成集。诚鸣谢以无涯,抑吟感而不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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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39045 三洲翰墨并,两岸史文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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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39047 巨册无先例,寸心感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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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39049 在致谢时他重提侨居异邦“学侣音稀”的治史甘苦,祈愿学问跨越国界互相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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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39051 自古稀那年起,刘子健再未踏上过中国大陆。他晚年心境抑郁,情绪茫然,但仍关心着大陆的未来。1990年,大陆学者王曾瑜赴美,据其《哲人日已远》追忆,刘子健有时很愿意了解些真实情况。两人告别之际,他感慨道:“你走了,从此没有人既同我讨论宋史,又同我谈论国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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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39053 除了自号“半宾居士”的阳文印章,刘子健还有一方印章刻着“今盧黑馬”。据其弟子说,“黑”“今”合成的“黔”标明他的故乡贵州,“馬”“盧”合成的“驴”则自道其择善固执的秉性。一个宋史,一个国事,正是刘子健客居美国四十年择善固执的两件大事。在他那里,不仅宋史研究卓见纷呈,而且推动国际宋史学界交流厥功至伟;不仅对海峡两岸的家国大事罣牵萦怀,在其宋史论著里也寄寓着挥之不去的现实关怀。在这两件大事上,确如其弟子所说:“先生为人如斯,为学也如斯。”(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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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39055 下篇 士大夫政治研究的典范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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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39057 刘子健高度评价11世纪的改革家王安石,强调他不仅“是中国历史上的杰出人物”,而且“理应在世界历史上占有一席之地”。且看他前一定位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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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39059 他主持的改革的非传统性质,其施行方式之彻底,以及其涵盖范围之广,几乎前无古人,直到最近一个世纪也没有什么改革可以与之媲美。(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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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39061 关于后一定位,他认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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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39063 新政是他对时代挑战的回应,显示出与现代方案惊人的相似性;它们已经成为现代世界的灵感来源之一,不只是对于巨变时期的许多中国人来说,而且超越于中国之外——比如,对于远至美国的剩余农产品政策。(第6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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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39065 然而,在刘子健看来,无论当时,还是现代,“王安石不能被人完全理解,甚至往往遭受彻底的误解”。他的《宋代中国的改革:王安石及其新政》就试图重新评价王安石及其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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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39069 经过唐宋之际的社会变迁,科举入仕的士大夫官僚彻底取代了门阀出身的贵族官僚,成为君主官僚政体中统治阶层的精英与主体。刘子健对此评价颇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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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39071 士大夫统治层是中国制度的特色,世界史上的异彩。用读书人,经过科举选拔的文官,无论有多少缺点,毕竟胜于世袭贵族、割据武人、干政僧侣,或其他任何方式的统治分子。(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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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39073 宋代官僚政治,说到底就是士大夫政治,对其深入研究自然大有必要。然而刘子健指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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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39075 统治阶级中的这一群体,就是中国人所说的“士大夫”。有趣的是,受马克思主义影响的学者斥责他们,传统和现代的中国学者批评他们,但都没有具体分析其政治角色,更谈不上将其知识分子角色从政治中剥离出来独立分析,而忽略这一活跃的历史因素必将使我们错过大段的历史或曰事实。(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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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39077 早在20世纪50年代,刘子健就将研究视野投向宋代士大夫政治,堪称慧眼独到而首开风气。他研究这一问题时,“中日欧美的史家既有的尝试所给出解释,尚未完全抓住这一问题所具有的现象的综合性”(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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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39079 对宋代君主官僚政体,刘子健有一个总体把握:第一,“宋代君权,高于前代,同时,士大夫的力量也在生长”(38)。第二,“士大夫阶层获得前所未有的声望,是宋帝国的辉煌成就之一”;甚至“皇帝必须让渡一部分权力给他们”。第三,但君权强化导致的“专制主义与同一性使得官僚阶层更加顺从”(第92页)。刘子健把士大夫政治(包括其权力与地位)放在专制君权的大框架下,去分析与考察两者的互动关系与衍变进程。他的研究绝无其时与其后的同一论题中极端化的两种倾向,即要么是出于意识形态的无情批判,要么是完全以偏概全的无度讴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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