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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农民,既多贫困,且缴各种苛税,其不爰徙其居,或铤而走险者,寡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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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初行府兵制,人民服役日数,本有一定。《旧唐书》卷四八《食货志》(上)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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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丁岁役二旬,若不役,则收其佣每日三尺,有事而加役者旬有五日,免其调。三旬,则租调俱免,通正役并不过五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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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兵役,日数虽有一定,惟每逢征调,急于星火,初婚之人,一经点到,亦须出发,吾人试读杜甫《新婚别》,殊觉情形之凄惨。诗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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菟丝附蓬麻,引蔓故不长。嫁女与征夫,不如弃路旁。结发为君妻,席不暖君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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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婚晨告别,无乃太匆忙。君行虽不远,守边赴河阳。妾身未分明,何以拜姑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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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养我时,日夜令我藏。生女有所归,鸡狗亦得将。君今往死地,沉痛迫中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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誓欲随君去,形势反苍黄。勿为新婚念,努力事戎行。妇人在军中,兵气恐不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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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嗟贫家女,久致罗襦裳。罗襦不复施,对君洗红妆。仰视百鸟飞,大小必双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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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事多错迕,与君永相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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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婚晨告别,无乃太匆忙”,顾此乃系王事行役,亦非夫婿心中所愿,故只自叹命苦,“沉痛迫中肠”,空帏独守,洗却红妆,“与君永相望”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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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途危险,生死莫测,人民视为畏途,不惜自残躯体,以期幸免,白居易《长庆集》卷三《新丰折臂翁》诗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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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何天宝大征兵,户有三丁点一丁。点得驱将何处去,五月万里云南行。闻道云南有泸水,椒花落时瘴烟起。大军徒涉水如汤,未过十人二三死。村南村北哭声哀,儿别爷娘夫别妻。皆云前后征蛮者,千万人行无一回。是时翁年二十四,兵部牒中有名字。夜深不敢使人知,偷将大石捶折臂……骨碎筋伤非不苦,且图拣退归乡土……至今风雨阴寒夜,直到天明痛不眠。痛不眠,终不悔,且喜老身今独在。不然当时泸水头,身死魂孤骨不收。应作云南望乡鬼,万人冢上哭呦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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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天宝十年,剑南节度使鲜于仲通,征讨云南蛮败绩,死亡六万人,有诏募两京及河南河北兵驰救,人民不肯应募,杨国忠遣御史分道捕人,押送军前老翁折臂,虽“痛不眠,终不悔”,盖喜老身今独在,不作云南望乡鬼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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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有时虽自残形体,不独不免役,而且获罪。《资治通鉴》卷一九六“贞观十六年诏”云:自今有自伤残废者,据法加罪,仍服赋役。人民不肯服兵役之原因,除征途危险外,且苦于行军费用,自行筹备。《旧唐书》卷八○《褚遂良传》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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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则王师初发之岁,河西供役之年,飞刍挽粟,十室九空,数郡萧然,五年不复。陛下岁遣千余人远事屯戍,终年离别,万里思归。去者资装,自须营办,既卖菽粟,倾其机杼,经途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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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欲谋避免当兵之苦,只有分居,使人口减少,不及三丁抽一、五丁抽二之数。《新唐书》卷五一《食货志》(一)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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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年(玄宗二十六年)又诏民三岁以下为黄,十五以下为小,二十以下为中,又以民间户高丁多者,率与父母别籍异居,以避征戍,乃诏十丁以上免二丁,五丁以上免一丁,侍丁孝者免徭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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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家财富裕者,避免兵役之法,则以金钱贿赂。《全唐文》卷一五八刘仁轨《陈破百济军事表》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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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显庆五年以后,频经渡海,不被纪录,州县发遣百姓充兵者,其身少壮,家有钱财,赂与官府,任自东西藏避,即并得脱,无钱用者,虽是老弱,催皆令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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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初于东北西北,连年用兵,天宝以后,内部又屡起藩镇之乱,人民苦于徭役,不堪言状。后并耕牛,亦为兵士所夺,民生益困。《全唐文》卷六五一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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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河南府耕牛素少,昨因军过宰杀,及充递车,已无大半。今若更发四千余车,约计用牛一万二千余头,假令估价,并得实钱,百姓悉皆愿去,亦须草木尽化为牛,然后可充给头数。今假令府司排遣,十分发得一二,即来岁春农,必当尽废,百姓坐见流亡……恐饥荒荐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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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须草木尽化为牛,然后可充给头数”,可见当时需索之多,农民耕牛,早已被夺,试问何以为生,恐不仅“流亡”而已也。且当时之兵,节制不严,旌旗所过,劫掠时生。《韩昌黎集》卷一九《与鄂州柳中丞书》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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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之兵,乘机逐利,四出侵暴,屠焚县邑,贼杀不辜,环其地数千里,莫不被其毒,洛、汝、襄、荆、许、颖、淮、江,为之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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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此状况,继续演变,又恐不独“骚然”而已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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