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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10904 更直白地说,就是一群用律法锁链暂时束缚住的禽兽,一旦桎梏松弛,则天下分崩,甚至流毒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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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10906 贾谊在《治安策》中并没有停留于对秦的吐槽,同样揭示了汉初社会的种种乱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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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10908 曩之为秦者,今转而为汉矣。然其遗风余俗,犹尚未改。今世以侈靡相竞,而上亡制度,弃礼谊,捐廉耻,日甚,可谓月异而岁不同矣。逐利不耳,虑非顾行也,今其甚者杀父兄矣。盗者剟寝户之帘,搴两庙之器,白昼大都之中剽吏而夺之金。矫伪者出几十万石粟,赋六百余万钱,乘传而行郡国,此其亡行义之〔尤〕至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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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10910 而大臣特以簿书不报,期会之间,以为大故。至于俗流失,世坏败,因恬而不知怪,虑不动于耳目,以为是适然耳。夫移风易俗,使天下回心而乡道,类非俗吏之所能为也。俗吏之所务,在于刀笔筐箧,而不知大〔体〕。陛下又不自忧,窃为陛下惜之。[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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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10912 这一段,如果完整翻译就太长了。简言之,汉代的风俗承继了秦代,民风逐利以至于杀父兄,盗窃高祖、惠帝庙的礼器,诸多乱象,当国的刀笔吏大臣都不当回事,只把上下文书的延迟、期会会议的延迟当作大问题,完全不识大体,希望皇帝自己能够引起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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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10914 其实贾谊的这段世风评价,属于抓了一个,漏了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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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10916 抓到的一个在于,秦的法律体系,本身具有自洽的伦理逻辑,就是为了最大限度地进行人力动员,对于社会道德伦理的要求,自然是“最低保障”即可。因为本身整个社会已经包裹进了国家体系之中,除了里、伍之下的家庭内部,其他的社会关系已经完成了重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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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10918 这是一场国家主导的“塑造新人运动”。既然国家都规定好了“利出一孔”,自然讲的是“向利而行”,顶多就是小心翼翼地别招惹国家,保证不犯法。可当国家法律体系骤然失效时,整个社会没有任何横向联系维护稳定,瓤子里的“丛林社会”自然就暴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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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10920 贾谊漏了的那个,则是“金钱”的侵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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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10922 秦人的乱,是乱在细部的家庭伦理和价值观,而贾谊写的汉初,那就是乱在社会秩序上了。之所以如此,一个是惠帝、吕后、文帝时代对于法律执行的刻意松弛,这个会在后文细说,另外一个就是吕后鼓励工商的“新经济政策”,给了政权上层阶级巨大的获利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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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10924 文帝时代进一步的开放管制,则将大汉王朝的大部分人也卷入了“经济”的大潮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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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10926 所以,贾谊看到的汉初的“道德沦丧”,确实是“月异而岁不同矣”,越来越狠,因为市场经济大潮滚滚向前,产生的新东西多,旧的田园诗一样的岁月静好自然就被粉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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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10928 也正因为如此,政治举措上的“缺什么喊什么”定律就发挥作用了,道德日坏则朝廷要表彰“孝悌”,农民舍本趋末,所以要表彰“力田”,甚至因为基层官吏普遍贪赃枉法,所以才要表彰“廉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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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10930 正如汉文帝在诏书中所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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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10932 今万家之县,云无应令,岂实人情?是吏举贤之道未备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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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10934 以户口率置三老、孝、悌、力田常员。[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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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10936 前者是现实,就是万户人口的县,竟然没有人应举?所以直接批评官吏举贤不称职,当然,文帝应该也理解官吏为什么这么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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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10938 按照我们所知的规则,秦汉之际在“举人”的问题上,有明确的连带责任惩治,而万家之县是不是真的没有符合“孝悌力田”的人?怕也未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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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10940 所以,文帝直接给出了解决方案,解除官吏“举人”的疑虑,直接按照户口设置“常员”,也就是把非常态运动变成确定的工作指标,硬性规定,你跑不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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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10942 这种处置也可以看出文帝对于“三老、孝、悌、力田”的态度,并不是真的要一丝不苟地树立“真道德模范”“真劳动模范”,而是要保障这种“道德教化”的普遍性传达,选的不是圣人,而是“思想教育干部”,用不着那么严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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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10944 从这个案例上,我们也能发现,汉文帝绝不是一个笃信“道德教化”的儒家信徒,而是将移风易俗与利益挂钩的现实主义者。提出《治安策》的贾谊之所以不得重用,可能很大程度上也在于此,文帝赏识他发现问题和解决问题的理论高度,但绝不会采纳他解决问题的方式和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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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10946 恰恰相反,主张“入粟拜爵”以备边患的晁错,这个列名酷吏的狠角色,却在文帝朝、景帝朝大放异彩,可以说,日后“七国之乱”的翻覆,正是文帝时代政治的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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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10948 汉文帝十三年,汉文帝对免除田之租税的解释,为我们展示了一个与“成功学”想象完全不同的汉文帝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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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10950 今廑身从事,而有租税之赋,是谓本末者无以异也,其于劝农之道未备。[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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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10952 也就是说,好好种地却有农业税,则没法分别“本末”。问题是,在汉代体制下的“贾人”本就是在户籍上分别开的二等公民,将其视为“末”是否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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