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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三位是早期在清华从张先生治中国近代史的学生,惜均已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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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则良、李埏(号幼舟)是跟随先生治宋史的学生。丁氏毕业清华后与先生常有书信往来,如1941年3月3日,先生在遵义浙大写给幼舟书中有云:“兹寄上《宋太宗继统考实》一篇,阅毕请并附札转致丁则良君为盼!”丁氏所撰文稿亦屡屡寄奉先生求教。丁氏先后刊布论文多篇,对宋史研究作出了较大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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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舟学长自1938年8月开始,在西南联大史学系从先生治宋史。据幼舟说:“常送习作请他指教,每次他都是立即当面批改,边改边讲,不仅改内容,而且改文字,教我怎样做文章。有时改至深夜,一再请他休息,他也不肯。”[10]当时幼舟曾以宋代楮币为课题,写成《北宋楮币起源考》等一系列文章。1940年7月29日,张先生离开昆明,赴遵义浙大任教。幼舟考取北京大学文科研究所,跟姚从吾教授治宋史。此后两年间,仍不断去信向张先生求教,先生随时复函给予指导。1995年,幼舟检得先生所颁手教八通,共十八页,摄为照片,惠寄给我。现摘抄其中有关指示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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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0年9月8日深夜复书云:“〔足下为〕北大文科研究所录取,可喜可贺!该所原可利用〔中央研究院〕史语所书籍,但闻书已装箱,研究工作想一时无可措手,惟有精读基本书耳。如欲读哲学书,可先读休谟之论人性及悟性两书,次读格林对休谟之批评(书名不确忆,似为休谟引论,见《格林全集》中,联大哲学系办公室有之,可问石峻先生)。如细读此三书而通其意,则于西洋哲学已得门径矣。近人哲学概论一类书不必看也。”同年11月15日又复书云:“关于足下在所计划事,愚有数言,既入社会,自不能事事如意而行,须承认其若干限制而加以适应,否则徒自苦耳!姚先生意亦有相当理由,如取《宋史》与其他宋代主要史料校读一遍,自于宋事深熟而打好宋代史研究之基础,惟以此施于全部《宋史》,恐非两三年所能竟功,而两三年间专做此事,未免枯燥耳!何不商之姚先生,用此计划,而缩小范围,暂以北宋为限。至于毕业论文如何写法,可听凭姚先生意,如札记、考异一类杂缀,姚先生及所中人可以承认为毕业成绩,即以此缴卷。至于其他论著可随意写作,不必作缴卷用也。学贵有创获,如真有创获,自无不为人承认之理。”谕以处世、治学之道,教诲谆谆,情真意切,感人至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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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年2月5日晚复书云:“从〔司马〕温公史论及胡〔三省〕注中寻宋史料,具见读书精细,两项工作自均有价值,可以余力为之。《中国史纲》上册(共十一章)石印底本已誊就一大半,印成一小半,大约4、5月间可出版。俟出版自当分赠昆明同好。《宋代南北社会之差异》一文,诸多不满,初拟更为一《后记》,印出后乃合并寄赠友人。今承提及,当即检寄一份。其实宋代南方社会之特色甚多,不仅农奴存在,杀婴盛行及工商业发达而已。例如吃菜事魔亦为南方之俗,社会骚动亦以南方为最多。凡有均贫富性质之叛变均超过于北方。又北方人对南方人之偏见,及南北政治势力之消长,亦可为此大题目下之小题目。又南方工商业之发达,从宋代商税之统计当可看出。《宋会要》中商税之材料甚多(《长编》亦有之),愚手头无此书,无从利用。又身丁钱亦为南方所特有,《宋史·食货志》、《文献通考》及李焘《长编》均语焉不详,不知《会要》中有此项资料否?亦因手头无此书,故对身丁钱问题未得解决。身丁钱与杀婴习俗之关系甚大,愚文中轻轻搁置,乃最自谦之点。吾弟有《会要》在手,何不先作一《宋代身丁钱考》?愚对此问题之见解大要如下:‘宋代之身丁钱乃沿自五代,只南方有之者,因在五代时本只南方诸国有之也。各地轻重不等者,亦沿五代各地之旧额也。何以五代时只南方诸国有身丁钱?盖自两税法行后,本已无计口之税。北方五朝,犹沿唐制。此五朝者,皆以北方人而统治北方,因乡土关系,过度之掊敛有所顾忌,且地广财丰,无须添此苛税。南方诸国则不然。其国主多以驻防之将而据地自雄,其上层统治者以至原初之下级将校及士兵大抵来自北方(此为假说,须待证实)。此等人于所驻之区本以殖民地视之,自然无乡土之顾忌,而得恣意掊敛。且地狭兵多,财用苦绌,故计口之税又复出现也。因追溯身丁钱之起源,而猜想到五代时南北方统治性质之差异。若能证实此说,亦五代史中之一重要发现也,’吾弟有意并为之否?除身丁钱问题外,即宋代杀婴俗之史料,文中所采亦未备,此文印成后,又陆续发现许多。此又自慊之一点。此文只能视为大辂之椎;轮。吾弟若对此大题目感觉兴趣,与愚分工合作,将其所包函之小题目,一一解决,先为零篇发表,将来可集合为一书也。近成《宋太宗继续考实》一篇,颇觉满意,已嘱人录副,数日后录毕,即寄与足下一商榷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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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年4月4日又复书云:“《宋代身丁钱考》,盼先为之。为此考时自可不必涉及其远源,惟其为承五代之旧,则须提及。文中当注意下列各事:(1)各地轻重不一;(2)各地征收之方式不一,或征钱,或征实物;(3)各地蠲免之先后不一。(李心传《要录》亦有身丁钱资料,惟不多)……拙文何幸而为足下所偏好,承为校正,谢甚谢甚!卢逮曾君适有书来,为《文史杂志》征稿,愚已草《宋太祖誓碑及政事堂刻石考》一文应之,俟刊出当寄上一观。”张先生指导学生治学途径之详尽,于此可见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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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舟学长于1942年暑假应先生之召,立即辍学来遵义浙大史地系任教,与先生朝夕相处。不久,张先生逝世。次年6月,幼舟因母丧返里。此后长期在云南大学历史系执教,著述弘富,颇多创发。1986年,被批准为全国惟一的唐宋经济史博士生导师。他深得师门之真传,于理论、考证、词章三者,卓然有所建树;且悉心栽培后学,桃李遍布海内,皆能成材,在教育事业上亦贡献巨大,允推为同门之首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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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先生在遵义浙大执教期间,1940年秋招收攻读中国近代史研究生一名,即西南联大毕业的刘熊祥学长,毕业论文题目为《清季联俄政策之始末》,1942年毕业,获硕士学位。长期任兰州西北师范大学历史系教授。1941年,张先生又招收攻读宋元史研究生一名,即西南联大毕业的余文豪(行迈)学长。他在肄业时曾发表《金亡前后南宋和蒙古的一段交涉》一文,这是继先生昔日刊布的《端平入洛败盟辨》而作的。他的毕业论文题目为《元初汉军考》,1943年毕业,获硕士学位。行迈多年在苏州大学历史系任教授,今已退休。他们两位都是史学研究上有所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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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者在浙大龙泉分校读完一年级课程后,1940年秋即赴遵义浙大总校史地系继续学习,亲炙张先生教导两载,读过他开设的中国上古史、唐宋史和历史研究法三门课。他讲上古史,着重阐明先秦诸子的思想,并考订其著作内容之真伪及影响,传授理论分析与史实考证的方法;教宋史分专题讲解,多有新见;讲历史研究法,传授综述史事的原则和方法,在每一单元讲课结束时,辄口述一故事,由学生记录下来,按时上交一篇短文,他细加修改后发还,希望借此来提高我们的文字表达能力。先生教课十分认真,总是分别指定精读的史学名著和浏览的参考书,并印发自编讲义;还有讲授详细提纲,与讲义不相重复。教课富启发性,有哲理分析,有史事考证,有艺术描绘,使听者如坐春风,似饮甘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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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2年,笔者跟先生做学士学位论文,他创意要我写《李焘年谱》,说研究历史人物,须从作年谱入手。李焘是宋代名史家,所撰《续资治通鉴长编》乃研究北宋史事最重要的典籍,近代学人未尝注意探索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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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洋战争爆发后,遵义物价腾贵,师友们生活困难,不些教师办起供销合作商店,站柜台兼做营业员。先生对这种现象颇为不满,那时因卧病在床,便召我赴其寓所,口授《师儒与商贾》一文,命作笔录,痛加针砭;并示我以选题的用意和遣词属文的匠心,这也是他训练学生做文章的一种方法。笔者此后在学习宋史方面获窥门径,多得力于他的谆谆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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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载《学林往事》下册,北京朝华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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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年3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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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先生考取清华之始年,或说在1921年。此处据先生的老同学贺麟教授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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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汪中,清乾隆年间文史学家,著有《述学》一书,其中《自序》一文云:“孝标悍妻在室,家道坎坷。余受诈〔孙〕兴公,勃累岁。”记述南朝梁人刘峻(字孝标)及其本人的夫妇失和。陈先生借此典故,惋惜张先生与夫人伦女士的乖离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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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丛编,似指张先生名著《中国史纲》。劳格,清道光咸丰间史学家,著有《读书杂识》等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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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938年夏初,陈先生与张先生自广州乖海轮经越南,同赴昆明西南联大任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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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指张先生绝笔《师儒与商贾》一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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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见所撰《论历史学之过去与未来》一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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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笔者最近草成《张著〈中国史纲〉校正》一文,将在明春出版的《仰素集》中刊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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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载《岳飞研究》第3辑,中华书局1992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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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载《岳飞研究》第4辑,中华书局1996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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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张荫麟先生传略》,载云大历史系编《史学论丛》第2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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