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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历代政府都很注意控制人口,因为人口与赋税、徭役有直接关系,但往往关注人口中的某一部分,即所谓“丁”(成年劳动力),由于这种关系,历代人口统计一般都偏低于实际数字。自汉至明,官方统计的人口在6000万上下徘徊,一方面显示了农业社会人口增长缓慢,另一方面也显示统计中的误差。何炳棣的《1368—1953年中国人口研究》首次指出:北宋的总人口已有1亿,南宋和金的总人口为1.1亿。珀金斯(Dwight H. Perkins)在《中国农业的发展(1368—1968年)》中指出:从东汉王朝到明朝的建立,只有很少几个世纪才有持续的人口增长,而这种难得出现的增长又被蒙古人入侵的暴力毁灭殆尽;与此相反,14世纪以后,人口以平均每年0.4%的速度缓慢增长。他在何炳棣的研究基础上,对明清两代的官方人口统计数字作了修正,提出如下数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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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93年(洪武二十六年) 65〜80(百万) 1600年(万历二十八年) 120〜200(百万) 1650年(顺治七年) 100〜150(百万) 1750年(乾隆十五年) 200〜250(百万) 1850年(道光三十年) 410(±25)(百万) 葛剑雄主编的《中国人口史》进一步指出:明洪武二十六年(1393年)全国总人口达0.727亿,明末全国总人口达1.525亿,清乾隆时全国总人口突破了3亿大关,1644—1851年两个多世纪中,中国人口的平均增长率为0.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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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传统农业时代,主要生产资料与生活资料的增长是缓慢的,不可能每隔一个世纪就增长一倍,于是便形成了人口的相对过剩,即人口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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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朝前期两个世纪中人口迅猛增长的原因,是一个复杂的问题。它很难以生产力发展来解释,因为这两个世纪中生产力并无突飞猛进般的发展,不可能导致人口爆炸。它也很难以社会相对和平稳定来解释,因为中国历史上类似的相对和平稳定时期曾多次出现,何以没有出现人口爆炸?它又很难以疆域扩大来解释,因为清朝比明朝扩大的疆域都是人口稀少的边缘地区,在全国人口总数中只占微不足道的比例。显然,人口迅猛增长的原因应从其他方面去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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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康熙五十一年(1712年)“盛世滋生人丁永不加赋”政策与雍正元年(1723年)“摊丁入地”政策的相继颁布、执行,刺激了人口的增长。以前人丁的增加意味着赋税徭役的随之增加,具体而言,丁银的负担出于人头。因而隐瞒真实人口、年龄,便成为逃避负担的一种手段,人口的统计必然大大低于实际数字。五年一度的编审,不可能把实际增加的人丁全部登记入丁银征收册籍。宣布盛世滋生人丁永不加赋、摊丁入地以后,把人丁的负担(丁银)全部平均摊派到土地的负担(地银)上,人丁的负担以法律形式宣布取消,这一政策的社会影响是很大的。一方面,使长期隐匿的人口不再隐匿,政府的人口统计接近于实际状况;另一方面,人口增加不再带来人头税,刺激了人口的迅猛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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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在农业生产技术近于停滞,土地关系又无多大变化的社会中,要提高土地的产量,主要的途径就是不断地增加投入单位面积土地的劳动,因而人口增长是劳动力增加、农业生产发展最便捷最重要的手段。珀金斯研究明清以来中国农业史的结论之一,就是人口增加是农业生产力提高的主要动力。他说,人类历史上农业从粗放走向集约化经营的过程,是一个因人口增加而集约化程度不断提高的过程,在农业经济中人是最主要的生产力。这一点对于理解人口迅猛增长是一个很值得探讨的层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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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由于人口增长主要在农村,所以这一时期农业的发展中有几个方面是值得注意的。其中,清朝政府奖励垦荒地政策的持续贯彻,取得明显的成效,促使耕地面积不断扩大。从顺治年间到雍正年间,人口增长与耕地增长大体是相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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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晋、冀、鲁、豫、陕、甘,人口增长59.44%,耕地增长64.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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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苏、皖、川、粤,人口增长30.30%,耕地增长22.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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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浙、赣、湘、鄂、闽,人口增长6.4%,耕地增长9.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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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奉、吉、新、桂、云、贵,人口增长3.77%,耕地增长3.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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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为乾隆时期人口突破3亿大关提供了一个物质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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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业生产本身的发展弥补了耕地面积的不足,这主要是乾、嘉、道三朝水稻的双季种植化,以及高产作物番薯、玉米的推广(前面已有叙述,此处不再重复),为新增人口提供了新的粮食来源。布罗代尔《15至18世纪的物质文明、经济和资本主义》指出:山药、芋头、白薯、木薯、土豆、玉米等原产美洲的作物,在发现新大陆后才渡海进入中国,直到18世纪才真正得到推广,那时候由于人口的急剧增长,不得不在平原地区之外开垦荒山野岭,使南北部分的人口相对地重趋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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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人口的迅猛增长毕竟给社会带来了巨大的压力,特别是乾隆五十五年(1790年)人口达到3.0148亿后,这种压力愈来愈明显了。乾隆五十八年清高宗就感到人口压力之沉重,他说:“承平日久,生齿日繁,盖藏自不能如前充裕……生之者寡,食之者众,朕甚忧之……然为之计及久远,非野无旷土,家有赢粮,未易享升平之福。”无独有偶,面对同样的社会问题,著名学者洪亮吉也在这一年提出了他的人口论,可以概括为以下三点:(一)耕地的增长不及人口增长的速度;(二)他主张以“天地调剂之法”与“君相调剂之法”来解决过剩人口,即水旱瘟疫等灾害的自然淘汰,政府人为调整与救济,如移民、开荒等;(三)他认为听任人口激增会引起社会动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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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亮吉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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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亮吉的人口论比英国经济学家马尔萨斯(T. R. Malthus) 1798年发表《人口论》早了五年。马尔萨斯认为,人口增长快于生活资料的增长,如不遇到阻碍,人口按几何级数增长,而生活资料即使在最有利的生产条件下,也只能按算术级数增长,所以人口增长的速度超过生活资料增长的速度,减少人口使之与生活资料相适应的决定性因素是贫困、饥馑、瘟疫、繁重劳动和战争,主张采取各种措施限制人口的繁殖。洪亮吉的人口论虽然不及马尔萨斯那么系统、严密,但已敏感到人口问题的严重性,无论如何是难能可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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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清朝的由盛转衰,经济衰退,政府的财政收入与储备都在减少,人口压力的消极作用就更加突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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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一,人均耕地面积日趋减少,从17世纪中叶到19世纪中叶的200年中,人均耕地减少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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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亮吉说:“每人四亩即可得生计。”我们不妨把人均四亩视作“温饱常数”,低于此数,社会陷于动乱是不可避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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