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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49587 子路请教如何侍奉君主,孔子回答说:“勿欺也,而犯之。”(《论语·宪问》)此即是说,欺骗君主是有违礼制的,而触犯君主是正常的。“犯”只能是君臣政见的偶有不合,是朝廷上的随机事件,绝不可认为“犯上”有所谓的天然正义。“犯上”一旦沦为政治上的抢班夺权,在当时便是泯灭伦理、手刃血亲、忘恩负义的恶行。“犯上”远远超出了“言语顶撞”“肢体冲突”的界限,阴谋、杀戮、颠覆都在其中!列位看官,“以下犯上”“上下失序”即便在民主宪政时代也是不被容许的。孔子说的“在邦无怨、在家无怨”,这就是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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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49589 再看孔门后学的意见,荀子坦言:“周之子孙,苟不狂惑者,莫不为天下之显诸侯。”(《荀子·儒效》)可知礼乐崩坏,源自狂惑。有若讲的“其为人也孝弟,而犯上者,鲜矣”,《公羊传》里说“事君犹事父”,《荀子》里讲“臣之于君也,下之于上也,若子之事父,弟之事兄”,这都是国体的宗法特色。后人看不见这一层,想当然地以为“不犯上”就是维护等级制,未设身处地之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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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49591 还因为周天下有充分的区域自治,自然要“礼乐征伐自天子出”,孔子之讲“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其实就是坚决拥护国家大政,故“不失周典”也可说是一种遵宪精神。“修礼者王”(《荀子·王制》),此言亦有宪章之心。诸侯之间若遵宪,则是衣裳之会,若不遵宪,则是兵车之会。“为国以礼”的反面是“为邦而不以礼”,这早在郭店儒简中就受到批判,今人反而全盘抹杀礼法,不亦可笑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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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49593 公元前516年(鲁昭公二十六年),齐景公问政于孔子,孔子对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因国家有稳健的世卿世禄,自然不能是“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管仲曾对齐桓公说:“为君不君,为臣不臣,乱之本也!”(《国语·齐语》)《管子·形势》云:“君不君,则臣不臣。父不父,则子不子。上失其位,则下逾其节。上下不和,令乃不行。”墨子曰:“臣子之不孝君父,所谓乱也。”质而言之,君有君道,臣有臣道,父有父道,子有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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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49595 有人问,此处为何没有提及女人?这孔老二终究是歧视女性的啊!而君与父相提并论是否也有“公私不分”之倾向?且看一位鲁国知礼贵妇的行为——公父文伯(公甫文伯)的母亲去到向来“无礼”的季氏家,季康子正在朝堂办“公”。季康子主动与她打招呼,她竟不吱声。季康子便一直跟到寝门,她仍是一声不响。季康子于是放下公事而入居室一问究竟。这位母亲终于开口道:“天子及诸侯合民事于外朝,合神事于内朝;自卿以下,合官职于外朝,合家事于内朝;寝门之内,妇人治其业焉。上下同之。”(《国语·鲁语下》)在此处,她严格区分了“内”与“外”,外朝是季康子作为正卿履行职责的办事处,而内朝是季康子主持整个家族事务的场所,所以都是她不敢与之交谈的地方。《尔雅·释亲》曰:“父之党谓宗族。”封建与宗法密不可分,如胶似漆,自然不容女性插足。若取悦红粉,无异于重蹈前代牝鸡司晨之末路。何况前已说过,弱化女性本来就是人类进入文明的标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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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49600 头颅中国:另一个角度看先秦(最新修订本) [:1707048359]
1707049601 头颅中国:另一个角度看先秦(最新修订本) 5.4 礼教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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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49603 不言“礼教食人”,已可能被讥为“混沌未开”,若还为礼教慷慨陈词,必难逃“大逆不道”的指摘。然书要正着读,理需倒着想,历史的眉目,终要自己欣赏,实不可受一窝鹦鹉学舌者的蛊惑。亚里士多德讲“人是城邦动物”,在东方则不尽然,可谓“人是宗族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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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49605 孔子揭示了礼的奥妙,即仪是其形,仁是其神,形神合一才是大道。仁与礼的关系有一条总纲,即“克己复礼为仁”。此外还有三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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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49607 其一,仁的目的是实现秩序与和谐的美善世界。所谓“苟志于仁,无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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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49609 其二,礼是实现仁的最佳选择与具体内容。所谓“仁即无违(礼)”。“复礼”可以成为“天下归仁”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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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49611 其三,践礼的根本精神与根本原则是仁。所谓“能行五者(恭、宽、信、敏、惠)于天下,为仁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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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49613 质而言之,复礼的关键在于从内心生发情感。所谓“文武之道,未坠于地,在人。贤者识其大者,不贤者识其小者。莫不有文武之道焉”(《论语·子张》)。这就触及了两大问题,一是各群体对礼的接受度有差异,二是创制者的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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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49615 “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显然,孔子要的不是礼制的躯壳,而是“礼”之内在灵魂及其带来的秩序。他曾问道:“礼云礼云,玉帛云乎哉?乐云乐云,钟鼓云乎哉?”显然,把弦歌、诗书、器物、仪式、规矩等同于“礼”是不对的。礼是人(仁)的礼,非器物典章之礼。从内心去理解、接受“礼”,在社会上实践“礼”,尊崇“礼”,保护“礼”,这就是具体的仁。“仁”不是盲从,是有原则立场、有尺度分寸、有道德底线的“从”,凡事不过分,例如孔子讲“礼,与其奢也,宁俭;丧,与其易也,宁戚”。繁文缛节大可不必,关键是心意要到。故人之于“礼”,是发挥“仁”的主动方,而非被教条框死的被动方,一言以蔽之:“人能弘道,非道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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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49617 荀子精辟地指出“礼法之枢要”,他说:“君臣上下,贵贱长幼,至于庶人,莫不以是(礼)为隆正,然后皆内自省以谨于分。”(《荀子·王霸》)礼就如同是“爱护环境,和美家园”,讲究一个自觉自重,是利己与利他的统一;而法是要求凌驾于个体之上的,是为了维护权力组织的运行,即如同“践踏草坪,一律罚款”。孟子发现在礼乐体制的熏陶下,人们常说“天下国家”,这是因为“天下之本在国。国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孟子·离娄上》)。此话倒过来诠释,就是《大学》里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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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49619 儒家相信人有良知,有恻隐之心,有爱人之心,虽未必不蒙昧,至少是能唤醒和教好的。人性善,或者说人能道德自律,那便应该尊重个体自由、社群自治,无须任何政治组织介入;人性恶,或者说人就是一两足逐利动物,自制力差,则需要严加管制,此念会寄生于法家。儒家希望拓展礼教,施及庶人,也就是促全民尽责,这有助于实现良好的社会风尚与构建稳定的道德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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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49621 看官们已经知道绝对的“自由”与“平等”并不存在,如果它们存在,也就意味着高傲的、不可联结的个体根本无力抵御“组织性的恶”,因为社会中已无“具备力量之善”,或者说“善已是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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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49623 人类之所以走出远古无等级、无压迫的“黄金时代”,表面上是权力作祟,根源却在确立责任之必要性。结成婚姻,组合家庭,治理氏族,领导部落,建立国家,缔约联盟……这一切都旨在明确某种责任。在周礼中,制度化与组织性的核心单元是“家”。这个“家”既是王家,也是诸侯之家、大夫之家。还原家的本义,申明大家小家皆是家,此是为了凸显责任。孟子说诸侯有三宝——土地、人民与政事。这就是家所担负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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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49625 “没有国哪有家”,“匈奴未灭,何以家为”,“苟利国家生死以”,这都是应付国难的共识;而“天下为公”也是社会进步的应有之义。然不可忽视的是,“天下为家”与“天下为公”是相通的,“我们”本就叫“大家”。家首先是人伦之基,是涉足社会关系网络的第一步,因此“出家”也就意味着“出世”;家更是安国之根本,每一个体在家得以安身立命,而家持续为个体输送文化营养,因为家存放着历史的传统经验与社会的道德底线,有此砖石,善性才能被砌成社会的堡垒,抵御恶的侵入。社会的进步固然需要政府由上至下的调动,但社会全体境界的提升却必须倚靠“个体—家—家族—国家”的程序来激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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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49627 整个礼制世界可视为一个平面坐标系,此处借用美国社会学家格兰诺维特的术语,经向坐标表示“弱关系”,以“君臣”为典范,适用于政府(可不仕)、行会(可退出组织)、门客集团(流动性极大)、学术团体(改换师从),其间无甚真情维系,可以解除关系;纬向坐标表示“强关系”,以“父子”为典范,适用于家庭,宗族,此间有亲缘纽带,无法轻易解散。绝对坐标是天道仁爱,而每个个体都是相对坐标,礼仪规矩就是与个体所处点相应的责任。人事复杂,角色重叠,强弱关系实际上总在互相渗透,如“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之说,又如鲁哀公的一句感慨:“吾与孔丘,非君臣也,德友而已矣。”(《庄子·德充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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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49629 中国有一句至理名言:“本分人即是快活人。”如果诸位看官把“人的解放”理解为挣脱一切束缚,则礼乐远未做到,也不可能做到;如果“人的解放”只意味着将人从神权暴政中解救出来,使人有在不为恶前提下的心身自由,那么礼乐做到了。但这个“解放”在大大小小的礼仪面前显得不够真实,其根本在于礼乐中的自由价值大过平等价值,而又与公益价值平衡,故不甚彰显。这是东方的宗法自由,礼制中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等级、序列与角色,但没有绝对不移的。《郭店楚简》有重要意见,如“君臣,朋友其择者”,“友君臣,无亲也”。君臣,可像朋友那样选择,但不要像父子般那么相处。一个人在家为父,却在邦为臣,或为王家子,在邦却是君主,只要是人,便没有独尊独大、无法无天之理,天子之上还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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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49631 儒学以周制为样本进行研究,自然就发展出带有自由主义倾向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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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49633 知其性则知天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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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49635 ——《孟子·尽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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