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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49637 食色,性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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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49639 ——《孟子·告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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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49641 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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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49643 ——《礼记·礼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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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49645 这都是强调人之正常欲望符合自然。儒家认可欲望的合理性,包括生理上的、经商求富贵以及干禄入仕的功利心,但必须要有节制,也即爱自己、不为恶、不害仁;与之相适的是,诸位有迁徙定居、仕或不仕、发表意见甚至推翻暴君的自由。正因为如此,孔子周游列国,而孔门弟子更是些来自各地,以求知、实现人生价值、追求自由为目标的可爱人物。儒家承认见仁见智,观念多元,若不可调和,那就“不相为谋”,各自走各自的路,如《中庸》之“道并行而不悖”,此谓和而不同,也就是理性下的宽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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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49647 必须反复申说的是,“普遍仁爱”只是一般之道义追求,没有法律强制,也可以变通。在社会实际中,人可以色难远游,可以以叔援嫂,可以无后殉道,甚至可以去“证父攘羊”。“礼教吃人”不知从何说起,倒是人对礼教浅尝辄止。总之,鼓励个体积极尽责,则各个等级相互制衡,不使礼乐框架变形。这也从理论上杜绝了专制的自发生成,除非这个结构垮塌。儒学中的人不是作为国家资源的“原子式”个体,每个人都要自尊而爱人,推己及人,明明是互相联结,岂有依附之理?每个人都要“立身行道”,“为己之学”,明明是张扬主体性,岂有泯灭主体性之说?把话说重一点,也就如蒋庆先生之见——礼就是批判人性的制度!(《政治儒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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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49649 周礼的奇妙处便在于,它作为如此宏大的价值体系,其基点并不在以上帝为至尊的神权,也不在以天子为象征的王权,更不在以封建为表征的宗法,而偏偏散落在每个个体之上。孔子有言:“不学礼,无以立也。”社群秩序依赖于个体,群己关系中首重立人,群而不党并不易,因为个体只要凑成一团,就容易丧智,反被吞灭。子贡说:“我不欲人之加诸我,吾亦欲无加诸人。”孔子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孟子说:“夫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家必自毁,而后人毁之;国必自伐,而后人伐之。太甲曰:‘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此之谓也。”(《孟子·离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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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49654 头颅中国:另一个角度看先秦(最新修订本) [:1707048360]
1707049655 头颅中国:另一个角度看先秦(最新修订本) 5.5 封建赠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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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49657 “封建”从一个养在深闺的历史术语沦为一种游街的恶性前缀,变化之剧,让人不由得感慨沉淀千年的传统理解总在汹涌的“新风潮”面前不堪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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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49659 提及“封建主义”“封建思想”,中国人多半是要皱眉的,国人对“封建”这种无条件的轻蔑出现在20世纪,这时的“封建”早已失去其真意,而渐被打为反动词汇,此乃学术灾难。受难者必须一再忍受诸如“封建专制主义中央集权”这样不知所谓的术语,国人也因此深陷“常识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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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49661 提及联邦制,更是不对国人胃口。这倒也是,早年的联省自治不就烟消云散了吗?可数十年的时间只有助于沉淀史实,却未必能浮出方向。诸位看官若以数十年的经验去将一维系八百年的政治体制说得一无是处,那是绝对肤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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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49663 如果看官们承认世界上的联邦制各具特色,而非一个模子,那么,周人的封建体制亦可视为古典的、东方式的联邦制。学者观古鉴今,反倒应具备一些“封建意识”或“封建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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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49665 联邦要达到的主要目的是:其成员的共同防务;维持公安,既要对付国内动乱,又要抵抗外国的进攻;管理国际贸易和州际贸易;管理我国同外国的政治交往和商业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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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49667 ——汉密尔顿 《联邦党人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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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49669 所谓联邦制,其本质还是有限分权,此“有限”的最高境界便是中庸,既无尾大不掉,也非强干弱枝。早在公元前6世纪,哲学家泰利斯就曾建言,希腊世界如要抵御拥有君主政体的波斯,必须以联邦政府取代松散的城邦同盟。世界上第一个现代联邦制国家是美国,他们的联邦政府是自下而上由各州“协约”组建,是反抗英帝国殖民统治的利益产物。联邦政府无权任命州级官员,各州自行其是,但共遵宪法,对外一致。而东方的“周朝”由最高的王室从上至下胙土分国而成,其分权架构与美国相当,其初衷也是联邦而非邦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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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49671 此古今两种联邦制都非自然之形态,而是出自精心设计的“人造物”。周制倾注太多部族理想与私心,故向所有子民开放选举的条件先天不足。天子有任命天子吏的权力,他多半会从强宗大族里选拔行政官。但天子之权还没大过天。公元前697年,周桓王向鲁国索要车子,这是典型的“非礼”。因为“诸侯不贡车服,天子不私求财”(《左传·桓公十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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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49673 康德曾指出,希腊化文明的最终消亡是因为种族主义。那么这个历史大遗憾,中国文明有没有?齐景公曾问“和”与“同”之差别,晏子认为“和”就像做肉羹,用水、火、醋、酱、盐、梅来烹调鱼和肉,用柴火烧煮,味道调配要恰到好处,然后“君子食之,以平其心”。周王朝就像一大碗肉羹,各邦国则像一小碗肉羹,若要安定繁荣,需要诸侯、大夫来做水、火、酱、盐、梅,为政者要掌握分寸,应用中道,无过无不及,以此熏化万民。“和”有助于抑制周人的种族情绪,也可以矫正天下宗周的中心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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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49675 “协和万邦”可以说是古代中国的最高政治理想,抛开军事行动,其依托有二:一是以国字为基石的文教系统,二是贯穿宗法精神的家国制度与宗藩秩序。这个“和”字本不是动词,不能为和而和,“知和而和,不以礼节之,亦不可行也”。在国家发展方向上追求“天和”,在社会秩序中寻求“人和”,这就是真正的和谐。所谓“不出樽俎之间,而折冲千里之外”,各邦之间的利益纠纷、矛盾冲突都应该在桌面上化解,而非兵戎相见。没有这个礼的意识,联邦无疑会倒向分裂,那么,“而树之官,举举之表旗”(《左传·昭公元年》)的诸侯封界将沦为主权国家的边境,此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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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49677 周人以“和”保证了血脉铺张的平顺,因此后人实在不能小视他们的智慧,东周的百家争鸣、庶民站起、商贸繁荣、城市扩展、土地垦殖等,甚至包括在战争中体现出来的人道主义精神(如百里奚有言:“救灾恤邻,国之道也。”)都是这个联邦体制孕育的。虽然“诸大夫强而公族弱”,但“帝国倾向”长期为封建主义所压制,正是“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也”。“挟天子以令诸侯”“五霸存其政”也都是典型的封建思维。当晋文公重耳在流亡乞食之际得到野人以土相赠时,他或许被点醒——这就是先祖打天下而得到的土地呀。当外交需要时,诸侯还可以“割地以赂之”,但大多时候诸侯们还是记得“守国”与“无失其民”,这还是封建思维。公元前225年,气势汹汹的秦始皇提出要用五百里地交换五十里的安陵之地(魏襄王之弟的封地),当时的安陵君这样回答:“受地于先王,愿终守之,弗敢易!”(《战国策·魏策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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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49679 孔子侍坐于季孙。季孙之宰通曰:“君使人假马,其与之乎?”孔子曰:“吾闻君取于臣,谓之取,不曰假。”季孙悟,告宰通曰:“今以往,君有取,谓之取,无曰假。”孔子曰正假马之言,而君臣之义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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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49681 ——《韩诗外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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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49683 这件小事易使人觉得孔子面目可憎,然历史的发展证明了孔子“正名”的先见。魏惠王后来就自称“夏王”,时至战国末期,公孙衍又策划了魏、韩、赵、燕、中山“五国相王”的政治事件,此后,如同近世日本、德国相隔欧亚大陆而成法西斯轴心,齐国与秦国两强一度相约称帝,成为“帝制运动”之轴心,秦为西帝,齐为东帝。之后苏代更是倡议“秦为西帝,燕为北帝,赵为中帝,立三帝以令于天下”(《史记·苏秦列传》)。“帝梦”肯定不是战国才有的,之所以昭显于战国,是由于称王的风尚已经满足不了志在天下的君主们。回头再看“地削则国削,名卑则政乱”(《韩非子》)一说,真是深刻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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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49685 尽管周制的结局凄凉,但需要特别指出,相比商王的众叛亲离,其重臣名士的纷纷离去,在周天下成长起来的思想家,无论何门何派,多少有为先王护短的自觉倾向,即便是血腥的战争也会被描述为“救民于水火”或者“箪食壶浆以迎王师”。他们也基本持有历史倒退论,不仅有些“三代以下无完人”的意味,六经及子书中也多少有对上古政制的眷恋与美化,而所称“三代”与“先王”,无非是欣赏那真淳的政制,而周初之制无疑又是最近最实的“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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