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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曾问礼于老子,儒、道两家均认可此事,《礼记》里明明白白写着“吾闻诸老聃”。老子是孔子的良师益友,汉代画像石中多有“孔子见老子”的内容,《世说新语》里孔融对李元礼开的也是“世交”的玩笑。孔门顾及此情,至少在先秦并未发表对道家的过激言论,何以老、孔的君子之交到庄子那里偏成了嘲讽与攻讦?《庄子》一书也实在看不上周礼。宋人当然不是反儒,孟子当年还得宋君资助盘缠。盖因庄子本就是一爱国人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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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颅中国:另一个角度看先秦(最新修订本) 8.4 好战穷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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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文侯问李克曰:“吴之所以亡者,何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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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克对曰:“数战数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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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侯曰:“数战数胜,国之福也,其所以亡,何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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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克曰:“数战则民疲,数胜则主骄。以骄主治疲民,此其所以亡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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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故好战穷兵,未有不亡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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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序·杂事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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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家穷兵黩武,罔顾民生,则难逃败亡,这几乎是历史定律。大邦并小邦,再到秦灭六邦,直至秦之速亡,都是明证。而各邦变法又是为何?是为了推动社会进步、增进人民福祉,抑或只是“封建地主阶级”的夺权斗争?当时人显然没有这些考虑。联系晚清的洋务运动便可知,变法是应对时势的自强之举。没有对比,何来强弱?无强弱之分,又何须自强,何必变法?故自强便是自利,可以占领更多的利益空间,于是资源竞争上升为生存竞争,生存又逼出“以战驭国”,以致出现一系列连锁效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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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农本不新鲜,农家学派打着“神农”“后稷”等旗号叫嚣,这才是时髦。重农主义其实是对周人尊农传统的教条化。物极必反,“末业”被判无益,流毒深远,终导致短暂活跃的商业为军国主义所摧残。以农养兵或者“耕战一体”促使诸侯对农事空前关注,各地农具翻新、施肥技术的进步提高了粮食产量,这还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国家不仅要“粟如丘山”,还要能“粟支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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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业又从田间地头的实际操作深入到思想领域的研讨。《管子》中的《度地》主讲水害防治,《地员》略论土壤物产;《吕氏春秋》中的《上农》属宏论,《任地》《辩土》《审时》三篇则详解耕种细节。其他如《神农》《野老》等农学著作则告失传,而后来之秦火不去“种树之书”,更可见其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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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各邦水利灌溉及运河工程大量涌现,但从“以邻为壑”的险恶、郑国渠乃疲秦之计、苏秦轻易玩弄东周与西周等这些事例来看,诸侯中少有真正认识到水利工程之价值的。而秦国依靠关中的郑国渠与蜀地的都江堰,为高强度的对外战争奠定了经济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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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文历法也得到了重视,楚人甘德著《天文星占》八卷,魏人石申著《天文》八卷,后人将这两部天文学著作合为一部,取名《甘石星经》,此乃世界上最早的天文学著作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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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得一提的是,此时的建筑机械工艺也突飞猛进,以鲁班的出现为标志,《墨子》记载他曾研制出一种飞行器,《韩非子》称“墨子为木鸢”,盖为某种翼装飞行设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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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军布阵也再不能靠“老马识途”,自然要求地图绘制技术的迅猛发展,实用数学派上用场。算筹在春秋时期就已出现,此乃中国古代的特色计算工具,用其进行计算称作“筹算”,算式有横式和纵式两种。横着的一根代表一,竖起的一根代表五,遇“0”则空,严格遵从十进位制。算筹使用了两千年,直到15世纪算盘推广之后才逐渐被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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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处乱世,内逢生老病死,外遇血雨腥风,愚民智而不能弱民质,故医学大有可为。“决死生”是此时良医的标准,虽然医术还比较粗浅,绝谈不上“神医”(《左传·定公十三年》:“三折肱,知为良医。”),但此时的人均寿命应该有了明显的提高,庄子便认为“人上寿百岁,中寿八十,下寿六十”(《庄子·盗跖》)。扁鹊更被追为中医鼻祖。秦火不烧医药之书,亦是理所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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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20世纪的两次世界大战会增进科技,春秋战国有这些新气象也属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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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缘政治环境的重要性实已无须多言,试想将雅典置于战国百万雄师之险境中,谈何生存,遑论民主?而边患深重,如北方的燕国在受封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与周室失去政治联系。到了春秋时期,活跃的白狄人甚至在北方建立起鲜虞、仇由、肥等国。故诸侯多有居安思危的意识,且看赵武灵王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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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中山在我腹心,北有燕,东有胡,西有林胡﹑楼烦﹑秦﹑韩之边,而无强兵之救,是亡社稷,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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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国毕竟作出了极佳的反应,他们不但修筑长城,更不惜放下部分传统,全力推行“胡服骑射”。这是一次正式组建骑兵部队的革命性举动,而成书时间大致与此相近的《吴子》便论述到骑战。凡创举,必是积淀与机遇俱备,“胡服骑射”正是如此。“六马不和,则造父不能以致远。”(《荀子·议兵》)造父即赵姓始祖,他是周人战时体制的受益者,因善御有功而得穆王封以赵城。“造父之御”后被视作治国技艺的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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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作为一个物种,它的出众早为人所瞩目。《庄子·马蹄》曰:“马,蹄可以践霜雪,毛可以御风寒,龁草饮水,翘足而陆,此马之真性情也。”马必然被吸纳为人类的一个兵种,成为军事的一大主题。《老子》有言:“天下有道,却走马以粪。天下无道,戎马生于郊。”此后相马术风行,伯乐是相马高手中的佼佼者,名动天下。据《战国策·燕策二》所载,有个人想出售一匹骏马,但在市场里接连站了三个早晨仍无人问津,于是便花钱请伯乐作秀,伯乐先绕着马左看右看,离开时又回首再顾,马的价钱立即涨了十倍。伯乐的《相马经》是世界上最早的相马著作,而“唯马首是瞻”竟也成了政治套语,此后“伯乐”“鞭策”之语更直抵灵魂深处,此皆可堪探究。车战时代,人困马乏,苦不堪言,到了骑兵时代,已非原班“人马”。人、车、马三者相合的难度肯定大于人、马二者相合的难度,人、马之间的关系更加细腻。《庄子·人间世》便提到一爱马之人,他以筐篓装马粪,以蛤壳接马尿。骑兵果真就轻便不少,其高度机动性使“速战速决”成为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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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是为战而备,马之外,人更需炼成钢铁。近人贵远贱近,将古希腊的长跑名将斐迪庇第斯奉为神话,此人从马拉松跑到雅典中心广场后力竭而亡,全程推算四十余千米。然按照魏国“武卒”的录取标准,一个合格的战士应该穿上三种依次相连的铠甲,拿着拉力大约为十二石的弩弓,背着装有五十支箭的箭袋,把戈放在那上面,戴着头盔,佩带宝剑,带上三天的粮食,半天奔走百里以上。这类士兵是真实存在的,他们可不能说一声“我们胜利了”便光荣死去,他们是冲锋步卒的升级版,其任务多是远程奇袭。所谓“兵贵神速”,吴王阖闾攻楚国前,便选拔了大力士五百人,善跑者三千人,结果五战五胜,攻陷郢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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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的学生宓子贱即将赴单父(今山东菏泽)做地方官,因为担心鲁君听信谗言而使自己不能放开手脚施政,于是心生一计。他在告辞时请求带走鲁君身边的两个官吏。到了单父,宓子贱便让两个官吏从事文书工作,当二人正在书写时,宓子贱在一旁不时地碰触他们的胳膊,字当然走样。宓子贱佯装怒斥,两个小吏颇有些气恼,便主动请辞。宓子贱也不挽留,顺势遣返他们。这二人回到鲁君身边报告事情原委,鲁君顿时领悟此中深意:“宓子以此谏寡人之不肖也。”(《吕氏春秋·具备》)他于是派亲信宣读自己的决定:“自今以来,单父非寡人之有也,子之有也。有便于单父者,子决为之矣。”鲁君对宓子的要求只剩下五年后述职。这个“掣肘”的典故已显露出国君与地方长官权力分割的难处。秦所设最早的县乃是公元前688年秦武公攻伐戎人后建立的,此为郡县制之滥觞。封建制好还是郡县制好,真不可一概而论,因为先秦历史并没有提供终极答案。而自秦朝开始的政体大讨论同样没有分出二者的高低。封建与郡县并非“师古还是师今”的矫情,而是一种基于长治久安的两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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