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7050885
1707050886
在此处,孔门的子贡充当了先进设备的推广者,而老者简直是“文明无用论”的鼓吹者。事实上,儒家基于民生考虑往往乐于助推生产效率。中国近世遭逢变革,率先作出反应且在推介西学方面有大功的就是儒者,如魏源、郭嵩焘、薛福成、徐继畲、张树声……
1707050887
1707050888
列子御风而行的神迹虽在现代得以实现,但如果你认为乘坐飞机翱翔天际、周游世界会使人感到自由快活,那么庄子会提醒你,这种“有所依凭”的境界还不高,“无所依凭”才是至高境界。但从实用的角度看,庄学天然排斥“奇技淫巧”,而这一抵触将永远是文明的路障。
1707050889
1707050890
1707050891
1707050892
1707050894
头颅中国:另一个角度看先秦(最新修订本) 10.4 近墨者赤(上)
1707050895
1707050896
相比农业,军事是更容易实现科技突破的领域。楚人与越人在长江流域持续冲突,楚人在水战中往往落于下风,究其原因是越人占有顺流撤退的速度优势。然而鲁国公输盘的南下弥补了楚人的地理劣势,此人即中国人所熟识的“鲁班”。据说他曾发明一种鹊形飞行器,可飞三日而不落地。此次他研制的“舟战之器”很快便使楚军逆转了战局,越人开始节节败退。与之相似的是古希腊的阿基米德,反战的他也不得已开发出新式武器以抵御罗马军队。为了楚国攻宋,鲁班成功推出了大型攻城器械——“云梯”,战事可谓一触即发。
1707050897
1707050898
宋国地处要冲,楚庄王曾遣使访问齐国,使者申舟进入宋国国境而不借道,不幸被宋国大夫华元处死。宋国百年来已深受晋楚争霸之害,华元与向戎曾两次发起“弭兵会盟”,终究不可止战。消息传开,墨子从齐国出发,经过长途跋涉抵达郢都,开始他的和平行动。墨子与鲁班展开了首次交锋,墨子抓住了鲁班“不愿杀一人”的逻辑漏洞,指出助楚军攻宋就是“杀众”,是大不义之举,鲁班自然理屈。墨子是早已悟到“窃国者侯”之类的时代困惑的。
1707050899
1707050900
杀一人,谓之不义,必有一死罪矣。若以此说往,杀十人,十重不义,必有十死罪矣;杀百人,百重不义,必有百死罪矣。当此天下之君子皆知而非之,谓之不义。今至大为不义攻国,则弗知非,从而誉之,谓之义。
1707050901
1707050902
——《墨子·非攻上》
1707050903
1707050904
随后,二人进行了一场精彩的攻守演练,鲁班的攻城机变无法破解墨子的坚固防守,楚王在权衡之后就此作罢,墨子竟以一人之力完成了一次反战运动。在“边国至境,四邻莫救”的乱世,墨子已惯看“宗庙破灭,绝无后类,君臣离散,民人流亡”之惨况,就国际理想而言,墨子俨然是先秦时代的萨哈罗夫。他的尖锐名言是“天下之乱,若禽兽然”(《墨子·尚同上》),他的高尚情操是“杀一人以存天下,非杀一人以利天下也;杀己以存天下,是杀己以利天下”(《墨子·大取》)。
1707050905
1707050906
在先秦诸子中,墨子是最具“教主”气质与侠客风范的一位。说他是教主,是从墨家谨严的组织行动来看,“墨子服役百八十人,皆可使赴火蹈刃,死不旋踵”(《淮南子·泰族训》)。墨子认为,在无人处需要谨慎是因为有“鬼神视之”,正如“上帝注视着你”,“巨子”就如高深莫测的神学家,他之于“墨者”信众具有强大的感召力。但教主与神秘文化之间往往有天然的矛盾。
1707050907
1707050908
子墨子北之齐,遇日者。日者曰:“帝以今日杀黑龙于北方,而先生之色黑,不可以北。”墨子不听,遂北至淄水。墨子不遂而反焉。日者曰:“我谓先生不可以北。”
1707050909
1707050910
——《墨子·贵义》
1707050911
1707050912
墨子并未听从日者“今日不宜北行”的告诫。此处有一个世界性现象,即一切教主几乎都不会为所谓吉凶祸福所摆布,那是他们用以左右信众的工具。说他是侠客,在于他身怀绝技而为正义奔走,所谓“墨子之门多勇士”(《新语·思务》),“任侠”精神由此开出。
1707050913
1707050914
由于多次出访列邦,墨子享有比肩孔子的声誉,同时留下了数段经典的谈话。他的辩论技巧不同于庄子的哲学诡辩,而多了几分周密严谨。《墨子》一书中的《经上》《经下》《经说上》《经说下》《大取》《小取》六篇辩学专论合称《墨辩》,代表了墨家的逻辑学成就。然而,墨家的逻辑也并非无懈可击,如“墨者之法,杀人者死”,若此理通,则墨者不能杀人,因杀人等同于自杀,此如何是好?故只能狡猾地说下这等话:“杀盗,非杀人也。”
1707050915
1707050916
墨子盖生于鲁国,大致在孔子死后名气飞升之际,其身世不详,自称“鄙人”,却有幸赶上了私学的时髦,其车多载私人藏书,由《墨子》一书之援引推测,《诗》《书》应在熟读之列,这是他重要的思想资源。《淮南子·要略》曰:“墨子学儒者之业,受孔子之术,以为其礼烦扰而不说,厚葬靡财而贫民,久服伤生而害事,故背周道而行夏政。”读罢古书,亲近“贱人”(平民与手工业者),墨子的复古更在孔子之上,他既然怀念“民始生”的岁月,那么他赞同“余财相分”便也容易理解,而他的文字更是一派质而无华的平易风格。
1707050917
1707050918
无论如何,从孔子的私淑弟子转变为孔子的重要反对者,墨子虏获了不少拥趸。思想家的取舍、转向以及过往的烙印都是极正常的,本不必在新旧变化间制造尖锐对立,《墨子》中的“节用”“爱人”“非攻”何尝不合于孔子,而“非命”“天志”“明鬼”“非乐”“节葬”等思想与其说是墨子本人对孔子学说的反动,不如说是墨家后学对孔门徒孙的批判。墨子本人毕竟深受周文化的熏陶,难免成为一个另类的传统主义者,其思想保留了重民贵生的精髓,故能将奴隶视作“人”而兼爱之,又能重视劳动、关怀劳工(这在轴心时代的大思想家中颇为难得),并提出“法天”之说——
1707050919
1707050920
天之行广而无私,其施厚而不德,其明久而不衰,故圣王法之。既以天为法,动作有为,必度于天。天之所欲则为之,天所不欲则止。然而天何欲何恶者也?天必欲人之相爱相利,而不欲人之相恶相贼也。
1707050921
1707050922
——《墨子·法仪》
1707050923
1707050924
墨子固然坚持有神论,但“天”依旧是至高无上的,人间秩序的维持也依旧有赖于“圣王”,而“民主”理念更是有大突破。
1707050925
1707050926
夫明乎天下之所以乱者,生于无政长,是故选天下之贤可者,立以为天子。天子立,以其力为未足,又选择天下之贤可者,置立之以为三公。天子、三公既以立,以天下为博大,远国异土之民,是非利害之辩,不可一二而明知,故画分万国,立诸侯国君。诸侯国君既已立,以其力为未足,又选择其国之贤可者,置立之以为正长。
1707050927
1707050928
——《墨子·尚同上》
1707050929
1707050930
在这段国家起源论里,墨子竟石破天惊地提出“选举”主张,他旨在以整个统治阶层的翻新来重塑联邦的活力。分封是周朝的立国根本,只是层层分封从来不可能。贵族时代已入黄昏,“善议障塞”也成体制弊端,所谓“染于苍则苍,染于黄则黄”(《墨子·所染》),“尚贤”可说是各家的共同主张,统治阶层必然进一步开放,那些拿着俸禄且有一定职位的卿大夫也必然朝职业官僚迈进。故墨子保留了从天下到家邦的层级架构,而主张直接从农夫与工商小民中选贤任职。
1707050931
1707050932
故古者圣王之为政,列德而尚贤。虽在农与工肆之人,有能则举之。高予之爵,重予之禄,任之以事,断之以令。
1707050933
1707050934
——《墨子·尚贤上》
[
上一页 ]
[ :1.707050885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