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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还要从挽联说去。后人缅怀大师名家、英雄伟人,总说他们不世出、独一无二、不可替代,说他们的辞世是国家民族的损失、文化艺术的灾难。言过其实自是难免,但一片惋惜之情却是真挚。李鸿章怀曾国藩,有“旷代难逢天下才”之说,未必只是私人的拔高,也可能言中了历史的大遗憾。所谓“人之云亡,邦国殄瘁”,中国自古以来的圣人情结、英雄崇拜,都从遗憾中悟来,又朝遗憾里走去。这些个遗憾擢发难数,且看“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这些诗句的字面之下,其实大有文章可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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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坚信五百年必有王者兴,以先秦史来看,大致如是:夏禹至商汤约五百年,商汤至文武周公约五百年,而文武周公至素王孔子还是五百年。孟子叹曰:“自有生民以来,未有孔子也。”(《孟子·公孙丑上》)可是“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后来却被充作肉麻的吹捧,那种对圣人不世出的珍视与“天下之恸”荡然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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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格拉底说过:“尊重人不应该胜过尊重真理。”(《理想国》)其实,不独真理,公平、正义、德行也理应得到“至尊”。当诸位遇见以上“善性”的代言人时,也该懂得“大家即大家”的道理。虽说“诸子百家”,但如雷贯耳的学派却屈指可数。然“百家”是肯定存在过的,只是要出现“国际性”声誉的学者确实受客观条件所限。如老子、孔子,皆声名洋溢乎中国,因其各自代表一大批人的意见与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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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位应当承认,那些有勇气、肯担当,且眼光深远的人,他们的先见之明与固守己见往往湮没于大众,这症结似乎公共理性也不能根除,遑论当代信息爆炸之芜杂。故早有“成大功者不谋于众”一说。这世上智者从来不少,但总有“先知不见知”的悲剧。无怪乎已知的历史是一部不太成功的历史。历史中从来不缺人,但从来都缺“理性人”。如前所述,同一个世界,同样的圣人、先哲、导师、贤达,他们都曾企图勾勒社会、设计历史、预定演进,但同样的庸众、群氓,以其蠢动、盲信、激进半路杀出,自觉或无意识地搅局,造就一盘败局。赤县陆沉,那些“掌灯者”何处去了?只能往瓦砾中去寻。求得来乃是不幸之万幸,求不来亦不过增一遗憾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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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曰:“圣人恒无心,以百姓心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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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子·乘马》曰:“圣人之所以为圣人者,善分民也。圣人不能分民,则犹百姓也。于己不足,安得名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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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见圣人必有其不群之品格与超拔之境界。故曰“大家即大家”,前一个“大家”是体贴大众、胸怀天下、思索万象的“苦其心志”者,后一个“大家”则是平淡过活、维系人世运转的“劳其筋骨”者。就先秦而言,孔墨老庄等“大家”的人生历练及其学派著作的问世无一例外都拜群体智慧所赐,“仁”字拆开是“二人”,孤零零一人成全不了谁,也成不了任何事,这才是中国文化中“二人结构”的深层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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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须阐明的是,人有智与愚、贤与不肖,虽万品不齐,却皆吾同胞,故二者的人格尊严是平等的,只是地位分化得不同,有了所谓的“贵贱”。今日人格与权利的平等自是毋庸置疑,然精英无须取悦庸众,一味在开启民智中“媚俗”,而应该去批判群氓。正是“贤者以其昭昭使人昭昭,今以其昏昏使人昭昭”(《孟子·尽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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羞言“贵贱”者不见得就是正人君子,切不可忘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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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位看官也应当承认,有人活百年,有人活千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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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民族固然需要一时之豪杰,但更需要恒久之砥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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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故拔除圣人不代表众生平等,“人民”反而易成为被架空的概念,“人民”是漫天纷飞的泡沫,却一触即破。看官们可曾明白,在这个充斥变数的世界,亚里士多德所讲的“目的因”并不受用。没有哪块石头硬要蹦出个大圣,没有谁必然存在不可,尤其是为世人绸缪而存。切莫以为上帝真爱世人,这老天必定有眼。“天何言哉?”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那是自说自话,寻个崇高的理由来克服人性的弱点。儒家自觉“任重而道远”,“不可以不弘毅”,这种担当,非凡人能有。也许凡人“虽不能至,心向往之”,可总像是自欺欺人。“宁鸣而死,不默而生”,越来越像傻子做派,迂腐精神,人们更愿意指摘他人的阅历尚浅,也自我安慰着“活着才是最大的勇气”。苟且容易固守难,履霜而知坚冰至,故孔子讲“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这个隐喻,列位看官都懂,只是不愿不忍捅破那层窗户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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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位可曾天真地以为,自古以来都是独夫民贼、枭雄大盗在强奸民意,其实庸众才是真正的嫖客。“惟上智下愚不移”,此实是忠言逆耳。看官们可愿承认,同样的制度在不同土地上收效大不相同,这就是儒家所说的“有治人无治法”。专制主义需要一片土壤,那就是群氓;此外还有两大柱石,一是文傻,二是史盲。专制主义最怕的恰恰是历史中杰出的英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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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诗云:“女娲戏黄土,团作愚下人。散在六合间,濛濛若沙尘。”(《上云乐》)英雄举起倔强的手指,深情地指向乌云满布的破绽处,那里射出美善的霞光,他们希冀带领诸位走向理想之境,而庸众刻舟求剑,与世沉浮,嗝声与鼾声合奏出一曲历史的唱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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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主义的背面正是平庸主义。郁达夫先生讲:“没有英雄人物出现的民族,是一群可怜的生物群体;而有了英雄人物却不知道崇拜和爱戴的民族,则是一个没有希望的奴隶之邦。”没有自知之明的民族必定是崇洋媚外的民族。史籍最为丰富的中国人不应该沦为最容易失忆的民族。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死者不可复生,来者犹可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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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颅中国:另一个角度看先秦(最新修订本) 第十二话 最早博物馆之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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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 文庙之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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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位看官,当今时代,文庙之落寞可谓触目惊心。大陆百姓对其了解不多,感情更属淡薄,有的甚至如洋人猎奇一般,想来很不可思议。文庙曾经广布中国,如今却开关设卡,买卖门票,存在极为尴尬,影响力更是形同虚设。现代中国人究竟是如何做到“熟视无睹”?是时间本身?时间是否会让西人忘却教堂,不敢说全然不会,但至少是难于登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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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文庙为何物实已算不上稀罕,那么何谓文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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庙制本是周文化的重要标志之一。先看“庙”的本字“廟”,其由“广”与“朝”合成,“广”表明建筑关联,而“朝”同旦、早之意,如朝霞,又可引申出朝向之意,如朝阳,即面向太阳。可以想见,族人聚集礼拜以获得光明启示的所在,这就是供奉祭祀祖先的场地——廟。所谓“祖宗”,《说文》:“祖,始庙也。”关于天子几庙的讨论(自古以来有天子五庙、七庙、九庙、多庙等说法),实际上就是围绕着供奉祭祀哪几代祖宗的问题。祖庙、宗庙是最庄重严肃的公共活动场所,关乎“祖祢之正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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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按照庙制的由来,一家之庙是不必分设多处的,然而,孔庙成了最大的另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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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551年(鲁襄公二十二年),孔子生于鲁国陬邑昌平乡(今山东曲阜城东南,关于孔子出生年月有两种记载,相差一年,从《史记·孔子世家》说)。后孔母携3岁的孔子移居曲阜阙里。鲁哀公十六年(公元前479年)四月,孔子患病,不愈而卒,葬于鲁城北。鲁哀公亲制诔文以悼念孔子:“天不吊,不潎遗一老,俾屏余一人以在位,茕茕余在疚,呜呼哀哉!尼父!无自律。”鲁哀公称孔子为“尼父”,这比封号更有人情味。这个星球上第一座孔庙出现于孔子死后第二年,为了缅怀孔子的成就、传播他的思想,鲁哀公特命将曲阜阙里孔子故居中的三间住房作为孔子庙堂,室内陈列孔子的衣冠琴书和他生前乘坐的车,要求每年都按期举行纪念活动,并开放给人们参观瞻仰。由此可见,孔庙的首创并非为愚民,而是学术精神之载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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