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7051820
1707051821
儒有不宝金玉,而忠信以为宝;不祈土地,立义以为土地;不祈多积,多文以为富。
1707051822
1707051823
…… ……
1707051824
1707051825
儒有可亲而不可劫也,可近而不可迫也,可杀而不可辱也。其居处不淫,其饮食不溽,其过失可微辨而不可面数也。其刚毅有如此者。
1707051826
1707051827
…… ……
1707051828
1707051829
儒有忠信以为甲胄,礼义以为干橹;戴仁而行,抱义而处;虽有暴政,不更其所。其自立有如此者。
1707051830
1707051831
真儒有大气象,有忠信礼义护体,如铜墙铁壁,刀枪不惧,戴仁抱义,凛然以对暴政,可杀而不可辱,刚毅如此,可窥见儒家信仰与墨家侠气之合流。
1707051832
1707051833
一种学说的生命所能遭遇到的最大困境,未必是来自外部的挑战源源不断,而是蹩脚的传承者层出不穷。这些后学很容易把对先贤的注脚变为先贤的马脚。儒家的发展史表明,大儒与真儒的层出不穷是儒家跋涉两千多年的关键,儒家的长寿靠的不是死守教条的庸碌之辈,而是各领风骚的时代大儒。
1707051834
1707051835
儒家的生命既在经典,也在人物。
1707051836
1707051837
1707051838
1707051839
1707051841
头颅中国:另一个角度看先秦(最新修订本) 13.4 愚忠愚孝
1707051842
1707051843
熊十力曰:“自汉四史以下,无论其书为短为长,而通有一个根本精神,即忠君是也。”此言过激,却还是“嘴硬心软”。若说儒家将君臣关系视为“契约”,此种观点无疑会遭狠批,可这是个诠释学上的问题。国家是按照一种社会契约组成仅仅只是卢梭个人的推断,并不代表先民作如是想。即便我们和休谟一样承认政府的建立是基于普遍的同意,但先民们真的是为了确保自身的利益而做一番明智的考量,最终一致同意自愿废除他们的旧社会吗?实际上,并无任何证据表明国家机器是在优雅的理性、轻松的博弈和庄严之表决中诞生的。
1707051844
1707051845
契约的视角是西方人自己启用的,东方的学者跟进也并无不妥,只需明确,合同是可以撕毁的,而此种轻易丢掉责任的肤浅为儒家之仁所不能容。孔子向往的应是永恒的、高贵的契约,事君以礼,即得到政制的保障。这个精神契约是大家心知肚明、不言而喻的,在“礼”的名分系统内,君与臣双方皆无法决定对方的身份,王与士互相选择、紧密合作,也就互相尊重、互相礼让。质而言之,“礼”是双向的,孔子说:“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中庸》曰:“在上位不陵下,在下位不援上,正己而不求于人则无怨。”古典联邦时代的这种供求关系是很平等,也最终形成了一个大的人才市场。由“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可见,人才是天下的,自然可以楚才晋用,不分畛域。
1707051846
1707051847
晋国赵鞅经过著名的“羊肠坂”,此乃通向中原的战略要道,“羊肠”一词显出太行陉隘道之难行。群臣皆光着一只膀子推车,唯门客虎会担戟行歌,无动于衷。赵鞅愤愤道:“为人臣侮其主,其罪若何?”虎会答曰:“死而又死。”即不但身死,还要殃及妻儿。但虎会随即转危为安,他说:“为人君而侮其臣者,智者不为谋,辩者不为使,勇者不为斗。”这样的结果就是“社稷危”“使不通”“边境侵”(《新序·杂事》)。只因虎会点破了争存时代里的君臣合作,赵鞅便不得不故作姿态,修复关系。孔子自卫将入晋,行至黄河边,忽传来赵鞅杀掉晋国两位贤大夫的消息,夫子深感受挫,于是回车而去。孔子告诉子贡:“赵简子未得志之时,须此二人而后从政。及其已得志也,而杀之。……君子讳伤其类者也。”(《孔子家语·困誓》)此故事里有孔子知人心识时务的高明,也有“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的原则。
1707051848
1707051849
士在春秋多可保存性情,但王权已在暗流涌动,尤其基于某些大贵族的王者情结。进入战国时代,诸侯抖擞,诸卿抬头,王权倾向更势不可当,范雎讲:“夫擅国之谓王,能利害之谓王,制杀生之威之谓王。”齐王可以轻易废立孟尝君。而郡县制的推广所培育出的职业官僚,身同犬马,逐渐丧失了独立人格,士人也大有“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的倾向,当世已是“买方市场”的天下了。于是,孟子疾呼:“焉有君子而可以货取乎?”(《孟子·公孙丑下》)
1707051850
1707051851
伴随贵族精神与高昂士风逐渐低落的历史过程而来的,是“忠”字意义的缩小与独占。此看似语言上的白云苍狗,实际却昭示政治领域的气候更迭。“愚夫愚妇”是有的,然“愚忠愚孝”向被指为儒学糟粕,乃儒家附和专制的证据,此绝非事实。
1707051852
1707051853
《韩非子》记一故事,说齐宣王问名士匡倩儒者是否博(下棋),匡倩回答说不。齐宣王问原因,匡倩这样说:“博的关键在枭(相当于统帅),胜负以杀枭来定。杀枭在现实中相当于以下犯上。儒者以为害义,故不博也。(博者贵枭,胜者必杀枭。杀枭者,是杀所贵也。儒者以为害义,故不博也。)”匡倩若不是腐儒,此故事便是出自法家的抹黑。殊不知孔子曾言:“饱食终日,无所用心,难矣哉!不有博弈者乎?为之,犹贤乎!”(《论语·阳货》)博弈乃是一种娱乐消遣,本没有什么影射。这是那些对忠君过分热心者才能领会到的弦外之音。
1707051854
1707051855
曾子说:“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忠”不仅仅针对上级。以字形观之,“忠”当从心言,“尽己之谓忠”,“心无私隐之谓忠”。子贡问孔子如何对待朋友,孔子在回答中用了“忠告”一词。因此“忠”本身就不能等同于“忠君”,孔子讲“执事敬,与人忠”,曾子说他每日三省己身,其中一条是“为人谋而不忠乎”。替人办事尽心尽力也叫作“忠”,所以士就该“不辱君命”。孔子自有原则,他说:“国有道,谷。国无道,谷,耻也。”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若拿着谷俸就要尽心力办实事。在君臣关系上,“合作”的味道已渐渐滋生,“合作”可能会导致君臣间亦敌亦友的结果。子路问如何事君,孔子说:“勿欺也,而犯之。”他曾感慨:“事君尽礼,人以为谄也。”他还说:“爱之,能勿劳乎?忠焉,能勿诲乎?”在官民关系上,孔子认为民要“敬”、要“忠”,为官也必须“庄”“慈”“义”。可见“忠”从来不是单独提出的,它不是孤立存在于社会关系中的,它与“孝”“敬”密不可分,也就是说“忠”只从属于“礼”这个庞大道德系统与行为规范,不应该剔出来加以放大丑化,否则便是别有用心。
1707051856
1707051857
“忠”适用于整个社会而非特定阶层。也正因为君主与士人格平等,所以才用“忠”字。孔子的另一个学生子游也是这样论述问题的:“事君数,斯辱矣;朋友数,斯疏矣。”在这里,“君”和“朋友”并列了。子夏也是把“忠”放在一个大的道德体系里来概述的,“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与朋友交,言而有信”。显然,“忠”与“孝”“信”并列。故真儒是有所坚守的,郭店楚简《鲁穆公问子思》记录了一段对话——
1707051858
1707051859
鲁穆公问于子思曰:“何如而可谓忠臣?”子思曰:“恒称其君之恶者,可谓忠臣矣。”
1707051860
1707051861
祈盼优秀的“父母官”向来被认为是民众愚昧的表现,更是儒家的一大罪状。其实,师旷早已提出“养民如子”(《左传·襄公十四年》)。晏婴也说“其爱之如父母,而归之如流水”(《左传·昭公三年》)。《老子》曰“圣人皆孩之”,这个“之”就是“百姓”,指像对待孩子一样对待百姓。在儒学中,父母当然是崇高的代表。民众在礼敬与恭维地方官的时候,实际上寄予了厚望。《大学》:“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恶恶之,此之谓民之父母。”此处容易被忽视的是,你做得越多,父母就做得越少,你管得越多,君主就管得越少。既要竭力为君主办事,又要恭恭敬敬,但不能奴颜媚骨,必要时须据理力争,这看似很难,其实简单,因为“责难于君谓之恭,陈善闭邪谓之敬”(《孟子·离娄上》)。
1707051862
1707051863
儒家不仅无“愚忠”的教导,也无“愚孝”的要求,此必从“父与子”说起。孔孟皆是无父者,他们对孝的把握不可能局限于陌生的父亲而不施及含辛茹苦的母亲,也不可能滞留于现世的家庭生活而不通向历史中的祖德与“父之志”。据传,孔子与曾子之间有过这样一段经典问答——
1707051864
1707051865
曾子曰:若夫慈爱恭敬,安亲扬名,则闻命矣。敢问子从父之令,可谓孝乎?子曰:是何言与?是何言与?昔者天子有争臣三人,虽无道不失其天下。诸侯有争臣三人,虽无道不失其国。大夫有争臣三人,虽无道不失其家。士有争友,则身不离于令名。父有争子,则身不陷于不义。故当不义,则子不可以不争于父,臣不可以不争于君,故当不义则争之,从父之令,又焉得为孝乎。
1707051866
1707051867
——《孝经》
1707051868
1707051869
很明显,只是遵从父亲的意志,绝对谈不上孝。“曾子耘瓜”的故事名气极大。说曾子一次修整瓜地,不小心误伤瓜苗,父亲曾皙用大木棒将其打到不省人事。曾子苏醒过来后第一件事却是问父亲是否气坏了身子。曾皙的勃然大怒实际上反映了当时物质生活的艰辛,瓜之于糊口,可谓意义重大。孔子当时批评了曾子,他说曾子侍奉父亲,任凭父亲暴打,有生命危险也不躲闪,若被打死将陷父亲于不义,这是大不孝;曾子身为天子的百姓,而曾皙杀了天子的百姓,这又是大罪过。曾子终凭一“孝”字开宗立派,以至于姚贾有论:“曾参孝其亲,天下愿以为子。”(《战国策·秦策五》)
[
上一页 ]
[ :1.70705182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