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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迁是我国史官中的开创性人物,他的遣词造句就成了后来的定式与规矩。比如,这里所要说的“行国”,就是他的创造。太史公的创造这个词是否得之于《诗经》,我们不得而知。人们所能见到的最早的“行”与“国”的粘连,似乎也止于《诗经·魏风》中的《园有桃》。其诗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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园有棘,其实之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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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之忧矣,聊以行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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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这句诗,郑玄释为:“聊出行于国中,观民事以写忧。”这里的“行国”,也就是行游于国中。这个意思显然不是太史公的“行国”之意。那么《史记》中出现的“行国”是什么意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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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记》没有将国别史分章列出,这类的东西都放入到“列传”中,太史公的“列传”十分庞杂,既有人物,又有列国,既有经贸,又有风俗。“行国”就出现于《大宛列传》之中。《大宛列传》是一篇人事与邦国混杂记叙述的列传——“大宛之迹,见自张骞”。它主要记录了“张骞通西域”这一重要历史事件,又借此事件记录了几个西域国家。“行国”作为名词,首次出现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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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孙在大宛东北可二千里,行国,随畜,与匈奴同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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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居在大宛西北可二千里,行国,与大月氏同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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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月氏在大宛西可二三千里……行国也,随畜移徙,与匈奴同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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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史公的“行国”,已讲得明明白白,就是“随畜移徙”的游牧政权,汉代的壁画中也有这类内容的反映(见图5.2)。后世,也有进一步解释“行国”的,即“不土著”,也就是不依土地而居的居国,不以农耕为本,逐水草而居,不筑城建郭。如张骞第一次出使西域要找的月氏国,就是一个典型的游牧之国,忽而东,忽而西,后来还分出了大月氏和小月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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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些行国早在商朝就和中原人打交道,后来的于阗国,也就是今天的和田一带,那里出产的美玉,曾经贩运到了商的首都。而先秦的许多国家,也都是“行国”,就连秦国的先民,也是从甘肃东部的“秦夷”,慢慢向东移动进入了今天的陕西。秦的子子孙孙,打打杀杀,东移南下,最后“行”出了一统疆山。“行国”固定后,其统治核心基本不动,只有周边时不时地向外扩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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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5.2 此为西汉匈奴人的牧羊图,反映了西域行国“随畜移徙”的游牧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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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代,汉文化对于边周边地区,或者说对于周边“行国”,完全称得上是先进文化的代表;汉实行的是封建制度,而匈奴等“行国”实行的则是奴隶制度。但是,汉人的农耕文明却不是当时华夏大地的主流,中原之北、西、东诸“夷”都是“不土著”的游牧政权。这些逐水草而居的马上英豪,经常风一样地侵入中原,又风一样地离去。“行国”的不断侵扰,令汉武帝头痛不已。只有摆平了“行国”,大汉的天下才能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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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比文帝更有征伐资本的武帝,在公元前138年启动了摆平西北“行国”的宏大构想,其中最为后世称道的即是派使西行。西行带回的信息,不仅开阔了大汉的眼界,也直接促使了许多“行国”,在后来的或战或和之中,渐渐融入到大中华的版图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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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域”到底有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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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高祖高后、文帝景帝等几代领导人的经营,汉至武帝,政府已有消除边患的资本,但对待风一样飘来飘去的匈奴,刘彻还是寻不到一个彻底根除边患的办法;思来想去,还是先秦远交近攻的老办法——选使西去和匈奴身后的游牧政权大月氏联盟,即使构不成夹击之势,至少也可钳制匈奴。这个算不上英明的决定,却为后世留下了一个伟大壮举——“张骞通西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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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138年离开长安西行的张骞,没等走到大月氏,就如预料的那样被匈奴抓到了。张骞不仅做了俘虏,还被“和亲”,娶妻生子了。后来,张骞成功逃亡,辗转找到了大月氏。但已定居西域的大月氏,无意再做行国,也不愿回师东进与匈奴为敌。灰心丧气的张骞靠着运气逃回阔别了13年的长安。虽然联盟失败,但大汉却从张骞那里得到了闻所未闻的玉门关以西的信息。这些信息后来成为《汉书·西域传》的原始线索,“西域”这个新鲜的地理名词,也是从这里第一次载入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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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骞赴西域之前,汉朝投向西方的视野,基本上停留在玉门关一带,没能跳出《禹贡》所说的九州。公元前119年,朝廷决定派张骞率领300人组成的庞大使团再赴西域,游说乌孙王东返。乌孙虽然没有答应东归,但却派使者随同张骞一起到了长安。其中,大汉与西域马的“贸易”,成为双方最初的交换。1969年在甘肃武威发掘的东汉“守张掖长张君”墓葬中出土的铜奔马(见图5.3),即后来被命名为“马踏飞燕”(中国旅游标志)。它反映的不仅是汉代“通西域”的良马贸易和尚马之风的延续,同时也反映了武威因汉人尚马,而发展成“凉州畜牧甲天下”的良马交易、繁殖基地的历史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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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5.3 1969年在甘肃武威发掘的东汉“守张掖长张君”墓葬中出土的铜奔马,反映出汉代“通西域”的良马贸易和尚马之风的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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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朝派出的使者与西域通商……这些交流所带来的地理大发现是前无古人的,西域,渐渐进入了大汉的掌控之中。公元前60年,匈奴内部分裂,对西域的控制瓦解。汉宣帝任命卫司马郑吉为西域都护。这是“西域”一词,作为行政名词的首次使用。其治所在乌垒城,即唐代诗人岑参所说的“轮台九月风夜吼,一川碎石大如斗”的轮台,地处今天的乌鲁木齐以西360公里处。西域都护所辖的地区,史称“西域三十六国”,大约是现在的新疆南疆地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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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敦煌莫高窟第323窟北壁西端,有一幅壁画表现的就是张骞出使西域的故事。此图是现存最早的“张骞出使西域图”(见图5.4)。这个佛教史迹壁画以山峦分隔故事情节,共四组画面,每组画面都有榜题。第一组画面位于全图右侧:上部是一座宫殿,殿内立金像两尊,匾额上书“甘泉宫”三字。榜题仅存方框。下面是一王者,手敬香炉,跪拜顶礼;左右各立三臣,躬身合掌,持笏顶礼。榜题:“汉武帝将其部众讨凶奴,并获得二金[人]长丈余,列之于甘泉宫,帝为大神,常行拜谒时。”第二组画面位于全图下层:一王者骑于马上,臣八人跟随左右,后有侍者执曲柄伞盖。王者对面,一人手持笏,跪拜辞行。后有二侍从,持双节,牵四马。马上驮着物品。榜题:“前汉中宗既得金人,莫知名号,乃使博望侯张骞往西域大夏[国]问名号时”。第三组画面位于全图左侧下部:一人骑马在先,二侍从持节骑马随后,穿行在荒无人烟的山峦中。榜题仅存方框。第四组画面位于全图左侧上部:三人行至一西域方城,两人手持双节。城内佛塔高耸,城外两僧人向城内观望。榜题仅存四字:“[至]大夏时”。这组画表现的是汉武帝派张骞出使西域的故事,题记中“前汉中宗”应是画工笔误,“问金像名号”是唐朝人为造像需要编的故事,将张骞去西域招兵卖马,改成请佛问号,借此扩大佛教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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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中说的大夏国是西域古国,在今阿富汗一带。从政治地理的意义上讲,可以说是张骞把“西域”这片陌生的大陆带进了中原政权的视野。自《汉书》以来,“西域”一直是古代中的一个特殊地理名词,在历朝历代的《地理志》中,西域都是单列一章,都是浓墨重彩,都有故事可说……这个“西”到底有多远,“域”到底有多大,随着祖先的探索脚步,它不是不变的,而是一步步移动着的,从历史的时空讲,“西域”是漂移的地理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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