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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72778 2. 名号之有异 殷史传说,自上甲以下皆以甲乙丙丁为庙号,而上甲以上不然。帝喾、契、昭明、相、昌若、曹圉、冥、王亥等,皆无甲乙之庙号。王国维以王亥乃以辰为名,并举卜辞中有王亥之祭日皆作辛亥为证,然何故殷王多用日为号而王亥独用辰?记王亥之卜辞,就今刊行之书已二十见,惟三条祭日为辛亥,余则作乙未、乙巳、甲辰、壬午、庚申、庚午、癸卯(见吴其昌《殷卜辞所见殷先公先王三续考》),故王氏王亥用辰为名之说实无据。王氏又谓:“自契以下若昭明,若昌若,皆含朝暮明晦之意,而王恒之名亦取象于月弦。是以时为名或号,乃殷俗也。”此等实亦无非表示其为神话中之人物耳。又上甲以下,庙号上皆冠有一祭祀之字,上甲卜辞作,报乙报丙报丁卜辞作叵,其外围之口亡王国维谓即“报”,《鲁语》云:“上甲微能帅契者也,商人报焉”;《孔丛子》引逸《书》亦曰:“高宗报上甲微。”又主壬、主癸卜辞作示壬、示癸,示即宗也;卜辞自上甲以下有多示之称,又有大示小示元示二示三示四示之类,盖殷人宗法本自上甲始。宗法所自,必其祖宗所始,然则殷人之真正世系起自上甲,上甲以上必为神话无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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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72780 (二)《海内经》云:“帝俊赐羿彤弓素矰,以扶下国,羿是始去恤下地之百艰”;而《天问》云:“帝降夷羿,革孽夏民(下民)”,可见帝俊即帝,本上帝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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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72782 (三)《诗·玄鸟篇》云:“天命玄鸟,降而生商”;《长发篇》云:“有娀方将,帝立子生商”;《吕氏春秋·音初篇》云:“有娀氏有二佚女,……帝令燕往视之,……燕遗二卵……”;是生商契者固为上帝,而《世本》《大戴礼》《史记·殷本纪》称帝喾产契,可知帝喾初本上帝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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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72784 (四)《诗·生民篇》云:“厥初生民,时维姜嫄,……履帝武敏歆,……载震载夙,载生载育,时维后稷”,是后稷固亦上帝所生而《世本》《大戴礼》《史记·周本纪》称帝喾产稷,益可证帝喾本即上帝矣(后稷为周之祖先神,其原始神话决非东夷上帝帝俊或帝喾所生,盖亦东西神话淆乱后之错误传说。惟仍足为帝俊帝喾系上帝之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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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72787 (五)《天问》云:“启棘宾商,九歌九辨”,“商”朱熹读为“帝”,“棘”郝懿行读为“亟”,刘师培亦云:“棘读若亟,与敬同,商即上也,宾商即宾天。”(《左集·说文巫以舞降神释》)《离骚》云:“启九辨与九歌兮,夏(下)康娱以自纵”;《大荒西经》云:“开(即启)上三嫔(宾)于天,得九辨与九歌以下,……开焉得始歌九招”;可知《九辨》、《九歌》即《九招》,皆天帝之乐而为启所得以下者;而《吕氏春秋·古乐篇》则云:“帝喾命咸黑作为声歌,《九招》、《六列》、《六英》;……帝舜乃令质修《九招》、《六列》、《六英》”;《淮南子·氾论训》云:“舜《九韶》”;《独断》云:“舜曰《大韶》,一曰《大招》”;《大招》亦即《九招》,“大”与“九”形似而讹;《汉书·礼乐志》亦云:“陈,舜之后,《招》乐存焉。”据此《九招》亦为帝喾帝舜之乐,是亦足见帝喾帝舜之本为上帝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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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72789 (六)《书·吕刑》云:“皇帝哀矜庶戮之不辜,报虐以威,遏绝苗民,无世在下。乃命重黎绝地天通,罔有降格,群后之逮在下,明明棐常,鳏寡无盖。”《大荒西经》亦云:“帝令重献上天,令黎卬下地。”是重黎本为上帝之属神,而后世传说又以重黎为帝喾或帝舜之臣,则帝喾帝舜非上帝而何?(重黎初见于《书·吕刑》,亦传为颛顼之子或臣,与东夷之火神祝融是否为一,尚不无疑问,未敢悬断。重黎所以传为颛顼或帝喾、帝舜之臣者,盖帝喾、帝舜与颛顼同为上帝,故其传说淆混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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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72792 (七)古史传帝喾曰高辛,而《左昭公元年传》云:“高辛氏有二子,伯曰阏伯,季曰实沈,……后帝不臧,迁阏伯于商丘,……”上曰高辛氏,下曰后帝,可见高辛氏即后帝;后帝亦即上帝,如《天问》云:“冯珧利决,封是射,何献蒸肉之膏而后帝不若?”是其例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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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72794 (八)《大戴礼·五帝德》云:“帝舜,……使禹敷土,主名山川,以利于民;使后稷播种,务勤嘉谷;羲和掌历,敬授民时;使益行火,以辟山莱;伯夷主礼,以节天下;夔作乐,以歌龠舞,和以钟鼓;皋陶作士,忠信疏通,知民之情;契作司徒,教民孝友,敬政率经。”此实亦由上帝神话推演而出,《书·吕刑》云:“皇帝……乃命三后,恤功于民:伯夷降典,折民惟刑;禹平水土,主名山川;稷降播种,农殖嘉谷。三后成功,惟殷于民。”《吕刑》之皇帝本指上帝,上文云:“上帝监民,罔有馨香德”;下文云:“上帝不蠲,降咎于苗”;义相一贯。《大戴礼》禹稷伯夷为舜所使之说实本《吕刑》上帝命三后之说;《大戴礼》“使禹敷土,主名山川”,即《吕刑》“禹平水土,主名山川”;《大戴礼》“使后稷播种,务勤嘉谷”,即《吕刑》“稷降播种,农殖嘉谷”;《大戴礼》“伯夷主礼,以节天下”,即《吕刑》“伯夷降典,折民惟刑。”又《太平御览》八一引《尸子》云:“舜举三后而四死除”;此谓舜举三后,亦即《吕刑》皇帝命三后之说,舜之初为上帝神话,此又其实证矣。(《吕刑》之皇帝本指黄帝颛顼尧,《尸子·大戴礼》等以舜释皇帝,当出后世东西上帝神话淆混之后,然此仍足证舜之为上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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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72796 得此八证,帝俊、帝喾、帝舜等之本为上帝,可以判知。《鲁语》又尝云:“帝喾能序三辰以固民”,帝喾本为上帝,故能序日月星辰,不然,谁人能序日月星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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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72799 近惟陈梦家以卜辞之高祖,非“夔”而谓即“夏”,以为其字象人首手足之形,而《说文》夔训贪兽,一曰母猴似人,其义不合;“夔”“喾”收声虽同,发声相异;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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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72802 《说文》:“夏,中国之人也,从夂从页从臼,臼两手,又两足也。”其形与卜辞之相肖,稍异者为夏两手而卜辞一手。《广均》祃部“夏,胡雅切”;上一字“胡”字与“诰”(古到切)“喾”(苦沃切)之上一字“古”“苦”皆从“古”声,是其发声同;《诗经》用韵,麻与鱼模通协,故《宛丘》“夏”与“鼓”为韵,“鼓”与“喾”同均,是其收声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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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72806 案,陈说无当!《说文》“夏”训中国之人,像人形之说,本非确诂(详《说夏》篇)。陈氏又以卜辞中之上帝与祖先有分野,高祖夋“在卜辞中仅为求雨求年的对象而从无降施雨的权力,他实是人王而非天帝”。按卜辞以帝为唯一降今雨之主宰,而所有求雨祈年之对象则为先公先王、先妣与社神河岳之神,粗视若帝与祖先确有分野者,然殷人既以天象降令之权由帝执之,乃其祈求不向有权者而必向无权者,殷人虽愚,何一愚至此?上帝既有降令天象保佑战争等威权,于卜辞中竟绝无享祭,此又何故?实则帝为通名,犹今言天;夋为帝之专名;于祭祀祈祷时,有专一之对象,自称其专名;于普通占卜之时,自不必称以专名;此所以卜辞称帝者绝无享祭,而求雨祈年又专于高祖夋等;此乃应用时称谓之不同,非二者确有分野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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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72808 中国上古史导论 [:1707070579]
1707072809 五 帝俊之世系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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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72811 《山海经·大荒经》《海内经》之帝俊世系传说,今立为一表如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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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72816 《山海经》之世系传说,除黄帝外,帝俊亦一大宗,盖帝俊本亦殷人东夷之上帝,故与西方之上帝黄帝有同等之地位也。《世本》《大戴礼》等复以帝喾帝舜为黄帝后裔者,此又后世人之牵合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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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72818 [1]王国维《殷卜辞中所见先公先王考自注》云:“案《诗·大雅·生民》疏引《大戴礼·帝系篇》曰:‘帝喾下妃诹訾之女曰常仪,生挚’;《家语》《世本》其文亦然。然今本《大戴礼》及《艺文类聚》十五、《太平御览》一百三十五所引《世本》,但云:‘次妃曰诹訾氏,产帝挚’,无‘曰常仪’三字。惟《史记正义》及《类聚》十一、《御览》八十引《帝王世纪》乃有‘曰常仪’三字,故今据《世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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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72820 [2]王国维既主帝俊即帝喾说而斥帝舜说,云:“《大荒经》自有帝舜,不应前后互异”,郭沫若《卜辞通纂》尝答辨之曰:“实则《大荒经》中亦有帝喾,《大荒南经》云:‘帝尧帝喾帝舜葬于岳山’,与帝俊亦正前后互异;盖《山海经》之辑录者本异辞之传闻,误以帝俊帝喾帝舜为三人也。”郭说至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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