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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72940 此虽喻言,然战国时人以帝有地方性,于此亦可见。五方天帝之说,本为一横剖面之神话,言天上东南西北中并立有青炎白黑黄五帝,各主一隅也。影响所及,于是演于天上之故事,几又出演于地上,秦昭王竟自为西帝,致东帝于齐王;苏代又推秦为西帝,赵为中帝,而燕为北帝。顾颉刚、杨向奎《三皇考》以为五帝系统与帝典文字,皆在此帝制运动下一一出现,疑不免倒果为因。《史记》称秦丞相王绾、御史大夫冯劫、廷尉李斯等奏秦始皇谓:“古者五帝地方千里,其外侯服夷服诸侯或朝或否,天子不能制。”此与《吕氏春秋·务大篇》云:“昔有舜欲服海外而不成,既足以成帝矣”之语印合。是此时五帝虽已由上帝演变而为人王,尚非大一统之君也。惟《吕氏春秋·荡兵篇》云:“五帝固相与争矣,递兴递废,胜者用事。”似五帝早已由横的排列变而为纵的系统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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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72942 五色天帝之神话,不仅见之于秦,亦见之于楚齐。如《晏子春秋》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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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72944 楚巫见景公曰:“请致五帝以明君德。”景公再拜稽首。楚巫曰:“请巡国郊以观帝位。”至于牛山而不敢登,曰:“五帝之位在于国南,请斋而后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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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72946 《晏子》书虽假托,此事或不虚也。《汉书·郊祠志》又称“汉兴,晋巫祠五帝”,汉既兴而晋巫犹祠五帝者,或晋旧亦曾祠五帝耳。是秦之外,楚晋齐并已祠五帝矣!五帝之神话,疑不特秦晋楚齐东南西北四方所有,即中原亦有之。《墨子·贵义篇》帝杀青赤白黑四色龙之说,既即黄帝胜四帝之说;而《非攻下篇》又云:“高阳乃命禹于玄宫。”案《庄子·大宗师篇》云:“夫道……黄帝得之,以登云天;颛顼得之,以处玄宫。”其以高阳颛顼处玄宫,实即颛顼为玄帝(即黑帝)之说。《墨子》称高阳命禹于玄宫,以征有苗;天命汤于镳宫,以征有夏;天命周文王伐殷;而《管子·幼官篇》谓齐桓公“一会诸侯,令曰:非玄帝之命,毋有一日之师”。殆亦以高阳为玄帝也。《国语·周语》云:“星与日辰之位皆在北维,颛顼之所建也。”盖亦由于颛顼处北方故云然,其说皆与《吕氏春秋·月令》之说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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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72951 五色天帝神话之中心为黄帝,黄帝初见于《陈侯因终始五德》《国语》《左传》《田俅子》《庄子》《山海经》《世本》《韩非子》等书,而《庄子》《山海经》尤多关于黄帝之神话。盖黄帝之神话在中原已转变而为人帝,而偏方之所传尚具有神话性,故司马迁谓“百家言黄帝,其文不雅驯,荐绅先生难言之”;盖偏方文化较低于中原,中原不能存在之神话,在四裔转得而保存之;亦犹槃瓠之传说久已不存在于中原,而彼苗民民转能保存而信仰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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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72953 中国上古史导论 [:1707070582]
1707072954 二 古帝与五帝之组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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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72956 五帝传说之配合,于古有二大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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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72958 (一)太皞、炎帝、黄帝、少皞、颛顼 此《吕氏春秋·十二纪》及《月令》《淮南·天文训》主之,《汉书·魏相传》载魏相所奏亦同。如《吕氏春秋·十二纪》《月令》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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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72960 (春月)其帝太皞,其神句芒。天子居青阳,立春之日,迎神于东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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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72962 (夏月)其帝炎帝,其神祝融。天子居明堂,立夏之日,迎夏于南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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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72964 (季夏)其帝黄帝,其神后土。天子居太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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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72966 (秋月)其帝少皞,其神蓐收。天子居总章,立秋之日,迎秋于西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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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72968 (冬月)其帝颛顼,其神玄冥。天子居玄堂,立冬之日,迎冬于北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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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72970 (二)黄帝、颛顼、帝喾、尧舜 此《大戴礼记·五帝德》及《史记·五帝本纪》主之,《吕氏春秋》高注、《五帝本纪正义》引谯周、应劭、宋均说皆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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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72972 崔述《补上古考信录》论此二大系之渊源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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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72974 《春秋传》云:“黄帝氏以云纪,炎帝氏以火纪,共工氏以水纪,太皞氏以龙纪,少皞挚之立也,凤鸟适至,故纪于鸟;自颛顼以来,不能纪远,乃纪于近。”此但历叙古帝纪官之不同耳,初无五帝之名,亦无五德之说也。《吕氏》缘此遂删共工氏,而以五德分属之;失《传》之本意矣。《国语》云:“黄帝能成名百物,以明民共财;颛顼能修之;帝喾能序三辰以固民;尧能单均刑法以仪民;舜勤民事而野死。”但序此五人之功,为下禘帝张本耳;亦不称为五帝,而谓五帝必限以五也。《大戴记》遂又取此为五帝,而他不与焉,亦非《国语》意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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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72976 其说近是!此二系之五帝说固皆出于后人各据所本以配合而成。然余尤有进者,余意此二大系实乃东西民族各以其神话传说配合而成者。大皞即帝喾、帝俊,初为殷与东夷之上帝;少皞即契,初为殷与东夷之下后;黄帝乃西方上帝“皇帝”之字变;颛顼即尧,亦为西土民族之上帝;《吕氏·十二纪》与《月令》以大皞置黄帝上,少皞置颛顼上,此明为东夷民族所造之说。《五帝德》等书以黄帝颛顼置帝喾上,尧置舜上,此又明为西土民族所组合之说。盖五色天帝之传说,由于皇帝之字假为“黄帝”而起,故黄帝为五色天帝神话之中心,而其余四帝无有着落,东西二系民族各自组织系统,于是两相分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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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72978 《吕纪》《月令》一系之五帝说,颇为晚清今文家所疑,晚清今文家必以《大戴礼》《史记·五帝本纪》之五帝说为今文说,谓得孔门相传之旨;而力攻《吕纪》《月令》等五帝说,谓出刘歆伪作;然大少皞之说不仅见于《月令》,既无以自坚其说,乃并《左传》郯子《楚语》观射父谈及大少皞之语,一并归之歆伪,甚至以《史记·封禅书》称秦襄公祠白帝少皞者亦出伪窜。持论既悍,说又不可通,已别为《刘歆冤词》以明辨之。盖《吕纪》《月令》一系之五帝说,本出殷人东夷之所传,故与《大戴礼》所传周人一系之五帝说有不同,非若者为正说,若者为伪说也。考《左昭十七年传》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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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72980 秋,郯子来朝,公与之宴。昭子问焉,曰:“少皞氏以鸟名官,何故也?”郯子曰:“吾祖也,我知之:黄帝氏以云纪,故为云师而云名;炎帝以火纪,故为火师而火名;共工氏以水纪,故为水师而水名;大皞氏以龙纪,故为龙师而龙名;我高祖少皞挚之立也,凤鸟适至,故纪于鸟,为鸟师而鸟名;……自颛顼以来,不能纪远,乃纪于近,为民师而命以民事,则不能故也。”仲尼闻之,见于郯子而学之,既而告人曰:“吾闻之:‘天子失官,学在四夷’,犹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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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72982 大、少皞之说,中原人所不知,而东夷知之。是则二系五帝说之不同,实由民族传说之异,于此可见。郯子以大皞、少皞置于颛顼之上,与《月令》同,《月令》亦为东夷系之传说也。又《山海经·西山经》云:“长流之山,其神白帝少昊居之。”又《大荒东经》云:“少昊孺帝颛顼于此。”《大荒南经》云:“少昊生倍伐,倍伐降处缗渊。”又《海内经》云:“少皞生般,般是始为弓矢。”《山海经》为淮楚之作品,淮夷本由东海而南迁者,楚亦本东夷,由黄河流域而南迁,故南方之说往往与东夷同,而与周人之说异。《国语·楚语》下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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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72985 昭王问于观射父曰:“《周书》所谓重黎使天地不通者,何也?若无然,民将能登天乎?”对曰:“非此之谓也!古者民神不杂,……及少皞之衰也,九黎乱德,民神杂糅,不可方物;……颛顼受之,乃命南正重司天以属神,命火正黎司地以属民,使复旧常,无相侵渎,是谓绝地天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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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72987 据此亦可见少皞之说确有保存于南方之楚国者。秦与淮夷同为嬴姓之国,盖亦由东土而迁往西方者,故其五帝之说亦同于东夷而有少皞之祀。《吕氏春秋》作于秦相吕不韦之宾客,故有大、少皞之说。又《太平御览》三、《事类赋注》、《路史·后纪七》注、《天中记》一、《海录碎事》一引《尸子》曰:“少昊金天氏,邑于穹桑,日五色互照。”按《史记·孟子荀卿列传》云:“楚有尸子。”《集解》引刘向《别录》谓疑在蜀。班固《汉书·艺文志》自注云:“名佼,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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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72989 王应麟《汉书艺文志考证》以尸佼为晋人。余疑楚人之说近古而可信,故其书亦有少昊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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