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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神记》一四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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舌山,帝之女死,化为怪草,其叶郁茂,其华黄色,其实如兔丝,故服怪草者,恒媚于人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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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作云《九歌山鬼考》(《清华学报》十一卷四期)以“舌”为“古瑶”之误,甚是。姑媱山之帝女名姑媱,巫山之帝女亦名瑶姬,而有娀女所处者亦为瑶台,《离骚》云:“望瑶台之偃蹇兮,见有娀之佚女”,望瑶台殆与望高唐之馆为同一传说。据此,高唐与姑媱山、瑶台又一也。顾天九以《九歌》“山鬼”即巫山神女(《四库提要·集部·楚辞类存目》),孙作云从之,辨证甚晰,山鬼处“山之阿”,高唐女亦在“高丘之岨”,则“高唐”为“高阳”之音转,本为“高邱”“台”及“山”之义,可无疑也。盖古人以神帝居于高处,故云然耳。高唐既为“高阳”之音转,本为“高邱”“台”及“山”之义,则郭沫若“高唐”为“郊社”音变之说,可不攻而自破,闻氏以高阳氏、颛顼等为女性之说,益不能成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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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吾人之考辨,东方之原始神话,主要者实仅六神:(一)上帝高祖“”,(二)后土(契),(三)句芒(益),(四)祝融(或朱明昭明),(五)蓐收(王亥),(六)玄冥(冥)。西方之原始神话,主要者实仅五神:(一)上帝(颛顼尧),(二)后土(禹),(三)后稷,(四)太岳,(五)炎帝。(至于“黄帝”乃“皇帝”之音转,“泰皇”乃“太帝”之演化,已非原始神话。)此等比较原始之神,其历史背景如何,吾人实难一言而决。或谓此等神原本为图腾者,如郭沫若是。郭氏《先秦天道观之进展》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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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本来是动物的名称,《说文》说:“,贪兽也,一曰母猴,似人。”母猴一称猕猴,又一称沐猴,大约就是猩猩(Orangutan)。殷人称这种动物为他们的“高祖”,可见得这种动物在初一定是殷人的图腾。殷人待与巴比仑文化相接触,得到了字的观念,他们把帝字来对译了之后,让它成为“高祖”的专称,把自己的图腾动物移到天上去,成为了天上的至上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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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氏从鲍尔(C. J. Ball)之说,以殷人称帝受巴比仑影响,论据不足,吾人所不敢信。惟由混合图腾而转变为一地之神,此在古代社会中非不能有。微莱尝云:“有许多混合的图腾,如鹤或黑狗,幻成人形,而仍具有鹤或黑狗之头,这便成为一地方的保护神,名为‘托德’(Thot)或‘倭虞比’(Anubis)。”(见胡愈之《图腾主义》)若然,则“”或亦一鸟首人身之混合图腾乎?(吴其昌《卜辞中所见殷先公先王三绩考》,《燕京学报》第十四期,据卜辞此形,断为鸟首人身之状。)然吾人以史料之不足征,犹未敢断然判定也。近人之治中国古代社会史者,每好以图腾解释一切,其意至善,惜多臆断,无法凭信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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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人或又谓此等古帝名号全出理想之虚构,如钱玄同是。钱氏以为“尧,高也,舜借为俊”,此说实亦可能。尧与颛顼本为一帝之分化,余已尝证之,颛顼为高阳氏而“尧,高也”,岂即取义于“高高在上”之意乎?《山海经·海内经》:“韩流擢首谨耳,人面豕啄,麟身渠股止,取淖子曰阿女,生帝颛顼。”毕沅《新校正》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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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文》云:“颛顼,专专谨也”,此文云云,疑颛顼所以名,以似其父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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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颛顼”于古为“谨貌”义,《说文》云:“颛头颛颛谨貌,顼头顼顼谨貌。”章炳麟《新方言》二云:“今浙西嘉兴谓人迂谨曰颛顼顼。”岂古人以上帝高高在上,因名高阳氏或尧,因其谨严庄重,又名之为颛顼乎?以史料之不足征,亦未敢断然判定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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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神话之原形如何,及其历史背景如何,尚有待于吾人之深考,得暇拟别为《中国古神话研究》一书以细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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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上古史导论 附录 刘歆冤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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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古文之问题,乃我国学术界之一大公案。晚清今文学者,自刘逢禄以迄康有为、崔,无不疑古文经为伪,康有为《新学伪经考》、崔《史记探源》二书,集百年来今文学者考辨之大成,持其说最备!以为古文作伪自刘歆,传于通学,成于郑玄。歆之伪古文,发源于《左传》,成于《周官》,又遍伪群经,为之佐证,窃夺孔学,奖翼莽篡,“内奖暗干以成其富贵之谋,外藉威柄以行其矫伪之学,上承名父之业,加以绝人之才,故能遍伪诸经,旁及天文图谶钟律月令兵法,莫不伪窜,作为尔雅八体六技之书,以及钟鼎,以辅其古文体;于是学者咸惑,丰蔀千年,皆古文之为也!”歆“上为圣经之篡贼,下为国家之鸩毒,变乱先圣之典文,惑易后儒之耳目”,其罪乃不胜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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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书·莽传》称发得《周礼》,以明因监。今文学者据此,谓乃歆欲附成莽业而伪此书,以为莽居摄践祚,比于周公,《明堂位》载周公始摄而居天子之位,莫不与莽事相应,歆伪《周官》《尔雅》,事事称周公,盖以揣合莽意,奖翼篡事。《左传》经说,每多贵媚权臣而抑公室,此亦歆借经说以佐新莽之篡。《左传》隐公元年,“不书即位,摄也”,莽之居摄,名义亦由于此,是歆之伪《周礼》《左传》,似若明证昭昭。然古文诸经,互有征验,谓《左氏》《周官》伪,不得不谓歆遍伪群经;然《史汉》与古文经应合者尚多,谓古文经尽伪,又不得不谓歆遍伪群书。《七略》出于刘歆,《汉书》本刘歆作,班固所不取,不过二万许言。《史记》亦出歆窜,“处处设证,使人深入其蔀,目迷五色而不之觉。”“凡后人所考证无非歆说征应四布。”条理精密,何歆之欺人至于此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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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文学者谓歆伪古文经,将以媚莽助篡,然歆之伪《左氏》,在成哀之世,伪《逸礼》,伪《古文书》,伪《毛诗》,次第为之,时莽未有篡之隙也,歆争立《左传》《逸礼》《古文书》《毛诗》时,王莽已去职,歆岂得预知莽之将篡而伪之哉?康氏谓盖“歆之畜志篡孔学久矣,遭逢莽篡,因点窜其伪经以迎媚之”,于是“阳以周公居摄佐莽之篡,而阴以周公抑孔子之学。”“歆以其非博之学,欲夺孔子之经而自立新说,以惑天下;知孔子制作之学首在《春秋》,《春秋》之传在《公》《穀》”,“于是思所以夺《公》《穀》者”,“求之古书,得《国语》与《春秋》同时可以改易窜附”。歆又以“汉世《春秋》之学最盛,歆思自树一学,校书得左氏《国语》,以为可借之释经以售其奸”,“遭逢莽篡,更润色其文以媚莽”。是歆之伪古文经,初不在媚莽,遭逢莽篡,更为点窜润色,歆竟一伪而更伪,是何天下之易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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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仅古文经多出歆伪也,今文学者以古文字亦出歆伪;不仅古文经之古文字出歆伪也,古金文亦出歆伪。“刘歆欲夺孔子之经,因得间而起,以宗室之英,名父之子,校书之任,多见古物,挟其奥博,搜采奇字异制,加以附会,伪为鼎彝,或埋藏郊野,而使人掘出,或深瘗山谷,而欺绐后世,流布四出,以为征应。”“征应既多,传授自广,以奇字而欺人,借古文为影射。”何歆之欺人,至于此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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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不仅古文经古文字为歆伪也,“歆既尽窜伪经,遍布其中矣,无如伪书突出,师授无人,将皆疑而莫之信也;于是分授私人,依附大儒,伪造师传,假托名字,弥缝其隙,密之又密”。不宁唯是,《莽传》称莽征天下通《逸礼》、《古文书》、《毛诗》、《周官》、《尔雅》、天文、图谶、钟律、月令、兵法者,诣公车,至者千数。《汉书·艺文志》称元始中征天下通小学者以百数,各令记字于庭中。此又“刘歆工于作伪,故散之于私人,假藉莽力,征召贵显之,以愚惑天下”。作伪书于内,分授私人,而又散私人于天下,甚或伪造师传,假托名字,何歆之欺人,至于此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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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如今文学者之所考辨,刘歆之伪古文经,既多伪造物证,又多伪造人证,“鼓舌摇唇,播弄白黑,随手抑扬,无所不至”,时儒虽愤攻古文,曾不一露其伪迹,欺绐二千年而无一人发其覆,是何天下之易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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