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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11536 战国的朝廷上,是这样一群职业的人士,其中当然不乏受人敬重而也自重的人,他们的出处进退,都有原则有分寸。同时,其中也定有不少纯粹必求仕为业的“鄙夫”,孔子所谓“其未得之也,患得之;既得之,患失之”。这种患得患失的人,无恒产可恃也通常未必有“恒心”,于是他们有时不免于缺乏原则,放辟邪侈,无所不至。孟子的时代,这种以仕为职业的现象,已很普遍,所以《孟子》一书提到的“仕”风,与春秋时的士大夫情况已极不相同。孟子提到因贫而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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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11538 孟子曰:“仕非为贫也,而有时乎为贫;娶妻,非为养也,而有时乎为养。为贫者,辞尊居卑,辞富居贫。辞尊居卑,辞富居贫,恶乎宜乎?抱关击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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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11542 更解释士之不仕,即等于失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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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11544 周霄问曰:“古之君子仕乎?”孟子曰:“仕。《传》曰:‘孔子三月无君,则皇皇如也,出疆必载质。’公明仪曰:‘古之人三月无君,则吊’。”“三月无君则吊,不以急乎?”曰:“士之失位也,犹诸侯之失国家也。《礼》曰:‘诸侯耕助,以供粢盛;夫人蚕缫,以为衣服。牺牲不成,粢盛不絜,衣服不备,不敢以祭。惟士无田,则亦不祭。’牲杀、器皿、衣服不备,不敢以祭,则不敢以宴,亦不足吊乎?”“出疆必载质,何也?”曰:“士之仕也,犹农夫之耕也;农夫岂为出疆舍其耒耜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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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11548 他在前半段说到士与诸侯的比较,以祭祀为主题。事实上这是“古之人”的情况。以战国情况说,后半段用农夫的耒耜作譬喻,毋宁更适切的表现了战国“士”人的特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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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11550 这种以仕为业的官员,显然与世卿不同,世卿与国休戚相关,君主既不能免他们的职,他们也不能辞职,君臣之间的关系因而比较紧张。战国的“异姓之卿”则不然,若是君臣合不来,颇不妨弃此他适。君臣之间既然可以如此,其关系遂发展为契约式的或交易式的,君臣之间因此有一种相报施的关系,《孟子》也包括了一长篇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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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11552 孟子告齐宣王曰:“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王曰:“礼:为旧君有服,何如斯可为服矣?”曰:“谏行言听,膏泽下于民;有故而去,则君使人导之出疆,又先于其所往;去三年不反,然后收其田里。此之谓三有礼焉。如此,则为之服矣。今也为臣,谏则不行,言则不听;膏泽不下于民;有故而去,则君搏执之,又极之于其所往,去之日,遂收其田里。此之谓寇仇。寇仇何服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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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11556 贸易关系支配了君臣的身份,君以爵禄作为货价,而臣以能力作为货品,臣若不能从国君得到货价,君也不用盼望臣子会尽力;反之亦然。实物的货价,或货币的货价,自然因其易于支付及没有附带权益两大优点,代替了封建政权下的封地采邑,这就是俸禄制度的起源。春秋末季,似乎已有支付俸禄的记载,例如孔子的弟子原思,曾经领过邑宰的禄入“粟九百”。而战国的吏俸似乎已有了石数的等级,至少燕国的官秩高下,是以石数为断,三百石(也许指岁入)应是中级的官吏。战国似乎没有用货币支付俸禄的制度,其流风下逮于西汉,官秩仍用石数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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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11558 一群以仕为业的官员,以俸禄为收入,与君主构成贸易的两造,关系建立在报施观念上。由此,战国的列国朝廷上出现了一种新的官吏,他们将为专制君主做最适当的工具:有服务能力,却又可以随时罢黜;以俸禄换取服务,却可以免去占据封邑的弊病。这是一种新型的官僚制度,效率与忠诚于是代替了无法约束或改变的亲属与血缘。至少,君臣之间的关系单纯了,单纯得只剩雇主与佣工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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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11566 历史分光镜 二〇 战国时将与相的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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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11568 战国政府与春秋时最大的差别,是将、相的分离。“相”之为专用的官名,在春秋及其以前,远不及用作动词为普遍。以相名官,《左传》不过两见。将军的名号,始见于晋国中军元帅,六国以来,方才以将军为一切统兵大将的称号。春秋时代,不论哪一个国家,执政的卿也往往即是出征时的大将;公子、公孙及其他卿大夫,也入参国政,出统师干。平时揖让雍容,有事擐甲御乘。终春秋之世,找不出职业的统兵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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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11570 比及战国,君权既重,军政大权集中于王,国事丛杂,也若干倍于春秋时。于是权力分散的采邑管理方式,不复能适应战国的中央集权,在中央必须有一个总理一切的官员,所谓宰相。相官的建制,战国初有魏文侯择相一事,此后韩、燕、齐、赵、秦也各有相国、宰相或丞相;只有楚国始终以令尹旧名称呼其宰相。相的职任,应该是辅佐国君,监督臣僚,所以荀子给“相”职的定义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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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11572 君者,论一相,陈一法,明一指,以兼覆之,兼炤之,以观其盛者也。相者,论列百官之长,要百事之听,以饰朝廷臣下百吏之分,度其功劳,论其庆赏,岁终奉其成功以效于君。当则可,不当则废,故君人劳于索之,而休于使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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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11576 从这个定义看来,相权虽重,若不是有虚君制配合,有最高实权的君主不会长久保持任何人做宰相的。所谓“当则可,不当则废”,任何良相恐怕是早晚会因“不当”而废的。由于宰相须以其成就为去留,显然的,战国的宰相不能像春秋列国卿大夫,可以任终身职。另一方面,这个担任相职的人,往往是一个专业的政务官,较少由本身有其他身份关系的贵族担任。由这种专业人员的身份,其中有一部分也许会离此就彼,或离彼就此,换句话说,若干相位就由一些职业性的游任之士担任了。战国的相职也有由本国或异国的王子或近亲担任:若由本国王室的亲戚做宰相,却也难得构成几代的世家;若由异国的重臣或贵戚出任,任命大都出于外交的考虑,然而,容易想象到,他们未必真能掌握实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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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11578 因此,战国的相职,或者缺乏实权,让国君自己做实际的执政者;或者即须是有能力而无背景的专业人士。两者都与春秋时代的世卿制度大相径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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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11580 再说到将帅一职。战国的战争远比春秋时代为复杂,举凡战略、战术、武器、训练,都有极大的改变,春秋时代的贵族武士自不能应付。职业性的武士,在春秋末期已经出现,战国更产生了一些著名的战略家,如张仪、乐毅;了不起的战术家,如田单;大兵团的指挥官,如白起;练兵的能手,如李牧。这些专门人材,构成了战国将材的主要部分,他们的专业知识,不是一般的贵介公子能掌握,也不是普通的文士能兼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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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11582 二十四位战国曾经统兵的将军中,只有四人是公子(其中还有一位是自己夺得兵权的信陵君),一人是贵戚,六人是将门之子,其余十三人则或者出身不明,或者来自异国,后者也须依赖自己才能方得在客地占得一席,其困难也不下于出身寒微的人。于此战国的将军们似大多是有专长,或则有家学渊源,如秦国王氏、蒙氏及燕国乐氏。二十四人中,只有八人曾经在将军之外,担任过相职。然而,越是接近战国末期,不兼相衔的将领越多,兼相衔的多半在战国的中期,这个趋势,也足以表示职务的专门化,政府功能的分化。用具体的例子说明,则有齐威王“以邹忌为相,田忌为将,孙武子为军师”。又如秦人以范雎、蔡泽为相,主谋议;用白起、王翦为将,主征伐。将、相分途,正是因能授官观念的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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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11584 有许多战国的官名散见各种典籍,例如《七国考》一书“职官”一卷,即收集了为数不少的官号,然而除了可以看出若干与汉代职官名称雷同处以外,现存的史料尚不足重建战国任何一国的政府组织。为此,本文将不列举这些官名称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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