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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文井（1915—2005）原名严文锦，湖北武昌人。著名童话作家。1934年毕业于湖北省立高中后，到北京图书馆任职，开始使用“严文井”的笔名。高中二年级时开始文学创作，作品以童话和寓言的影响为大。他的童话、寓言创作故事生动、构思巧妙，具有很浓的哲理与诗意，被誉为“一种献给儿童的特殊的诗体”。主要作品有《丁丁的一次奇怪的旅行》（1949）、《蚯蚓和蜜蜂的故事》（1950）、《唐小西在“下次开船港”》（1957）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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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希望你们跟我一起来思考一些问题。我在路上想到：如果一个社会没有童话的话，它会是一个好的社会吗？如果一个时代没有童话的话，它会是一个好的时代吗？“文化大革命”期间有过童话吗？“文革”不允许童话，因为当时的人认为，不管是大人，还是孩子，如果听到童话故事，就会逃避现实，但实际情况不一定是这样。在这里我们可以思考尼采说过的一句话，这是陆霞在论文中提到的，是一句很好的引文，我以前没有听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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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以为童话和游戏完全属于儿童，但是如果我们这样看的话，那是因为我们不懂。怎么可能会有什么年代、时代可以不要童话和游戏的呢？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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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采的意思是说，所有人都需要童话。如果大人、成人没有童话、游戏的话，那他们也会有问题。他说得很好。为什么呢？鲁迅翻译过童话，他写小说的时候，也用过外国的童话来写20世纪二三十年代的中国。有一个很好的荷兰作家弗里德里克·威廉·范艾顿（鲁迅译作蔼覃，Frederik Willem van Eeden，1860—1932），他最有名的童话是《小约翰》（De Kleine Johannes）。如果我记得对的话，这个故事是说一个叫小约翰的孩子，与牵牛小子为伴，在奇幻的大自然中漫游。他听花儿说话，和萤火虫谈心，和鸽子并排飞过天空，并一心寻找那本“解答人生所有疑问的大书”。鲁迅称此书为“无韵的诗，成人的童话”。我们可以从这么一个故事来看我们的生活和生命。因为人生的一切都充满了幻想，我们的梦非常多，但并非所有的梦都能得以实现。我们充满了各种梦想，如果我们不能做梦，我们还能成为一个人吗？但是我们的幻想实现有困难，那么我们可以放弃我们不能够实现的梦和幻想吗？不可能。如果不能想出来美好的东西，我们都会生病。所以这是一个原因，为什么连鲁迅也觉得童话是重要的。范艾顿的这篇小说写于1887年，1926年鲁迅与齐宗颐（1881—1965）将之译成中文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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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录 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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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ederik Willem van Eeden（1860—1932）中文译名：弗里德里克·威廉·范艾顿。19世纪末20世纪初荷兰最受读者喜爱、影响最大的作家之一，诗歌和散文都很出色。其代表作《小约翰》完成于1887年，一经出版便在欧洲文坛引起强烈兴趣。他的本职是一名医生、精神分析学家，后期逐渐放弃了文学写作，将个人兴趣完全转移到对梦境的医学分析和研究上，而且取得了相当斐然的成就。在思想方面，他不仅深受17世纪荷兰著名哲学家巴鲁赫·德·斯宾诺莎（Baruch de Spinoza，1632—1677）的自然神论的影响，还对印度的东方神秘主义哲学抱有浓厚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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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 荷兰作家范艾顿（左图）及《小约翰》雕塑（右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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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鲁迅的弟弟周作人（1885—1867）对在中国推行童话的贡献是非常大的。我还记得，我1983年来北京，那时是要专门研究妇女文学的。当时有一个年轻的小姑娘，她的名字叫张辛欣（1953—），你们不一定听说过，她写的中篇小说可能是当时最好的，比王安忆（1954—）还要好。她所有的小说都跟童话有关系。对她小说里的女主人公、年轻人来说，童话是最重要的。因为她们都在等待一个合适的骑士来帮她们解决所有的问题。后来张辛欣因为受到了上面的批判，说她没有道德——胡说八道——她决定结婚，不再写作。1985年张辛欣跟一个美国人结婚，去了美国。到现在已经过了快30年，她才出版了一部自传，其他的东西都没有写，我认为这真是一个很大的浪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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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 陆霞所著《走进格林童话：诞生、接受、价值研究》德文版（左图）及中文版（右图）书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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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前真的没有想到，除了《圣经》以外，世界上，不论在德国还是欧洲，读的、卖的、买的、印刷的最重要的书是这本《格林童话》。杨武能1994年在中国第二次出版了《格林童话全集》，他是第二个能够出版这部中文《全集》的中国人。杨武能原来是四川外国语学院日耳曼语言文学系（即德语系）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学者，我们原来老在中国见面，特别是在重庆和成都。他退休后，便开始从事《格林童话》的翻译，他自己认为，如果我们不考虑《圣经》的话，那么在中国最受欢迎、卖得最好的、读者最多的书就是《格林童话》。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应该问问：为什么《格林童话》这么成功呢？这个问题我不能够回答，但是你们可以自己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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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 《格林童话》德文首版（1812，左图）及杨武能、杨悦所译中文版（译林出版社，1998，右图）书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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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我们也知道，位于美国加利福尼亚州洛杉矶市市区西北郊的好莱坞（Hollywood），是全球最著名的影视娱乐和旅游热门地点，现在“好莱坞”一词往往成了美国电影业的代名词。但是大家想过没有，如果没有《白雪公主》《灰姑娘》《睡美人》之类的故事，“好莱坞”好多成功的电影都是没有办法拍摄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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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想到，《格林童话》于1902年第一次在中国出版以后，到现在已经过了100多年。如果我们找一些历史上的译本的话，就可以发现，《格林童话》的译者特别多，并且有好多出版社喜欢印刷出版《格林童话》，这本书竟然有几百种译本之多，真是了不起。那为什么一直到1902年才有中国人开始注意到《格林童话》呢？这个我等会儿再告诉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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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林兄弟两人于1812年到1814年间在当时的德语国家到处跑，在老百姓那里收集他们讲的故事，之后开始按照自己的要求或是当时读者的要求来修改。所以我们从那个时候开始看到的童话，不一定完全是老百姓讲的童话，他们都会加点东西，进行艺术创造。那格林兄弟的墓地在哪里呢？在柏林。他们的墓地很漂亮，现在还可以去看。你们应该知道，对德国人来说，墓地就像是一座博物馆一样，所以市政府会出很多钱，来修缮这么一个像博物馆一样的墓地，特别是名人的坟墓。因此，如果你们有一天有机会去柏林的话，你们可以去顺纳贝尔格（Berlin-Schöneberg）的古老墓地看一下，当然不只是去找格林兄弟的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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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什么背景下收集和整理这些童话呢？那个时候，欧洲在进行战争：拿破仑·波拿巴（Napoléon Bonaparte，1769—1821）在欧洲大陆获得了空前的军事胜利，法国占领了几乎整个意大利、德意志地区，击败了欧洲强国奥地利，大败普鲁士，控制了西班牙、荷兰等地。格林兄弟常常是冒着枪林弹雨收集的童话。那他们为什么会这样顽强呢？我不能够确切地说出。但是我估计，他们有着自己的目的。尽管我没有深入研究过他们搜集、整理的这些童话，但我自己觉得，他们通过这些童话，还表达了对当时政治、战争的一些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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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 格林兄弟位于柏林的墓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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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国，自1902年读者第一次有机会读到《格林童话》，到现在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是什么样的变化呢？中国人对孩子的了解和当时欧洲人不太一样。对传统的中国人来说，孩子是小成人，所以中国古人在年幼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作为孩子的特点，从当时辛亥革命以前的中国来看，的确是这样。所以我们也可以这么问，从什么时候开始欧洲人意识到了孩子有自己的特点呢？是19世纪末开始的。而在这之前，孩子的地位跟动物差不多，这是为什么呢？因为在当时好多孩子会夭折，很多家庭都有几个，甚至十几个孩子，不过其中的大部分可能会死去。为什么呢？因为那时的医学不发达。此外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这我多次提到过：直到19世纪，德国不少地方依然非常穷，人们没办法过正常的日子。所以如果当时一个孩子死了的话，人们会感到跟死了一个动物差不多。因此在医学还不发达以前，在人还不能吃饱以前，是不一定会觉得孩子有什么特点的。今天无论是在中国，还是在德国，人们都把孩子看成小皇帝、小王子，孩子们提出的什么要求我们都满足，现在什么都是孩子们说了算，我自己觉得这样是有点儿过分。孩子们现在没办法再好好学什么是“孝”了，现在不是他们为父母、长辈服务，而是我们为他们服务，经常是这样。也可以这样说，这样的结果，实际上是我们自己把孩子惯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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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如何，《格林童话》翻译成中文以后，它的读者越来越多，在文人之中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有作家，包括周作人、鲁迅在内，他们都觉得中国也应该有自己的儿童文学，中国作家也应该开始写童话。所以中国到了五四运动前后，慢慢有了自己的童话文学史。现在提出一个问题来，鲁迅、叶圣陶、严文井，还有张天翼（1906—1985）——他同时也是一位很好的作家——他们这一批人也写童话，那他们的童话与《格林童话》有什么不一样呢？区别在什么地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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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德语国家的童话分为两种，一种童话是从老百姓那里来的，就是《格林童话》这种，搜集者听别人讲了什么故事，他们写下来，之后进行修改，然后发表。那鲁迅、周作人、严文井、叶圣陶等作家也是到老百姓那里去，让老百姓给他们讲什么故事，然后修改发表的吗？不是的。他们写他们自己的童话。德文说Kunstmärchen, Märchen是“童话”的意思，相当于英语的tale；Kunst有很多意思，一个是“文艺、艺术”，但这里的意思是“人造的”，很可惜词典里没有收入这个义项。可能可以说这个词指的是文人或是作家、知识分子创作的童话。意思是说，鲁迅等作家并没有听过老百姓讲的什么童话，而是自己“发明”出一种童话，这些是他们自己想出来的，是他们的创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