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7146006
1707146007
四年,吴使季札聘【聘:访问。】于鲁,请观周乐。为歌《周南》《召南》。曰:“美哉,始基之矣,犹未也,然勤而不怨。”歌《邶》《鄘》《卫》。曰:“美哉,渊乎,忧而不困者也。吾闻卫康叔【卫康叔:姬姓,名封,周武王同母弟,卫国第一任国君。】、武公【武公:卫武公,姬姓,名和,卫厘侯之子,卫国第十一任国君。】之德如是,是其《卫风》乎?”歌《王》。曰:“美哉,思而不惧,其周之东乎?”歌《郑》。曰:“其细已甚,民不堪也,是其先亡乎?”歌《齐》。曰:“美哉,泱泱乎大风也哉。表东海者,其太公乎?国未可量也。”歌《豳bīn》。曰:“美哉,荡荡乎,乐而不淫,其周公之东乎?”歌《秦》。曰:“此之谓夏声。夫能夏则大,大之至也,其周之旧乎?”歌《魏》。曰:“美哉,沨沨【沨沨:舒缓平和的样子。】乎,大而宽,俭而易,行以德辅,此则盟主也。”歌《唐》。曰:“思深哉,其有陶唐氏之遗风乎?不然,何忧之远也?非令德之后,谁能若是!”歌《陈》。曰:“国无主,其能久乎?”自《郐》以下,无讥焉。歌《小雅》。曰:“美哉,思而不贰,怨而不言,其周德之衰乎?犹有先王之遗民也。”歌《大雅》。曰:“广哉,熙熙乎,曲而有直体,其文王之德乎?”歌《颂》。曰:“至矣哉,直而不倨,曲而不诎,近而不逼,远而不携,迁而不淫,复而不厌,哀而不愁,乐而不荒,用而不匮,广而不宣,施而不费,取而不贪,处而不底,行而不流。五声和,八风平,节有度,守有序,盛德之所同也。”见舞《象箾shuò》《南籥》者,曰:“美哉,犹有感。”见舞《大武》,曰:“美哉,周之盛也其若此乎?”见舞《韶护》者,曰:“圣人之弘也,犹有惭德,圣人之难也!”见舞《大夏》,曰:“美哉,勤而不德!非禹其谁能及之?”见舞《招箾》,曰:“德至矣哉,大矣,如天之无不焘【焘:覆盖。】也,如地之无不载也,虽甚盛德,无以加矣。观止矣,若有他乐,吾不敢观。”
1707146008
1707146009
四年(前544年),吴王派季札出访鲁国,季札请求观赏鲁国保留的周室礼乐。鲁国的乐师为季札演唱《周南》《召南》。季札说:“歌曲真优美啊,起始处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但是仍然没有达到完美的程度,然而却唱出了百姓勤劳于王事而没有怨言的感情。”乐师又演唱了《邶风》《鄘风》《卫风》。季札说:“歌曲真优美啊,曲调深沉,具有忧患意识又不使人困惑。我听说卫康叔、武公的德行就是这样的,这大概就是《卫风》吧?”乐师又演唱了《王风》。季札说:“歌曲真优美啊,深思却没有惧意,这大概是周王室东迁之后的乐曲吧?”乐师又演唱了《郑风》。季札说:“这首曲子的情调过于细弱,反映了百姓不堪忍受烦琐的政令,这大概是郑国要灭亡的先兆吧?”乐师演唱了《齐风》。季札说道:“乐曲真美好啊,气势恢宏有大国的风度。像那宽阔的东海一样,这大概是姜太公的遗风吧?这个国家的前途不可限量啊。”乐师演唱了《豳风》。季札说:“歌曲真优美啊,气势宽宏浩荡,欢快而又不过度,这大概是反映周公东征的乐曲吧?”乐师演唱了《秦风》。季札说:“这就是所谓的华夏的声音。能够追慕华夏就会弘大,是弘大的极致,这大概是周王室旧地的乐曲吧?”乐师演唱了《魏风》。季札说:“乐曲真美好啊,乐声婉转悠扬,气势弘大宽广,节约而易行,再以德教为辅佐,可以做盟主了。”乐师演唱了《唐风》。季札说:“思虑深远啊,这有陶唐氏的遗风吧?不然,为何忧患意识如此沉重呢?如果不是具备盛德的先王之后,谁能如此!”乐师又演唱了《陈风》。季札说:“一个国家没有贤明的君主,还能长远吗?”接下来乐师演唱的是《郐风》,从这以下,季札就再没有给出评论。乐师演唱了《小雅》。季札说:“乐曲真优美啊,有忧患意识而没有二心,心存怨恨但是没有说出,这可能就是周德衰微的表现吧?但是还有些先王遗民风俗的留存啊。”乐师又演唱了《大雅》。季札说:“这首乐曲真是宽广弘大啊,融洽和乐,婉转柔缓而又有正直刚强之处,这反映的可能就是周文王的大德吧?”乐师又演唱了《颂》。季札说:“优美至极啊,曲调刚劲而不傲慢,婉转而不卑屈,紧密却不紧迫,舒缓但不散漫,节奏多变又不混乱,曲调反复而不厌烦,哀伤而不忧愁,欢快而不荒谬,广用智慧而不匮乏,宽宏而不张扬,施惠但不浪费,求取但不贪婪,乐停而余音仍在回荡,音变动而不随波逐流。五声和诣,八音协调,节奏遵循法度,旋律符合规则,与盛德之人一样。”季札又观赏了《象箾》《南籥》舞,然后说:“舞蹈真优美啊,但是还有少许遣憾之处。”季札又观赏了《大武》舞,说:“舞蹈真美妙啊,周朝的盛德大概就是如此吧?”他又观赏了《韶护》舞,说:“圣人那么伟大,还为自己的德行感到惭愧,可见成为圣人实在很难呀!”季札又观赏了《大夏》舞,说:“舞蹈真美妙啊,勤劳于民事而不居功自傲!除了大禹还有谁能做到?”他又观赏了《招箾》舞,说道:“美德修行至此可以说是极点了,真是太伟大了,就像上天一样没有覆盖不到的地方,就像大地一样没有承载不到之物,盛德已经达到极点,再无以复加了。观赏礼乐心满意足了,即使有其他礼乐,我也不敢再要求观赏了。”
1707146010
1707146011
去鲁,遂使齐。说晏平仲【晏平仲:晏婴,字平仲,春秋时期齐国政治家。】曰:“子速纳邑与政。无邑无政,乃免于难。齐国之政将有所归,未得所归,难未息也。”故晏子因陈桓子以纳政与邑,是以免于栾高之难。
1707146012
1707146013
去齐,使于郑。见子产,如旧交。谓子产曰:“郑之执政侈,难将至矣,政必及子。子为政,慎以礼。不然,郑国将败。”去郑,适卫。说蘧qú瑗、史狗、史鳅、公子荆、公叔发、公子朝曰:“卫多君子,未有患也。”
1707146014
1707146015
自卫如晋,将舍于宿,闻钟声,曰:“异哉!吾闻之,辩而不德,必加于戮。夫子获罪于君以在此,惧犹不足,而又可以畔乎?夫子【夫子:指孙林父。】之在此,犹燕之巢于幕也。君在殡而可以乐乎?”遂去之。文子闻之,终身不听琴瑟。
1707146016
1707146017
适晋,说赵文子、韩宣子、魏献子曰:“晋国其萃于三家乎!”将去,谓叔向【叔向:姓羊舌,名肸,晋国大夫。】曰:“吾子勉之!君侈而多良,大夫皆富,政将在三家。吾子直,必思自免于难。”
1707146018
1707146019
季札之初使,北过徐君。徐君好季札剑,口弗敢言。季札心知之,为使上国,未献。还至徐,徐君已死,于是乃解其宝剑,系之徐君冢树而去。从者曰:“徐君已死,尚谁予乎?”季子曰:“不然。始吾心已许之,岂以死倍吾心哉!”
1707146020
1707146021
七年,楚公子围弑其王夹敖而代立,是为灵王。十年,楚灵王会诸侯而以伐吴之朱方,以诛齐庆封。吴亦攻楚,取三邑而去。十一年,楚伐吴,至雩娄。十二年,楚复来伐,次于干谿,楚师败走。
1707146022
1707146023
十七年,王余祭卒,弟余眜立。王余眜二年,楚公子弃疾弑其君灵王代立焉。
1707146024
1707146025
四年,王余眜卒,欲授弟季札。季札让,逃去。于是吴人曰:“先王有命,兄卒弟代立,必致季子。季子今逃位,则王余眜后立。今卒,其子当代。”乃立王余眜之子僚为王。
1707146026
1707146027
季札离开鲁国,又出使到齐国。他劝晏平仲说:“您赶快交出封地和权力。没有了封地和政权,才能免除灾难。齐国的政权将要易手,在不能确定归入谁手之时,灾难是不会停止的。”因此晏子通过陈桓子将自己的封地和权力都交了出去,所以他才在栾施、高强两大豪门的权力斗争中幸免于难。
1707146028
1707146029
季札离开齐国,出使到郑国。他见到子产,就像见到老朋友一样。他对子产说:“郑国的执政者荒淫奢侈,灾难即将到来,政权一定会落入您的手中。一旦您主政,要谨慎地以礼治国。否则郑国就会衰败。”季札离开郑国,前往卫国,他对蘧援、史狗、史鳅、公子荆、公叔发、公子朝说道:“卫国有很多的君子,没有祸患。”
1707146030
1707146031
季札从卫国前往晋国,准备在宿地住下时听到了钟声,他说道:“真奇怪啊!我听说,有辩才却不修德行,一定会招来杀身之祸。孙林父得罪了君王还住在这里,害怕还来不及,怎么还在敲钟奏乐?孙林父住在这里,就好像燕子在幕布上筑巢一样非常危险。君王还没有安葬,可以敲钟奏乐吗?”于是离开这里,孙林父听到了季札的话,一直到去世都没有再听过奏乐。
1707146032
1707146033
季札前往晋国,对赵文子、韩宣子、魏献子说:“晋国的国政将要落到你们三家手中了吧!”他将要离开晋国,对叔向说道:“您一定要努力啊!晋国国君奢侈无度但是还有很多良臣,大夫们都很富有,政权将落到那三家手中。您为人正直,一定要想办法让自己免遭祸患。”
1707146034
1707146035
季札刚从吴国出来出使的时候,北上的途中曾经去拜访徐国的国君。徐君很喜欢季札的宝剑,但是口中没敢说出来。季札心里知道了,但是因为出使中原各国要用到宝剑,所以就没有将宝剑献给徐君。返回时又到了徐国,徐君已经去世了,季札于是便解下宝剑,挂在徐君墓旁的树上后转身而去。随行的人说道:“徐君已经去世了,宝剑还给谁呢?”季札说道:“不对。当初我已经在心里想好了要将宝剑送给他,怎么能因他已经去世就违背我的心意呢!”
1707146036
1707146037
七年(前541年),楚国公子围杀死楚王夹敖自立为王,就是楚灵王。十年(前538年),楚灵王会盟诸侯攻打吴国的朱方县,想要杀掉齐国原来的相国庆封。吴国也出兵攻打楚国,攻取了楚国的三座城池后撤退。十一年(前537年),楚国出兵讨伐吴国,一直打到雩娄。十二年(前536年),楚国又一次讨伐吴国,在干谿驻军,后来战败撤走。
1707146038
1707146039
十七年(前531年),吴王余祭去世,他的弟弟余眜继位。吴王余眜二年(公元前529年),楚国公子弃疾杀死楚灵王,自立为楚王。
1707146040
1707146041
四年(前527年),吴王余眜去世,想将王位传给弟弟季札。季札推让并逃走。于是吴国人说:“先王有遗命,哥哥去世由弟弟继位,一定要将王位传给季子。季子如今逃走不接受王位,那么余眜就是兄弟中最后一个继位的君王。如今他去世了,他的儿子应当继立。”于是余眜的儿子僚便被立为吴王。
1707146042
1707146043
王僚二年,公子光伐楚,败而亡王舟【王舟:吴国先王所乘之舟,名余皇。】。光惧,袭楚,复得王舟而还。
1707146044
1707146045
五年,楚之亡臣伍子胥来奔,公子光客之。公子光者,王诸樊之子也。常以为吾父兄弟四人,当传至季子。季子即不受国,光父先立。即不传季子,光当立。阴纳贤士,欲以袭王僚。
1707146046
1707146047
八年,吴使公子光伐楚,败楚师,迎楚故太子建母于居巢以归。因北伐,败陈、蔡之师。九年,公子光伐楚,拔居巢、钟离。初,楚边邑卑梁氏之处女与吴边邑之女争桑,二女家怒相灭,两国边邑长闻之,怒而相攻,灭吴之边邑。吴王怒,故遂伐楚,取两都而去。
1707146048
1707146049
伍子胥之初奔吴,说吴王僚以伐楚之利。公子光曰:“胥之父兄为僇于楚,欲自报其仇耳。未见其利。”于是伍员知光有他志,乃求勇士专诸,是之光。光喜,乃客伍子胥。子胥退而耕于野,以待专诸之事。
1707146050
1707146051
十二年冬,楚平王卒。十三年春,吴欲因楚丧而伐之,使公子盖余、烛庸以兵围楚之六、灊。使季札于晋,以观诸侯之变。楚发兵绝吴兵后,吴兵不得还。于是吴公子光曰:“此时不可失也。”告专诸曰:“不索何获!我真王嗣,当立,吾欲求之。季子虽至,不吾废也。”专诸曰:“王僚可杀也。母老子弱,而两公子将兵攻楚,楚绝其路。方今吴外困于楚,而内空无骨鲠之臣,是无柰我何。”光曰:“我身,子之身也。”四月丙子,光伏甲士于窟室,而谒【谒:请。】王僚饮。王僚使兵陈于道,自王宫至光之家,门阶户席,皆王僚之亲也,人夹持铍【铍:两刃剑。】。公子光详【详:通“佯”,假装。】为足疾,入于窟室,使专诸置匕首于炙鱼之中以进食。手匕首刺王僚,铍交于匈【匈:同“胸”。】,遂弑王僚。公子光竟代立为王,是为吴王阖hé庐。阖庐乃以专诸子为卿。
1707146052
1707146053
吴王僚二年(前525年),公子光讨伐楚国,打了败仗并丢失了先王的座船。他非常害怕,偷袭楚军,夺回先王的座船后回到吴国。
1707146054
1707146055
五年(前522年),楚国逃亡在外的大臣伍子胥来到吴国,公子光以宾客之礼节接待他。公子光是吴王诸樊的儿子。他一直认为:我的父辈兄弟四人,王位应当传给季子。季子既然不接受国家,我的父亲又是最先继位为王的。既然不传给季子,就应当由我继承王位。所以他在暗中招纳贤士,想要袭杀王僚。
[
上一页 ]
[ :1.707146006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