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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公,成固人也,多奇计。建元中,上招贤良,公卿言邓公,时邓公免,起家为九卿。一年,复谢病免归。其子章以修黄老言显于诸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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晁错升任御史大夫之后,便陈述诸侯王的罪过,请求削减他们的封地,收回封国边境的郡城。他的奏章送了上去,皇上便命令公卿、列侯以及皇室成员一起商议,没有人敢非难晁错,只有窦婴与他争论,从此以后,窦婴与晁错之间便有了隔阂。晁错修改的法令有三十章,诸侯王一片哗然,都嫉恨晁错。晁错的父亲听说以后,便从颍川赶来,对晁错说:“如今皇上刚刚即位,你执掌大权,削弱诸侯,疏远人家的骨肉关系,人们在议论此事的时候都埋怨你,这是为什么呢?”晁错说:“本来就是这样。如果不这样做,天子就得不到尊崇,国家也得不到安宁。”晁错的父亲说:“等到刘家的天下安宁了,我们晁家就危险了,我这就离开你回去了!”于是服毒自杀,临死前还说:“我实在不忍心看到灾祸降临到自己身上。”晁父死后十几天,吴楚等七国果然起兵反叛,并以诛杀晁错为借口。等到窦婴、袁盎进言,景帝就让晁错穿着上朝时的礼服,在东市将其斩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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晁错被处死以后,谒者仆射邓公担任校尉,在攻打吴楚叛军的时候担任将领。他回到京城长安,上书报告前方的军事情况,并进见皇上。皇上问:“你从军中回来,是否听说晁错死后,吴楚两国就退兵了?”邓公说:“吴王谋反已经数十年了,他是由于被削减封地而发怒,因此以诛杀晁错为名义起兵造反,但是他的本意并不在于杀死晁错。而且,我担心天下的士人都将因此而闭口,不敢再向皇上进言了!”皇上问:“这是什么缘故呢?”邓公说:“晁错担心诸侯势力强大了以后朝廷无法控制他们,因此请求削减封地以尊崇朝廷,这是关乎万代的好事。可是他的计划刚刚施行,最终却遭到杀戮,这对内会堵塞忠臣的言路,对外则替诸侯王报了仇,我私下认为,陛下的做法是不可取的。”这时,景帝沉默许久,然后说:“您说得很好,我对此也很后悔。”于是任命邓公为城阳中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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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公,是成固人,他有许许多多奇妙的计策。建元年间,皇上招揽贤良的人才,各位公卿都推举邓公,当时邓公已经被免职,于是皇上就从平民直接起用他做了九卿。一年以后,邓公又称病免官回家。他的儿子邓章由于研习黄老之学,在王公大臣之中颇有名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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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史公曰:袁盎虽不好学,亦善傅会,仁心为质,引义慷慨。遭孝文初立,资适逢世。时以变易,及吴楚一说,说虽行哉,然复不遂。好声矜贤,竟以名败。晁错为家令时,数言事不用;后擅权,多所变更。诸侯发难,不急匡救,欲报私仇,反以亡躯。语曰:“变古乱常,不死则亡。”岂错等谓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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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史公说:袁盎虽然并不好学,但他也善于穿凿附会,以仁爱为本,称引治理天下的大道理,慷慨激昂。赶上文帝刚即位,他的才智正好遇到了适宜的时代。时局变化不定,等到吴楚等国造反时,他曾提议诛杀晁错,这个建议虽然施行了,但此后他在朝中就再也没有顺利成事。喜欢名声,夸耀才能,终于因为追求名声的缘故而败亡。晁错在担任太子家令的时候,屡次进言都不被采纳;他后来专权,修改了很多法令。吴楚七国作乱,晁错不急于匡扶朝廷、挽救危机,却只是想报一己私仇,最终反倒因此而丧命。俗语说:“更改古制,扰乱常规,不是身死,就是逃亡。”这难道就是针对晁错之流而说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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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记(精注全译) 卷一百二 张释之冯唐列传第四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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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廷尉【廷尉:九卿之一,掌管刑狱司法。】释之者,堵阳人也,字季。有兄仲同居。以訾为骑郎,事【事:侍奉。】孝文帝,十岁不得调【调:升迁。】,无所知名。释之曰:“久宦减仲之产,不遂。”欲自免归。中郎将袁盎知其贤,惜其去,乃请徙【徙:调动。】释之补谒者。释之既朝毕,因前言便宜事。文帝曰:“卑之,毋甚高论,令今可施行也。”于是释之言秦汉之间事,秦所以失而汉所以兴者久之。文帝称善,乃拜释之为谒者仆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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廷尉张释之,是堵阳人,字季。他和哥哥张仲在一起居住。张释之因为家财颇丰而担任骑郎,侍奉孝文帝,一连十年都没有升迁,也没什么人知道他的名字。张释之说:“我长时间做官会损耗哥哥张仲的家产,心中很是不安。”他打算自己请求免职回家。中郎将袁盎深知他的贤能,不舍得让他离去,便请求皇帝调张释之补任谒者的空缺。张释之朝见完毕之后,就顺便上前进言对国家有益的事情。文帝说:“实际一点,不要过分地高谈阔论,说国家当前应做的事情。”于是张释之就开始谈论秦汉之间的事情,论述秦朝灭亡和汉朝兴起的原因,说了很长时间。文帝听了以后表示赞同,于是下令让张释之担任谒者仆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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释之从行,登虎圈【虎圈:养虎的地方。】。上问上林尉诸禽兽簿,十余问,尉左右视,尽不能对。虎圈啬夫从旁代尉对上所问禽兽簿甚悉,欲以观其能口对响应无穷者。文帝曰:“吏不当若是邪?尉无赖!”乃诏释之拜啬夫为上林令。释之久之前曰:“陛下以绛侯周勃何如人也?”上曰:“长者也。”又复问:“东阳侯张相如何如人也?”上复曰:“长者。”释之曰:“夫绛侯、东阳侯称为长者,此两人言事曾不能出口,岂【:通“效”,效法。】此啬夫谍谍【谍谍:同“喋喋”,话多的样子。】利口捷给【利口捷给:口齿伶俐,反应快。】哉!且秦以任刀笔之吏,吏争以亟疾苛察相高,然其敝徒文具耳,无恻隐之实。以故不闻其过,陵迟而至于二世,天下土崩。今陛下以啬夫口辩而超迁之,臣恐天下随风靡靡,争为口辩而无其实。且下之化上疾于景响,举错不可不审也。”文帝曰:“善。”乃止不拜啬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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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就车,召释之参乘,徐行,问释之秦之敝。具以质言。至宫,上拜释之为公车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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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释之跟随皇上出行,登上虎圈。皇上向上林尉询问登记各种禽兽的情况,一连提出十几个问题,上林尉左顾右盼,一个都回答不出来。看管虎圈的啬夫在一旁代替上林尉详尽地回答了皇上所询问的关于禽兽档案的情况,想以此来显示自己犹如回声响应一般对答如流。文帝说:“作为官吏不该当像这样吗?上林尉靠不住!”于是他便诏令张释之任命啬夫为上林令。过了很久,张释之才走上前说道:“陛下认为绛侯周勃是个什么样的人?”皇上说:“他是一位德行端正的人。”张释之又问:“那么东阳侯张相如又是怎样一个人呢?”皇上又说:“他也是个德行端正的人。”这时张释之说道:“绛侯与东阳侯都被称为德行端正的人,而这两个人在议论事情的时候都不善言辞,陛下这样做难道是让人们效法啬夫喋喋不休、伶牙俐齿吗!况且秦朝重用那些舞文弄墨的官吏,官吏们争着用办事迅速和监督苛刻来比较高低优劣,可是这样做的弊端是空具官样文书,而没有发自内心的恻隐本质。正因为这样,秦朝皇帝听不到自己的过错,所以逐渐衰败,皇位传到二世,天下便土崩瓦解了。如今陛下只因为啬夫能言善辩而对他破格提拔,我担心天下人受这风气影响而争着施展口才却不务实质。再说,身处下位的人效法上位者比影之随形、响之应声还要迅速,因此,对于一切措施,千万不能不审慎对待啊。”文帝说:“很好。”于是放弃原来的计划,不再升迁啬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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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登上了车,召张释之陪乘,车子缓缓前行,皇上问张释之秦朝都有哪些弊端。张释之全都如实回答。到了宫中,皇上便下令让张释之担任公车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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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释之,选自《帝鉴图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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顷之,太子与梁王共车入朝,不下司马门【司马门:官署的外门。】,于是释之追止太子、梁王无得入殿门。遂劾不下公门不敬,奏之。薄太后闻之,文帝免冠谢曰:“教儿子不谨。”薄太后乃使使承诏赦太子、梁王,然后得入。文帝由是奇释之,拜为中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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顷之,至中郎将。从行至霸陵,居北临厕【厕:同“侧”,边缘险峻处。】。是时慎夫人从,上指示慎夫人新丰道,曰:“此走邯郸道也。”使慎夫人鼓瑟,上自倚瑟而歌,意惨凄悲怀,顾谓群臣曰:“嗟乎!以北山石为椁,用纻絮斮陈,蕠【蕠:黏合。】漆其间,岂可动哉!”左右皆曰:“善。”释之前进曰:“使其中有可欲者,虽锢南山犹有郄【郄:通“隙”,缝隙。】;使其中无可欲者,虽无石椁,又何戚【戚:担忧,忧虑。】焉!”文帝称善。其后拜释之为廷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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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不久,太子与梁王一起坐车进宫朝见,在经过司马门的时候没有下车,张释之便追上去拦住了太子和梁王,不让他们进入殿门。随即控告他们不在司马门下车就是犯了大不敬之罪,并奏报皇帝。薄太后听说了这件事,文帝便摘下帽子谢罪说:“我管教儿子不够严谨。”薄太后就派遣使者带着诏书赦免了太子和梁王,然后他们才得以进入。文帝根据这件事觉得张释之与众不同,就任命他为中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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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张释之升至中郎将。他跟随皇上出行来到霸陵,坐在北边面临霸陵之崖。当时慎夫人也随从出行,皇上便指着通往新丰的路给慎夫人看,说道:“这就是通往邯郸的路。”皇上命慎夫人弹瑟,他自己则和着瑟的乐曲唱歌,情意凄凉而悲哀,回过头来对群臣说:“唉!用北山的石头做外棺,将麻布、棉絮剁细充塞住石椁的缝隙,然后再用漆黏合起来,这难道还能打开吗!”左右随从都说:“好。”张释之走上前去进言说:“假使那里面有可以引起欲念的东西,即便是禁闭起整个南山作为棺椁,依然会有缝隙;假使那里面没有可以引起欲念的东西,那么即便没有石椁,又有什么值得忧虑的呢!”文帝听了以后连连称赞。后来又任命他为廷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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顷之,上行出中渭桥,有一人从桥下走出,乘舆马惊。于是使骑捕,属之廷尉。释之治问。曰:“县人来,闻跸【跸:帝王出行时清道戒严。】,匿桥下。久之,以为行已过,即出,见乘舆车骑,即走耳。”廷尉奏当,一人犯跸,当罚金。文帝怒曰:“此人亲惊吾马,吾马赖柔和,令他马,固不败伤我乎?而廷尉乃当之罚金!”释之曰:“法者天子所与天下公共也。今法如此而更重之,是法不信于民也。且方其时,上使立诛之则已。今既下廷尉,廷尉,天下之平也,一倾而天下用法皆为轻重,民安所措其手足?唯陛下察之。”良久,上曰:“廷尉当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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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以后,有一次皇上出行途经中渭桥,突然有一个人从桥底下面跑了出来,使驾车的马匹受到惊吓。于是皇上命令骑士把那个人抓住,交给廷尉张释之处置。张释之对那个人进行审问。那人说:“我是长安县的乡下人,来到这里,听到清道戒严的命令,就在桥下藏了起来。过了很长时间,我以为皇上的队伍已经过去,就走了出来,一看到皇上的车马、仪仗队,就马上跑了。”廷尉张释之向皇上报告此人应得的惩罚,说一个人犯了清道的禁令,应当处以罚金。文帝生气地说:“这个人使我的马受惊,幸好我的马脾性柔和,假如换做别的马,岂不必然会摔伤我吗?可是廷尉却只判他罚金!”张释之说:“所谓法律,是天子与天下人共同遵奉的。如今依照法律就应该这样判定,而陛下要肆意更改加重处罚,这样一来法律就不会取信于民。况且在当时,皇上如果立刻杀了他也就罢了。既然现在交给廷尉处置,而廷尉又是天下公平的代表,一旦有所倾斜,天下人在使用法律时都任意地或轻或重,这样一来人民岂不是手足无措了吗?希望陛下明察。”过了很久,皇上才说:“廷尉就应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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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后有人盗高庙坐前玉环,捕得,文帝怒,下廷尉治。释之案律盗宗庙服御物者为奏,奏当【当:判处。】弃市。上大怒曰:“人之无道,乃盗先帝庙器,吾属廷尉者,欲致之族,而君以法奏之,非吾所以共承宗庙意也。”释之免冠顿首谢曰:“法如是足也。且罪等,然以逆顺为差。今盗宗庙器而族之,有如万分之一,假令愚民取长陵一抔土,陛下何以加其法乎?”久之,文帝与太后言之,乃许廷尉当。是时,中尉条侯周亚夫与梁相山都侯王恬开见释之持议平,乃结为亲友。张廷尉由此天下称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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