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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60489 夫儒者以六艺为法。六艺经传以千万数,累世【累世:连续数代。】不能通其学,当年不能究其礼,故曰“博而寡要,劳而少功”。若夫列君臣父子之礼,序夫妇长幼之别,虽百家弗能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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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60491 在阴阳家看来,阴阳、四时、八位、十二度、二十四节气都各自的教令,顺应这些法则就会昌盛,违背这些法则,就算不死也会衰亡。这不一定是正确的。因此说阴阳家“让人感到拘束而有太多的畏惧和忌讳”。至于阴阳家说的春天万物出生、夏天成长、秋天收获、冬天贮藏,这是天地间的普遍规律,要是不遵守,就难以制定天下的纲纪。因此说:“遵照四时的顺列去行事,是不能失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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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60493 儒家把六经作为自身的理论依据,六经及其传文多到以千万计,连续数代都不能通晓这门学问,耗尽人的一生也无法参透这其中的礼仪。因此说“儒家学说十分广博却缺少要领,事倍而功半”。倒是确定了君臣父子间相处的礼仪,夫妇长幼尊卑的次序,纵然是百家学说,也都是不可能更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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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60495 墨者亦尚尧舜道,言其德行曰:“堂高三尺,土阶三等,茅茨【茅茨:用茅草铺在屋顶上。】不剪,采椽不刮。食土簋【食土簋:用陶土制成的碗吃饭。】,啜土刑【刑:通“铏”,盛羹的器皿。】,粝粱【粝粱:粗疏的食物。】之食,藜霍【藜霍:野草,野菜。】之羹。夏日葛衣,冬日鹿裘。”其送死,桐棺【桐棺:桐木制成的棺材。】三寸,举音不尽其哀。教丧礼,必以此为万民之率。使天下法若此,则尊卑无别也。夫世异时移,事业不必同,故曰“俭而难遵”。要曰强本节用,则人给家足之道也。此墨子之所长,虽百家弗能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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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60497 法家不别亲疏,不殊贵贱,一断于法,则亲亲尊尊【亲亲尊尊:亲近亲者,尊重尊者。】之恩绝矣。可以行一时之计,而不可长用也,故曰“严而少恩”。若尊主卑臣,明分职不得相逾越,虽百家弗能改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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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60499 墨家也崇尚唐尧与虞舜的道术,谈论尧舜的德行说:“殿堂区区三尺高,堂下主阶只三级,茅草屋顶不修剪,原木制屋不刮削,用陶土碗盛饭,以陶土钵喝汤,用粗米做饭,以野菜做汤。夏天穿着葛布衣,冬天穿着鹿皮裘。”墨家主张为死者送葬时要用桐木制的棺材,厚度不能超过三寸,哭丧但不能过于悲伤。他们教百姓丧礼,必须要以此来当作万民的标准。要是天下人都遵照这个标准去做,那么尊卑就不再有分别了。世事不同,时势也在变化,事业也一定会不一样,因此说“太过节俭就很难遵从”。墨家学说的精要是强本而节用,这是人们兴家富足的途径。这是墨家学说的优点,纵然是百家学说,也都不可以废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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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60501 法家不区分亲近、疏远,不因高贵、贫贱而有所区别,一律都依照法来进行决断。这样,亲近亲属、尊敬长上的恩情伦理就失去了。可以用这种理论推行一时的计策,却不能长久地运用。因此说法家“施行严酷的立法而少给予臣民恩惠”。倒是法家倡导让君主尊贵,令臣子卑下,明确上下的名分与职守,不能有所超越,纵然是百家学说,也都无法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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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60503 名家苛察缴绕【缴绕:迂回缠绕,指繁琐复杂。】,使人不得反其意,专决于名而失人情,故曰“使人俭而善失真”。若夫控【控:按照,依照。】名责实,参伍不失,此不可不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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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60505 道家无为,又曰无不为,其实易行,其辞难知。其术以虚无为本,以因循为用。无成执,无常形,故能究万物之情。不为物先,不为物后,故能为万物主。有法无法,因时为业;有度无度,因物与合。故曰“圣人不朽,时变是守。虚者道之常也,因者君之纲”也。群臣并至,使各自明【明:表现,显现。】也。其实中其声者谓之端,实不中其声者谓之窾kuǎn【窾:通“款”,空。】。窾言不听,奸乃不生,贤不肖自分,白黑乃形。在所欲用耳,何事不成。乃合大道,混混冥冥。光耀天下,复反无名。凡人所生者神也,所托者形也。神大用则竭,形大劳则敝,形神离则死。死者不可复生,离者不可复反,故圣人重之。由是观之,神者生之本也,形者生之具【具:基础。】也。不先定其神形,而曰“我有以治天下”,何由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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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60507 名家细察琐碎,纠缠不清,让人反省却难以获得其旨意,专注于用名称对事物进行决断,而不顾及人情。因此说名家“让人专注于名而易于失去真实性”。如果定立名称,考察实际,名称与实际交错比较,在这方面,是不可能不进行认真考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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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60509 道家倡导“无为”,又认为“无所不为”,他们的主张易于实现,只是他们的文辞难于理解。道家学术将虚无作为理论基础,把顺应自然和自然相合当作实践的原则,并无长久不变的态势,也无常存不变的形状,所以可以探求万物的情理。不去超越事物,不落后于事物,所以才可以成为万物的主宰。有没有立法,依照时势而决定,制度是否有用,也要和事物相合。因此说“圣人的学说和思想难以磨灭,在于他们将顺时、通变作为原则。虚无,是道的永恒常理;顺应时势,是君主治国的纲领”。大臣们全都来到朝廷,君主应当让他们每个人都明确自己该尽的职任。他的所作所为与他的名声相合的被称作“端”,所作所为与他的名声不相符合的被称作“窾”。空话不被听取,奸邪就不能产生,贤才和庸才自然就能区分,白和黑也就显现分明,这些精要就要看是不是运用而已,什么事是办不成的呢!这才与“大道”相合,混混沌沌,光辉照耀天下,再次返回到无名。每个人生命的基础都是精神,精神寄托于形体。过度使用精神就会衰竭,身体极其劳累自会疲惫,精神与形体分开人就会死去。死去的人不可能再复生,形与神分开后也不可能重新结合,所以圣人十分注重这些问题。由此看来,精神是人生命的根本;形体是生命的依托所在。不率先安定好自己的精神与形体,却夸口说“我有能力可以治理天下”,可你有什么凭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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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60511 太史公既掌天官,不治民。有子曰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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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60513 迁生龙门,耕牧河山之阳【河山之阳:龙门山的南侧,黄河的西北岸。】。年十岁则诵古文。二十而南游江、淮,上会稽,探禹穴,窥九疑,浮于沅、湘;北涉汶、泗,讲业齐、鲁之都,观孔子之遗风,乡射【乡射:儒家射箭饮酒的礼仪。】邹、峄;厄困鄱、薛、彭城,过梁、楚以归。于是迁仕为郎中,奉使西征巴、蜀以南,南略【略:巡视,巡查。】邛、筰、昆明,还报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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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60515 太史公主掌天文后,不管理民事。太史公有儿子名叫司马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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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60517 司马迁生于龙门,在黄河北边、龙门山的南边过着耕种牧畜的生活。十岁时就研习诵读古文经书。二十岁时,开始向南游历长江与淮河一带,登临会稽山,察探禹穴,勘察九疑山,泛舟在沅水、湘水之上。再向北渡过汶水和泗水,来到齐、鲁的都市中讲学,考察孔子所遗留的风教,在邹县、峄山进行乡射大礼。在鄱县、薛县、彭城这些地方遇到过困难,再经由梁地和楚地回到家乡。于是司马迁被任命为郎中,奉命出使,向西讨伐巴、蜀以南地区,向南巡视邛、笮、昆明这些地区,回到朝廷复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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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60519 是岁天子始建汉家之封,而太史公留滞周南【周南:指洛阳。】,不得与从事,故发愤且卒。而子迁适使反,见父于河洛之间【河洛之间:洛阳,位于洛水北侧,黄河南侧。】。太史公执迁手而泣曰:“余先周室之太史也。自上世尝显功名于虞夏,典天官事。后世中衰,绝于予乎?汝复为太史,则续吾祖矣。今天子接千岁之统,封泰山,而余不得从行,是命也夫,命也夫!余死,汝必为太史;为太史,无忘吾所欲论着矣。且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此孝之大者。夫天下称诵周公,言其能论歌文武之德,宣周邵之风,达太王王季之思虑,爰及公刘,以尊后稷也。幽厉之后,王道缺,礼乐衰,孔子修旧起废,论《诗》《书》,作《春秋》,则学者至今则【则:遵循,遵守。】之。自获麟【获麟:鲁哀公十四年狩猎捕获麒麟,孔子因伤心而不再作《春秋》。】以来四百有余岁,而诸侯相兼,史记放绝。今汉兴,海内一统,明主贤君忠臣死义之士,余为太史而弗论载,废天下之史文,余甚惧焉,汝其念哉!”迁俯首流涕曰:“小子不敏,请悉论先人所次【次:编次。】旧闻,弗敢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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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60521 卒三岁而迁为太史令,䌷史记石室金匮之书。五年而当太初元年,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天历始改,建于明堂,诸神受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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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60523 这一年,皇上开始举办汉朝的封禅典礼,但是太史公有事在洛阳滞留,没能参加这场典礼,因此心中不满,病情危重就要死去。他的儿子司马迁恰好在此时出使归来,在洛阳见到了父亲。太史公抓着司马迁的手哭着说:“我们的先人,是周朝时的太史。早在上古的唐尧和虞舜之时,就曾担任南正、北正,功名显赫,主掌天文。后世渐渐衰落,祖先的积业会断绝在我的手中吗?你倘若可以再担任太史,那就能够承接我们祖先所从事的事业了。如今皇上继承了汉朝千年一统的大业,在泰山进行封禅大典,我没能随行前往,这就是命运啊!是命运啊!我死了之后,你一定会成为太史,做了太史,不要忘记我本打算完成的论着!再说孝道应该以侍奉双亲为基础,然后才能侍奉君主,最终才能为自身成就功名。在后世扬名,以此来显耀父母,这是孝道里面最为重要的。全天下人都称赞周公,说他能够赞扬歌颂文王和武王的功德,宣扬周公与召公的风尚,传达太王和王季的思想,向上到论及公刘的功业,以此来推崇始祖后稷。周幽王和周厉王之后,治理天下的王道残失,礼乐衰败不堪,孔子修编过去的典籍,重振被废弃败坏的礼乐,论述《诗》《书》,撰作《春秋》,而学者们至今仍以此为依据。自鲁哀公捕获麒麟到现在的四百多年,诸侯之间都互相征伐吞并,史书都被丢弃而断绝。如今汉朝兴起,天下统一,这期间的明主贤君忠臣为道义而死的人士,我身为太史却并未加以论述和记录,断绝了天下传承的历史文献,这让我感到十分惶恐,你一定要记住!”司马迁低着头流着泪说:“尽管儿子不够聪敏,请允许我详细地论述记载先人所整理编辑的史料佚闻,不敢有丝毫缺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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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60525 太史公司马谈去世后三年,司马迁做了太史令,整理收集历史书籍和国家收藏在石室金匮中的书籍。司马迁做了太史令五年后,恰好是太初元年(前104),十一月甲子朔日的早晨冬至,汉朝更改历法,天子在明堂中举行仪式宣布改历,祭祷上天,遍告群神,受命进行着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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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60527 太史公曰:“先人【先人:指司马谈。】有言:‘自周公卒五百岁而有孔子。孔子卒后至于今五百岁,有能绍明世,正《易传》,继《春秋》,本《诗》《书》《礼》《乐》之际?’意在斯乎!意在斯【斯:此,指我。】乎!小子何敢让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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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60529 上大夫壶遂曰:“昔孔子何为而作《春秋》哉?”太史公曰:“余闻董生曰:‘周道衰废,孔子为鲁司寇,诸侯害【害:忌恨。】之,大夫壅【壅:拥堵。】之。孔子知言之不用,道之不行也,是非【是非:褒贬,名词动用。】二百四十二年之中,以为天下仪表,贬天子,退诸侯,讨大夫,以达王事【王事:王道,王业。】而已矣。’子曰:‘我欲载之空言,不如见之于行事之深切着明也。’夫《春秋》,上明三王之道,下辨人事之纪,别嫌疑,明是非,定犹豫,善善恶恶,贤贤贱不肖,存亡国,继绝世,补敝起废,王道之大者也。《易》着天地阴阳四时五行,故长于变;《礼》经纪人伦,故长于行;《书》记先王之事,故长于政;《诗》记山川谿谷禽兽草木牝牡雌雄,故长于风【风:通“讽”,讽谏。】;《乐》乐所以立,故长于和【和:使人心态平和。】;《春秋》辩是非,故长于治人。是故《礼》以节人【节人:使人言行合乎礼。】,《乐》以发和【发和:表达人的平和之气。】,《书》以道事【道事:讲述三王之事。】,《诗》以达意【达意:传达人的情志。】,《易》以道化,《春秋》以道义【道义:告诉人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拨乱世反之正,莫近于《春秋》。《春秋》文成数万,其指数千。万物之散聚皆在《春秋》。《春秋》之中,弑君三十六,亡国五十二,诸侯奔走不得保其社稷者不可胜数。察其所以,皆失其本已。故《易》曰‘失之豪厘,差以千里’。故曰‘臣弑君,子弑父,非一旦一夕之故也,其渐久矣’。故有国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前有谗而弗见,后有贼【贼:奸臣。】而不知。为人臣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守经事【经事:一般事务。】而不知其宜,遭变事【变事:紧急情况。】而不知其权。为人君父而不通于《春秋》之义者,必蒙首恶之名。为人臣子而不通于《春秋》之义者,必陷篡弑之诛,死罪之名。其实皆以为善,为之不知其义,被之空言【空言:捏造的罪名。】而不敢辞。夫不通礼义之旨,至于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夫君不君则犯,臣不臣则诛,父不父则无道,子不子则不孝。此四行者,天下之大过也。以天下之大过予之,则受而弗敢辞。故《春秋》者,礼义之大宗也。夫礼禁未然之前,法施已然之后;法之所为用者易见,而礼之所为禁者难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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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60531 太史公说:“先父曾说过:‘自周公去世以后,五百年而诞生孔子。孔子去世之后到如今已经五百年了,有能够继承清明盛世,订正《易传》,接续《春秋》,推究《诗》《书》《礼》《乐》的精义而有所著述的人吗?’他的用意就在此吧!就在此吧!小子我怎么敢草率辞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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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60533 上大夫壶遂说过:“过去孔子为何要作《春秋》呢?”太史公说:“我曾听董仲舒先生说:‘周朝的王道衰败不堪,孔子做过鲁国的司寇,诸侯都妒忌他,大夫们阻拦他。孔子知道自己的提议不会被采纳,自己的主张也无法实施,因此将鲁隐公元年(前722年)直到鲁哀公十四年(前481年)期间的二百四十二年中的历史事件与人物,分辨是非,为评判天下是非提出一个准则。贬责昏庸无道的天子,指斥胡作非为的诸侯,声讨祸国乱政的大夫,以此实现国家的大事而已。’孔子说:‘我想要是记载以空洞的说教,不如举出一些史实与人物来,这样就能让道理更加深切显明。’《春秋》这本书,向上阐明了三王时的治道,向下辨别了人事的纪纲,分辨嫌疑,判明是非,论说断定那些犹豫不决的事,赞颂良善之事,贬斥为恶之事,尊敬贤才,摈斥庸人,让灭亡的国家保留下国名,令断绝的世系找到继承的后嗣,补救衰敝的,振兴废置的,这才是王道最重要的纲领。《易》论述了天地、阴阳、四时和五行,所以专长在于变化;《礼》规范制约人伦,所以专长在于行事;《书》所记的是先王的政事,所以专长在于政论;《诗》所记录的是山川溪谷、禽兽草木、牝牡雌雄,所以专长在于讽谏;《乐》是论说音乐的经典,所以专长在于使人和谐;《春秋》主要论辨是非,所以专长在于帮人辨别是非。所以《礼》主要用于节制人们的行为,《乐》主要用于引发和谐,《书》主要用于述说政事,《诗》主要用于表达情意,《易》主要用于讲述万物变化,《春秋》主要用于讲述三王旧事。安定乱世,让它回到正统,没有别的著作能比《春秋》更切实有效。《春秋》成文只有数万字,其中所提到的大义却有数千;二百四十二年中万物的聚合离散都在《春秋》中得以展现。在《春秋》里,被弑杀掉的君主有三十六人,被灭掉的国家有五十二个,诸侯奔走逃亡没能保住自己江山社稷的多得数不过来。察究他们变乱最终败亡的缘故,都是因为他们失去了根本。因此《周易》中说:‘失之毫厘,差以千里。’又说:‘臣下弑杀君主,儿子弑杀父亲,绝对不是一早一晚间就会造成的,它已经发展了很长时间了。’因此,做君主不能不知道《春秋》,否则就能身前有谗谀小人却发现不了,身后有乱臣贼子却不知道。身为臣子不能不知道《春秋》,要不然在处理普通事件时就难以采取合适的办法,遭遇突发事件时也不知采用更为权宜的计策。做人君主和父亲的没能通晓《春秋》大义,一定容易蒙受最恶的名声。身为人臣和儿子不知道《春秋》大义,一定易于陷入篡位弑君的法网而被诛杀,蒙受死罪的恶名。其实他们都认为是善事而去做,因为他们并不知晓大义所在,史官给他们捏造不实的罪名他们却不敢辩解推托。如果不能明了礼义的精要,就会导致君主不像君主,臣子不像臣子,父亲不像父亲,儿子不像儿子的境地。要是君主没有君主的样子,那么臣下就会有所冒犯;臣子没有臣子的样子,那么就易于遭受杀身之祸;父亲没有父亲的样子,那么就会失去道义;儿子没有儿子的样子,那么就会忤逆不孝。以上四种行为,是天下最大的过失,将‘天下最大的过失’的恶名加在头上,却只能接受而不敢有所辩解推托。因此《春秋》这部典籍,是礼义的根本所在。礼在坏事还没有形成之前能够阻止它的发生,法在坏事已经做下之后才起作用;法律在惩治坏事中所起到的作用显而易见,而礼制禁绝坏事的效果却很难被人们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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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60535 壶遂曰:“孔子之时,上无明君,下不得任用,故作《春秋》,垂空文以断礼义,当一王之法。今夫子上遇明天子,下得守职,万事既具,咸各序其宜,夫子所论,欲以何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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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60537 太史公曰:“唯唯,否否,不然【唯唯,否否,不然:自谨的应答声。相当于现代汉语的“是是,不不,不对”。】。余闻之先人曰:‘伏羲至纯厚,作《易》八卦。尧舜之盛,《尚书》载之,礼乐作焉。汤武之隆,诗人歌之。《春秋》采善贬恶,推三代之德,褒周室,非独刺讥而已也。’汉兴以来,至明天子,获符瑞,封禅,改正朔【正朔:正月初一。】,易服色,受命于穆清【穆清:上天。】,泽【泽:皇帝的恩泽。】流罔极【罔极:没有尽头。】,海外殊俗,重译【重译:经过重重翻译。】款塞,请来献见者,不可胜道。臣下百官力诵圣德,犹不能宣尽其意。且士贤能而不用,有国者之耻;主上明圣而德不布闻,有司之过也。且余尝掌其官,废明圣盛德不载,灭功臣世家贤大夫之业不述,堕先人所言,罪莫大焉。余所谓述故事,整齐其世传,非所谓作也,而君比之于《春秋》,谬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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