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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布担任河东郡守。孝文帝的时候，有人推荐说他很贤能，孝文帝就召见他，想任用他做御史大夫。后来又有人说他很勇敢，但爱喝酒使性子，令人难以亲近。季布到了京城，在客馆里住了一个月，文帝见过后就不理他了，让他继续回原郡。季布因此向皇上进言说：“我无功而受宠，得以在河东担任郡守。陛下平白无故地召见我，这一定是有人妄誉我而欺骗陛下。现在我到了京城，却又没有什么事情，就这样让我回去，一定是有人在陛下面前诽谤我。陛下因为一个人的称赞便召见我，又因为一个人的诋毁便让我回去，我担心天下有识之士听说了这件事，就会由此看出您为人处事的深浅来了。”皇上听了默不作声，心中感到很惭愧，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河东是朝廷最重要的郡，如同大腿和胳膊一般，所以才特地召见你啊。”季布便告辞，又回到河东郡守的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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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人曹丘生，是一个能言善辩的人，多次用金钱巴结权贵。他曾经侍奉过权贵赵同等人，与窦长君的交情很好。季布知道了这件事，便给窦长君写了一封信劝他道：“我听说曹丘生不是个有德行的人，您不要和他来往才好。”等到曹丘生回去时，想要窦长君写封介绍信，介绍他去见季布。窦长君说：“季将军不喜欢你，你还是不要去了。”曹丘生坚决要求，最后得到了，于是拿着信去了。曹先派人给季布送介绍信，季布看了果然大为愤怒，等着曹丘生到来。曹丘生到了，马上向季布长揖行礼说：“楚人有句谚语说‘得到黄金百金，不如得到季布您的一句允诺’，您怎么能在梁、楚一带获得这么好的名声呢？况且我是楚国人，您也是楚国人。我周游天下到处宣扬您的大名，难道对您还不重要吗？您何必如此坚决地拒绝我呢？”季布听了于是十分高兴，把他请了进来，留住了几个月，待为贵宾，走的时候又送他一份厚礼。季布的名声后来之所以更大，都是曹丘生替他宣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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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布的弟弟季心，勇气和胆略在关中享有盛名。他待人恭敬又谨慎，行侠仗义，好打抱不平，方圆数千里的士人都争着为他尽力效死。有一次季心杀了人，逃到吴国，躲在袁丝的家里。他以服侍长辈的礼节侍奉袁丝，对待灌夫、籍福等人就像对待弟弟一样地照顾有加。他曾经担任中尉下属司马的官职，中尉郅都对他以礼相待。很多年轻人常常借着他的名义在外面行事。那个时候，季心以他的勇敢而出名，季布以他的守信而出名，季氏兄弟闻名于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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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布的舅舅丁公，在楚王项羽手下担任将领。丁公曾经奉项羽之命，率军把高祖围困在彭城的西面。短兵相接，高祖见情势十分危急，就对丁公说：“我们两个贤能的人难道要互相残害吗？”于是丁公就率领兵士返回，汉王便得以脱身而去。后来项王战败，丁公去拜见高祖。高祖却将丁公捉住，在军营中示众，说道：“丁公身为项王的臣子，却不能对项王尽忠。使项王丧失天下的，正是丁公啊！”于是就杀了丁公，并说道：“希望后代为人臣子的不要效法丁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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栾布是梁地的人。当初梁王彭越还是普通百姓的时候，曾与栾布有交情。栾布家里很贫困，被人雇佣在齐地替一个酒家做工。经过了几年时间，彭越离家来到巨野一带做了强盗，栾布此时被人掳去卖到燕地做奴隶。栾布曾因替他的主人报仇，被燕国的将军臧荼推荐做了都尉。臧荼后来成为燕王，就任命栾布做将领。等到臧荼起兵造反，汉朝进攻燕国，把栾布俘虏了。梁王彭越听说了这件事，就去请求皇上，赎回栾布让他担任了梁国的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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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栾布奉命出使到齐国，还没返回来。高祖召见彭越，将他以谋反的罪名论处，他的父母、兄弟、妻子三族都被斩尽杀绝。行刑后又把彭越的头悬挂在洛阳城门下示众，颁布诏令说：“敢收殓或看望的，立即逮捕。”栾布从齐国返回，就把自己出使的情况，在城门下向彭越的头颅汇报，一边哭着一边祭祀。官吏就抓捕了他，并报告给皇上。皇上召见栾布，骂他道：“你要和彭越一同造反吗？我禁止任何人收尸看望，你却偏偏跑去祭祀哭他，这分明是和彭越一起造反的，赶快把他烹了！”左右的人正要抬着栾布走向汤镬的时候，栾布回过头来说道：“我还有一句话要说，说完再死。”皇上问：“你要说什么？”栾布说：“当年皇上被围困在彭城，在荥阳、成皋一带战败的时候，项王之所以不能继续向西追击，就是因为彭王驻守在梁地，跟汉军联合而使楚军为难的缘故啊。当时，只要彭王一回头，跟楚联合，汉就会失败；跟汉联合，楚就会失败。况且垓下之战，如果没有彭王的作战，项王是不会灭亡的。天下安定之后，彭王接受玺印接受分封，是希望能把这个封爵世世代代地传下去。现在陛下一声令下到梁国征调军队，彭王仅仅因病不能前来，陛下就怀疑，认为他要谋反。谋反的证据也没有看到，就以琐细的事情为罪名而把他的家族诛灭了，我担心功臣会人人感到危险。现在彭王已经死了，我活着倒不如死了更好，就请您把我烹了吧。”于是皇上就赦免了栾布的罪，并任命他做了都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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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文帝的时候，栾布担任燕国的国相，官做到将军。栾布声称：“贫穷潦倒的时候不能忍辱求全，就不是一个好汉；富贵以后不能称心快意，就不是一个贤能的人。”于是对那些曾经有恩于自己的人，都给他们丰厚的回报；对与自己有怨仇的人，一定借用法律来杀掉。吴、楚七国反叛时，栾布因功被封为俞侯，又做了燕国的国相。燕、齐一带许多地方都为栾布建造了祠堂，叫作栾公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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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景帝中元五年的时候，栾布去世。他的儿子栾贲继承爵位，担任太常官，后来因为祭祀所用的牲畜不合法令的规定，封国被撤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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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史公说：以项羽那样的气概，而季布尚且能够凭借勇敢在楚国闻名。他身经百战，多次攻打敌军，斩将夺得敌人的军旗，真可算得上是好汉了。然而他遭受刑罚，给人做奴隶却不肯随便死去，表面看多么卑劣啊！他之所以如此，一定是因为对自己的才能很自信，因此虽然受到侮辱却并不感到羞耻，以期望将来可以施展他的抱负，所以最后终于成了汉朝的名将。凡是贤能的人，都不会轻易言死。奴婢、姬妾这些低贱的人因为一时冲动就要自杀，不能说是勇敢，是因为他们觉得再也没有其他办法了。栾布哭悼彭越，把赴汤镬就死看得如同回家一样，因为他真正懂得人死的价值，所以不再畏惧一死。即使古代那些激昂慷慨、重义轻生的人，也无法超过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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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白对照史记 袁盎晁错列传第四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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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盎者，楚人也，字丝。父故为群盗，徙处安陵。高后时，盎尝为吕禄舍人。及孝文帝即位，盎兄哙任盎为中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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绛侯为丞相，朝罢趋出，意得甚。上礼之恭，常自送之。袁盎进曰：“陛下以丞相何如人？”上曰：“社稷臣。”盎曰：“绛侯所谓功臣，非社稷臣，社稷臣主在与在，主亡与亡。方吕后时，诸吕用事，擅相王，刘氏不绝如带。是时绛侯为太尉，主兵柄，弗能正。吕后崩，大臣相与共畔诸吕，太尉主兵，适会其成功，所谓功臣，非社稷臣。丞相如有骄主色。陛下谦让，臣主失礼，窃为陛下不取也。”后朝，上益庄，丞相益畏。已而绛侯望袁盎曰：“吾与而兄善，今儿廷毁我！”盎遂不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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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绛侯免相之国，国人上书告以为反，征系清室，宗室诸公莫敢为言，唯袁盎明绛侯无罪。绛侯得释，盎颇有力。绛侯乃大与盎结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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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南厉王朝，杀辟阳侯，居处骄甚。袁盎谏曰：“诸侯大骄必生患，可适削地。”上弗用。淮南王益横。及棘蒲侯柴武太子谋反事觉，治，连淮南王，淮南王征，上因迁之蜀，轞车传送。袁盎时为中郎将，乃谏曰：“陛下素骄淮南王，弗稍禁，以至此，今又暴摧折之。淮南王为人刚，如有遇雾露行道死，陛下竟为以天下之大弗能容，有杀弟之名，奈何？”上弗听，遂行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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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南王至雍，病死，闻，上辍食，哭甚哀。盎入，顿首请罪。上曰：“以不用公言至此。”盎曰：“上自宽，此往事，岂可悔哉！且陛下有高世之行者三，此不足以毁名。”上曰：“吾高世行三者何事？”盎曰：“陛下居代时，太后尝病，三年，陛下不交睫，不解衣，汤药非陛下口所尝弗进。夫曾参以布衣犹难之，今陛下亲以王者修之，过曾参孝远矣。夫诸吕用事，大臣专制，然陛下从代乘六传驰不测之渊，虽贲育之勇不及陛下。陛下至代邸，西向让天子位者再，南面让天子位者三。夫许由一让，而陛下五以天下让，过许由四矣。且陛下迁淮南王，欲以苦其志，使改过，有司卫不谨，故病死。”于是上乃解，曰：“将奈何？”盎曰：“淮南王有三子，唯在陛下耳。”于是文帝立其三子皆为王。盎由此名重朝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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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盎常引大体忼慨。宦者赵同以数幸，常害袁盎，袁盎患之。盎兄子种为常侍骑，持节夹乘，说盎曰：“君与斗，廷辱之，使其毁不用。”孝文帝出，赵同参乘，袁盎伏车前曰：“臣闻天子所与共六尺舆者，皆天下豪英。今汉虽乏人，陛下独奈何与刀锯余人载！”于是上笑，下赵同。赵同泣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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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帝从霸陵上，欲西驰下峻阪。袁盎骑，并车揽辔。上曰：“将军怯邪？”盎曰：“臣闻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百金之子不骑衡，圣主不乘危而徼幸。今陛下骋六騑，驰下峻山，如有马惊车败，陛下纵自轻，奈高庙、太后何？”上乃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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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幸上林，皇后、慎夫人从。其在禁中，常同席坐。及坐，郎署长布席，袁盎引却慎夫人坐。慎夫人怒，不肯坐。上亦怒，起，入禁中。盎因前说曰：“臣闻尊卑有序则上下和。今陛下既已立后，慎夫人乃妾，妾主岂可与同坐哉！适所以失尊卑矣。且陛下幸之，即厚赐之。陛下所以为慎夫人，适所以祸之。陛下独不见‘人彘’乎？”于是上乃说，召语慎夫人。慎夫人赐盎金五十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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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袁盎亦以数直谏，不得久居中，调为陇西都尉。仁爱士卒，士卒皆争为死。迁为齐相。徙为吴相，辞行，种谓盎曰：“吴王骄日久，国多奸。今苟欲劾治，彼不上书告君，即利剑刺君矣。南方卑湿，君能日饮，毋何，时说王曰毋反而已。如此幸得脱。”盎用种之计，吴王厚遇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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盎告归，道逢丞相申屠嘉，下车拜谒，丞相从车上谢袁盎。袁盎还，愧其吏，乃之丞相舍上谒，求见丞相。丞相良久而见之。盎因跪曰：“愿请间。”丞相曰：“使君所言公事，之曹与长史掾议，吾且奏之；即私邪，吾不受私语。”袁盎即跪说曰：“君为丞相，自度孰与陈平、绛侯？”丞相曰：“吾不如。”袁盎曰：“善，君即自谓不如。夫陈平、绛侯辅翼高帝，定天下，为将相，而诛诸吕，存刘氏；君乃为材官蹶张，迁为队率，积功至淮阳守，非有奇计攻城野战之功。且陛下从代来，每朝，郎官上书疏，未尝不止辇受其言，言不可用置之，言可受采之，未尝不称善。何也？则欲以致天下贤士大夫。上日闻所不闻，明所不知，日益圣智；君今自闭钳天下之口而日益愚。夫以圣主责愚相，君受祸不久矣。”丞相乃再拜曰：“嘉鄙野人，乃不知，将军幸教。”引入与坐，为上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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盎素不好晁错，晁错所居坐，盎去；盎坐，错亦去：两人未尝同堂语。及孝文帝崩，孝景帝即位，晁错为御史大夫，使吏案袁盎受吴王财物，抵罪，诏赦以为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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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楚反，闻，晁错谓丞史曰：“夫袁盎多受吴王金钱，专为蔽匿，言不反。今果反，欲请治盎宜知计谋。”丞史曰：“事未发，治之有绝。今兵西乡，治之何益！且袁盎不宜有谋。”晁错犹与未决。人有告袁盎者，袁盎恐，夜见窦婴，为言吴所以反者，愿至上前口对状。窦婴入言上，上乃召袁盎入见。晁错在前，及盎请辟人赐间，错去，固恨甚。袁盎具言吴所以反状，以错故，独急斩错以谢吴，吴兵乃可罢。其语具在吴事中。使袁盎为太常，窦婴为大将军。两人素相与善。逮吴反。诸陵长者长安中贤大夫争附两人，车随者日数百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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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晁错已诛，袁盎以太常使吴。吴王欲使将，不肯。欲杀之，使一都尉以五百人围守盎军中。袁盎自其为吴相时，有从史尝盗爱盎侍儿，盎知之，弗泄，遇之如故。人有告从史，言“君知尔与侍者通”，乃亡归。袁盎驱自追之，遂以侍者赐之，复为从史。及袁盎使吴见守，从史适为守盎校尉司马，乃悉以其装赍置二石醇醪，会天寒，士卒饥渴，饮酒醉，西南陬卒皆卧，司马夜引袁盎起，曰：“君可以去矣，吴王期旦日斩君。”盎弗信，曰：“公何为者？”司马曰：“臣故为从史盗君侍儿者。”盎乃惊谢曰；“公幸有亲，吾不足以累公。”司马曰：“君弟去，臣亦且亡，辟吾亲，君何患！”乃以刀决帐，道从醉卒隧出。司马与分背，袁盎解节毛怀之，杖，步行七八里，明，见梁骑，骑驰去，遂归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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