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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帝上了车,让张释之也上来陪乘在身旁,车缓缓地前行。一路上文帝问张释之有关秦政的弊端,张释之都据实而言。待回到了宫里,文帝就任命张释之做了公车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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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太子刘启与梁王同乘一辆车入朝,经过司马门时没有下车,当时张释之迎上去拦住了太子和梁王,不让他们进宫,并且弹劾他们在皇宫门外不下车的不敬罪,并上奏朝廷。薄太后知道了这件事,文帝摘下帽子向太后赔罪说:“都怪我教导儿子不严。”薄太后就派使者传令赦免太子和梁王,他们才得以入宫。文帝因为这件事更加看出了张释之的与众不同,任命他做了中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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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些日子,张释之升为中郎将。有一次跟随文帝到了霸陵,他们站在霸陵的北面眺望。这时慎夫人也跟在旁边,皇帝指着通往新丰的道路给她看,并说:“这是通往邯郸的路啊。”接着,让慎夫人鼓瑟,自己和着瑟的曲调而唱,心中一阵凄惨悲伤,他回过头来对着大臣们说:“唉!用北山的石头做外椁,把纻麻、绵絮剁碎,用漆粘合着塞在石椁的缝隙间,再用漆粘涂在上面,那么谁还能打得开呢?”左右的人都说:“是啊。”张释之走上前说道:“假若坟墓里有人们想要的东西,即使封铸南山做棺椁,也还是会有缝隙;假若里面没有人们想要的东西,即使没有石椁,又有什么值得忧虑的呢!”文帝称赞他说得好。后来又任命他做了廷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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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不久,文帝外出经过长安城北的中渭桥,突然有一个人从桥下跑出来,文帝的车马受了惊。于是命令骑士捉住这个人,交给廷尉张释之处置。张释之审问那个人,那人说:“我是从长安县的乡下来的,听到了清道戒严的号令,就躲在桥下。等了好久,以为皇帝的队伍已经过去了,就从桥下出来,忽然看见了皇帝的车队,就吓得赶紧往回跑。”廷尉审理完毕,向皇帝报告那个人应得的处罚,认为他违反了清道的禁令,应处以罚款。文帝发怒说:“这个人惊了我的马,幸亏我的马性情温和,假若是别的马,不就会伤害到我了吗?可是廷尉却只判他罚金!”张释之说:“法律是天子和百姓都应该共同遵守的。按照法律就应该这样判决,如果要加重处罚,这样法律就不能取信于民。况且在当时,皇上派人就地杀掉他也就罢了,现在既然交付给廷尉,廷尉是天下公正执法的象征,如果稍微有所偏斜,那么天下执法者都会任意或轻或重,民众岂不要手足无措了吗?愿陛下明察。”过了许久,文帝才说:“廷尉的判处是正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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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有人盗窃高祖庙神座前的玉环,被抓到了,文帝大怒,交给廷尉审理。张释之按法律中偷盗宗庙服饰器具的处罚规定奏报皇帝,判处斩首示众。文帝勃然大怒说:“这人无法无天,竟敢偷盗先帝庙中的器物,我之所以交付廷尉审理,是要灭掉他的全族,而你却一味按照法律条文行事,这不是我恭敬供奉宗庙的本意啊。”张释之摘下帽子叩头谢罪说:“依照法律这样处罚已经到头了。况且在罪名相同时,也要区别罪行的不同轻重程度。如今偷盗宗庙器物就诛灭他的全族,万一有愚蠢的人掘了长陵,陛下又该用什么刑罚惩处他呢?”文帝想了半天,又和薄太后谈论了这件事,才同意了廷尉的判决。当时,中尉条侯周亚夫与梁国国相山都侯王恬开看到张释之执法判决公正,就和他结为亲密的朋友。张释之从此得到全国人的称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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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帝去世后,景帝即位。张释之内心恐惧,常常假称生病。想要辞职离去,又担心招致杀身大祸;想要当面向景帝谢罪,却又不知怎么办好。后来,他采用王生的计策,得以当面谢罪,景帝也没有责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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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生爱好黄老学说,是个处士。有一次被召进宫中,三公九卿全都在殿中侍立,王生年纪很大了,忽然声称“我的袜带松脱了”,回过头来对张廷尉说:“给我系好袜带!”张释之就跪下替他系好袜带。事后,有人问王生:“您为什么要在朝廷上羞辱张廷尉,让他跪着给您系袜带呢?”王生说:“我年纪大了,而且地位又低,自己想着终究不会对张廷尉有什么帮助了。张廷尉是当今天下的名臣,我故意要侮辱廷尉,让他跪下替我系袜带,是想要以此提高他的名望。”各位公卿听说这件事,都称赞王生的贤能,并越发敬重张廷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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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廷尉侍奉景帝一年多以后,被贬为淮南王相,还是因为以前得罪景帝的缘故。过了几年,张释之死了。他的儿子张挚,字长公,官职一直做到大夫,后来被免职。因为他不能迎合当时的权贵显要,所以终身也没有再做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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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唐,他的祖父是战国时赵国人,父亲移居到代地。汉朝建立后,又迁到安陵。冯唐以孝行闻名,孝文帝时被举荐做了中郎署长。一次,文帝乘车经过冯唐任职的官署,问冯唐说:“老人家这么大年纪,怎么还在做郎官?老家在哪里?”冯唐一一如实回答。孝文帝说:“我在代国的时候,我的尚食监高祛多次和我谈到赵将李齐的才能,讲到他在巨鹿城下作战的情形。如今我每当吃饭的时候,心思都未尝不是在巨鹿。老人家知道这个人吗?”冯唐回答说:“他还比不上廉颇、李牧的才能。”孝文帝说:“为什么?”冯唐说:“我祖父在赵国时,担任过统率士兵的职务,和李牧交情很好。我父亲从前做代相,和赵将李齐也很友好,所以能知道他们的为人。”孝文帝听完冯唐的述说,很高兴,拍着大腿说:“唉!我偏偏不能让廉颇、李牧这样的人给我做将领,如果有了他们,我还担忧匈奴吗?”冯唐说:“臣诚惶诚恐,我想陛下就是得到廉颇、李牧,也不会起用的。”文帝大怒,起身回宫。过了很久,才又召见冯唐,责备他说:“您为什么要当众侮辱我?难道就不能在没人的时候说吗?”冯唐谢罪说:“是我这粗鄙的人不知道忌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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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匈奴人大举侵犯朝那,又杀死北地都尉孙卬。孝文帝正为此忧虑,于是又一次询问冯唐:“您为什么说我不能任用廉颇、李牧呢?”冯唐回答说:“我听说古时候君王派遣将军时,要跪下来为他们推车轴,并且对他们说,朝中的事情,我来决定;外面的事情,将军来决定。军功和爵位赏赐都由将军来决定,回来时说一声就行了。这些都不是随便说说的。我的祖父说,李牧在赵国边境统率军队时,把军中征收的税金都用来犒赏部下。一切赏赐由将军们在外决定,朝廷从不干涉。君王只是委托给他重任,要求他成功,李牧因此才能充分发挥他的智慧和才能。他精选兵车一千三百辆,善于骑射的士兵一万三千人,精锐士卒十万人,因此能够在北面驱逐单于,大破东胡,消灭澹林,向西抑制了强大的秦国,在南面顶住了韩魏。当时,赵国几乎称霸天下。后来赵王迁即位,他的母亲原是卖唱的女子。他一即位,就听信郭开的谗言,把李牧给杀了,让颜聚取代他。结果军队溃败,被秦人俘虏消灭。如今我听说魏尚做云中郡的郡守,军中的税收也都用来犒赏士兵,还拿出自己的俸钱,每五天杀一次牛,款待宾客、军吏和属官,匈奴因此远远地避开,不敢靠近云中的要塞。匈奴曾经有一次入侵,魏尚率领兵马抗击,杀死很多敌军。那些士卒全都是民家子弟,刚从庄稼地里出来,哪里会知道‘尺籍’、‘伍符’之类琐琐碎碎的法令呢?他们只知道整天拼力作战,杀敌捕俘,到幕府报功时,仅仅因为一点不符合实际情况,司法官就用法令来制裁他们。结果立了功不一定能得到赏赐,可是犯了法一定要受惩罚。以我的愚见,陛下的法令太严苛,赏赐太轻,惩罚太重。况且魏尚就因为多报了六个人头,陛下就把他治罪下狱,削夺了他的爵位,罚他服劳役。从这件事看来,陛下即使是得到了廉颇、李牧,也不会重用的。我是个粗人,说话不知道忌讳,实在是该死!”文帝听了很高兴。当天下令让冯唐持节赦免魏尚,重新让他担任云中太守的职务,并且任命冯唐为车骑都尉,掌管中尉和各郡国的车战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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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文帝后元七年,孝景帝即位,任命冯唐做楚国的国相,不久他因事被免职。武帝即位时,下诏征求贤良之士,有人举荐冯唐。冯唐当时已九十多岁,不能再做官了,于是任用他的儿子冯遂做了郎官。冯遂,字王孙,也是杰出的人才,和我很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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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史公曰:张季谈论忠厚长者,遵守法度不迎合上面的意图;冯公谈论将官率军作战之道,都说得好,说得好啊!俗话说:“如果不了解一个人,看看他结交的朋友就知道了。”他们两位所赞许长者将帅的话,应该标著于朝廷。《尚书》上说:“如果君臣都能够不偏私不结党,国家就会一派兴旺,王道就会平坦通畅。”张释之与冯公的思想接近这种境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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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白对照史记 万石张叔列传第四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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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石君名奋,其父赵人也,姓石氏。赵亡,徙居温。高祖东击项籍,过河内,时奋年十五,为小吏,侍高祖。高祖与语,爱其恭敬,问曰:“若何有?”对曰:“奋独有母,不幸失明。家贫。有姊,能鼓琴。”高祖曰:“若能从我乎?”曰:“愿尽力。”于是高祖召其姊为美人,以奋为中涓,受书谒,徙其家长安中戚里,以姊为美人故也。其官至孝文时,积功劳至大中大夫。无文学,恭谨无与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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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帝时,东阳侯张相如为太子太傅,免。选可为傅者,皆推奋,奋为太子太傅。及孝景即位,以为九卿;迫近,惮之,徙奋为诸侯相。奋长子建,次子甲,次子乙,次子庆,皆以驯行孝谨,官皆至二千石。于是景帝曰:“石君及四子皆二千石,人臣尊宠乃集其门。”号奋为万石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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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景帝季年,万石君以上大夫禄归老于家,以岁时为朝臣。过宫门阙,万石君必下车趋,见路马必栻焉。子孙为小吏,来归谒,万石君必朝服见之,不名。子孙有过失,不谯让,为便坐,对案不食。然后诸子相责,因长老肉袒固谢罪,改之,乃许。子孙胜冠者在侧,虽燕居必冠,申申如也。僮仆訢訢如也,唯谨。上时赐食于家,必稽首俯伏而食之,如在上前。其执丧,哀戚甚悼。子孙遵教,亦如之。万石君家以孝谨闻乎郡国,虽齐鲁诸儒质行,皆自以为不及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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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元二年,郎中令王臧以文学获罪。皇太后以为儒者文多质少,今万石君家不言而躬行,乃以长子建为郎中令,少子庆为内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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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老白首,万石君尚无恙。建为郎中令,每五日洗沐归谒亲,入子舍,窃问侍者,取亲中帬厕牏,身自浣涤,复与侍者,不敢令万石君知,以为常。建为郎中令,事有可言,屏人恣言,极切;至廷见,如不能言者。是以上乃亲尊礼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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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石君徙居陵里。内史庆醉归,入外门不下车。万石君闻之,不食。庆恐,肉袒请罪,不许。举宗及兄建肉袒,万石君让曰:“内史贵人,入闾里,里中长老皆走匿,而内史坐车中自如,固当!”乃谢罢庆。庆及诸子弟入里门,趋至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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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石君以元朔五年中卒。长子郎中令建哭泣哀思,扶杖乃能行。岁余,建亦死。诸子孙咸孝,然建最甚,甚于万石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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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为郎中令,书奏事,事下,建读之,曰:“误书!‘马’者与尾当五,今乃四,不足一。上谴死矣!”甚惶恐。其为谨慎,虽他皆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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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石君少子庆为太仆,御出,上问车中几马,庆以策数马毕,举手曰:“六马。”庆于诸子中最为简易矣,然犹如此。为齐相,举齐国皆慕其家行,不言而齐国大治,为立石相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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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狩元年,上立太子,选群臣可为傅者,庆自沛守为太子太傅,七岁迁为御史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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