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7177002
1707177003
孝景帝三年正月甲子,初起兵于广陵。西涉淮,因并楚兵。发使遗诸侯书曰:“吴王刘濞敬问胶西王、胶东王、菑川王、济南王、赵王、楚王、淮南王、衡山王、庐江王、故长沙王子:幸教寡人!以汉有贼臣,无功天下,侵夺诸侯地,使吏劾系讯治,以僇辱之为故,不以诸侯人君礼遇刘氏骨肉,绝先帝功臣,进任奸宄,诖乱天下,欲危社稷。陛下多病志失,不能省察。欲举兵诛之,谨闻教。敝国虽狭,地方三千里;人虽少,精兵可具五十万。寡人素事南越三十余年,其王君皆不辞分其卒以随寡人,又可得三十余万。寡人虽不肖,愿以身从诸王。越直长沙者,因王子定长沙以北,西走蜀、汉中。告越、楚王、淮南三王,与寡人西面;齐诸王与赵王定河间、河内,或入临晋关,或与寡人会洛阳;燕王、赵王固与胡王有约,燕王北定代、云中,抟胡众入萧关,走长安,匡正天子,以安高庙。愿王勉之。楚元王子、淮南三王或不沐洗十余年,怨入骨髓,欲一有所出之久矣,寡人未得诸王之意,未敢听。今诸王苟能存亡继绝,振弱伐暴,以安刘氏,社稷之所愿也。敝国虽贫,寡人节衣食之用,积金钱,修兵革,聚谷食,夜以继日,三十余年矣。凡为此,愿诸王勉用之。能斩捕大将者,赐金五千斤,封万户;列将,三千斤,封五千户;裨将,二千斤,封二千户;二千石,千斤,封千户;千石,五百斤,封五百户:皆为列侯。其以军若城邑降者,卒万人,邑万户,如得大将;人户五千,如得列将;人户三千,如得裨将;人户千,如得二千石;其小吏皆以差次受爵金。佗封赐皆倍军法。其有故爵邑者,更益勿因。愿诸王明以令士大夫,弗敢欺也。寡人金钱在天下者往往而有,非必取于吴,诸王日夜用之弗能尽。有当赐者告寡人,寡人且往遗之。敬以闻。”
1707177004
1707177005
七国反书闻天子,天子乃遣太尉条侯周亚夫将三十六将军,往击吴楚;遣曲周侯郦寄击赵;将军栾布击齐;大将军窦婴屯荥阳,监齐赵兵。
1707177006
1707177007
吴楚反书闻,兵未发,窦婴未行,言故吴相袁盎。盎时家居,诏召入见。上方与晁错调兵笇军食,上问袁盎曰:“君尝为吴相,知吴臣田禄伯为人乎?今吴楚反,于公何如?”对曰:“不足忧也,今破矣。”上曰:“吴王即山铸钱,煮海水为盐,诱天下豪桀,白头举事。若此,其计不百全,岂发乎?何以言其无能为也?”袁盎对曰:“吴有铜盐利则有之,安得豪桀而诱之!诚令吴得豪桀,亦且辅王为义,不反矣。吴所诱皆无赖子弟,亡命铸钱奸人,故相率以反。”晁错曰:“袁盎策之善。”上问曰:“计安出?”盎对曰:“愿屏左右。”上屏人,独错在。盎曰:“臣所言,人臣不得知也。”乃屏错。错趋避东厢,恨甚。上卒问盎,盎对曰:“吴楚相遗书,曰‘高帝王子弟各有分地,今贼臣晁错擅适过诸侯,削夺之地’。故以反为名,西共诛晁错,复故地而罢。方今计独斩晁错,发使赦吴楚七国,复其故削地,则兵可无血刃而俱罢。”于是上嘿然良久,曰:“顾诚何如,吾不爱一人以谢天下。”盎曰:“臣愚计无出此,愿上孰计之。”乃拜盎为太常,吴王弟子德侯为宗正。盎装治行。后十余日,上使中尉召错,绐载行东市。错衣朝衣斩东市。则遣袁盎奉宗庙,宗正辅亲戚,使告吴如盎策。至吴,吴楚兵已攻梁壁矣。宗正以亲故,先入见,谕吴王使拜受诏。吴王闻袁盎来,亦知其欲说己,笑而应曰:“我已为东帝,尚何谁拜?”不肯见盎而留之军中,欲劫使将。盎不肯,使人围守,且杀之,盎得夜出,步亡去,走梁军,遂归报。
1707177008
1707177009
条侯将乘六乘传,会兵荥阳。至洛阳,见剧孟,喜曰:“七国反,吾乘传至此,不自意全。又以为诸侯已得剧孟,剧孟今无动。吾据荥阳,以东无足忧者。”至淮阳,问父绛侯故客邓都尉曰:“策安出?”客曰:“吴兵锐甚,难与争锋。楚兵轻,不能久。方今为将军计,莫若引兵东北壁昌邑,以梁委吴,吴必尽锐攻之。将军深沟高垒,使轻兵绝淮泗口,塞吴饷道。彼吴梁相敝而粮食竭,乃以全强制其罢极,破吴必矣。”条侯曰:“善。”从其策,遂坚壁昌邑南,轻兵绝吴饷道。
1707177010
1707177011
吴王之初发也,吴臣田禄伯为大将军。田禄伯曰:“兵屯聚而西,无它奇道,难以就功。臣愿得五万人,别循江淮而上,收淮南、长沙,入武关,与大王会,此亦一奇也。”吴王太子谏曰:“王以反为名,此兵难以藉人,藉人亦且反王,奈何?且擅兵而别,多它利害,未可知也,徒自损耳。”吴王即不许田禄伯。
1707177012
1707177013
吴少将桓将军说王曰:“吴多步兵,步兵利险;汉多车骑,车骑利平地。愿大王所过城邑不下,直弃去,疾西据洛阳武库,食敖仓粟,阻山河之险以令诸侯,虽毋入关,天下固已定矣。即大王徐行,留下城邑,汉军车骑至,驰入梁楚之郊,事败矣。”吴王问诸老将,老将曰:“此少年推锋之计可耳,安知大虑乎!”于是王不用桓将军计。
1707177014
1707177015
吴王专并将其兵,未度淮,诸宾客皆得为将、校尉、候、司马,独周丘不得用。周丘者,下邳人,亡命吴,酤酒无行,吴王濞薄之,弗任。周丘上谒,说王曰:“臣以无能,不得待罪行间。臣非敢求有所将,原得王一汉节,必有以报王。”王乃予之。周丘得节,夜驰入下邳。下邳时闻吴反,皆城守。至传舍,召令。令入户,使从者以罪斩令。遂召昆弟所善豪吏告曰:“吴反兵且至,至,屠下邳不过食顷。今先下,家室必完,能者封侯矣。”出乃相告,下邳皆下。周丘一夜得三万人,使人报吴王,遂将其兵北略城邑。比至城阳,兵十余万,破城阳中尉军。闻吴王败走,自度无与共成功,即引兵归下邳。未至,疽发背死。
1707177016
1707177017
二月中,吴王兵既破,败走,于是天子制诏将军曰:“盖闻为善者,天报之以福;为非者,天报之以殃。高皇帝亲表功德,建立诸侯,幽王、悼惠王绝无后,孝文皇帝哀怜加惠,王幽王子遂、悼惠王子卬等,令奉其先王宗庙,为汉籓国,德配天地,明并日月。吴王濞倍德反义,诱受天下亡命罪人,乱天下币,称病不朝二十余年,有司数请濞罪,孝文皇帝宽之,欲其改行为善。今乃与楚王戊、赵王遂、胶西王卬、济南王辟光、菑川王贤、胶东王雄渠约从反,为逆无道,起兵以危宗庙,贼杀大臣及汉使者,迫劫万民,夭杀无罪,烧残民家,掘其丘冢,甚为暴虐。今卬等又重逆无道,烧宗庙,卤御物,朕甚痛之。朕素服避正殿,将军其劝士大夫击反虏。击反虏者,深入多杀为功,斩首捕虏比三百石以上者皆杀之,无有所置。敢有议诏及不如诏者,皆要斩。”
1707177018
1707177019
初,吴王之度淮,与楚王遂西败棘壁,乘胜前,锐甚。梁孝王恐,遣六将军击吴,又败梁两将,士卒皆还走梁。梁数使使报条侯求救,条侯不许。又使使恶条侯于上,上使人告条侯救梁,复守便宜不行。梁使韩安国及楚死事相弟张羽为将军,乃得颇败吴兵。吴兵欲西,梁城守坚,不敢西,即走条侯军,会下邑。欲战,条侯壁,不肯战。吴粮绝,卒饥,数挑战,遂夜奔条侯壁,惊东南。条侯使备西北,果从西北入。吴大败,士卒多饥死,乃畔散。于是吴王乃与其麾下壮士数千人夜亡去,度江走丹徒,保东越。东越兵可万余人,乃使人收聚亡卒。汉使人以利啖东越,东越即绐吴王,吴王出劳军,即使人鏦杀吴王,盛其头,驰传以闻。吴王子子华、子驹亡走闽越。吴王之弃其军亡也,军遂溃,往往稍降太尉、梁军。楚王戊军败,自杀。
1707177020
1707177021
三王之围齐临菑也,三月不能下。汉兵至,胶西、胶东、菑川王各引兵归。胶西王乃袒跣,席稿,饮水,谢太后。王太子德曰:“汉兵远,臣观之已罢,可袭,愿收大王余兵击之,击之不胜,乃逃入海,未晚也。”王曰:“吾士卒皆已坏,不可发用。”弗听。汉将弓高侯颓当遗王书曰:“奉诏诛不义,降者赦其罪,复故;不降者灭之。王何处,须以从事。”王肉袒叩头汉军壁,谒曰:“臣卬奉法不谨,惊骇百姓,乃苦将军远道至于穷国,敢请菹醢之罪。”弓高侯执金鼓见之,曰:“王苦军事,愿闻王发兵状。”王顿首膝行对曰:“今者,晁错天子用事臣,变更高皇帝法令,侵夺诸侯地。卬等以为不义,恐其败乱天下,七国发兵,且以诛错。今闻错已诛,卬等谨以罢兵归。”将军曰:“王苟以错不善,何不以闻?未有诏虎符,擅发兵击义国。以此观之,意非欲诛错也。”乃出诏书为王读之。读之讫,曰:“王其自图。”王曰:“如卬等死有余罪。”遂自杀。太后、太子皆死。胶东、菑川、济南王皆死,国除,纳于汉。郦将军围赵十月而下之,赵王自杀。济北王以劫故,得不诛,徙王菑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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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吴王首反,并将楚兵,连齐赵。正月起兵,三月皆破,独赵后下。复置元王少子平陆侯礼为楚王,续元王后。徙汝南王非王吴故地,为江都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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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史公曰:吴王之王,由父省也。能薄赋敛,使其众,以擅山海利。逆乱之萌,自其子兴。争技发难,卒亡其本;亲越谋宗,竟以夷陨。晁错为国远虑,祸反近身。袁盎权说,初宠后辱。故古者诸侯地不过百里,山海不以封。“毋亲夷狄,以疏其属”,盖谓吴邪?“毋为权首,反受其咎”,岂盎、错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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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王刘濞,是高祖哥哥刘仲的儿子。高祖平定天下七年后,把刘仲封为代王。后来,匈奴围攻代地,刘仲不能守城,丢弃封国逃走了,抄小路跑回洛阳,向天子自首。天子因为兄弟骨肉的缘故,不忍以国法制裁他,只废黜其王位,贬为郃阳侯。高祖十一年秋天,淮南王英布谋反,向东兼并了荆地,挟持荆地的军队,向西渡过淮河,攻击楚国,高祖亲自率军讨伐他。刘仲的儿子刘濞这年才二十岁,强壮有力,以骑将的身份跟随高祖在蕲县西边的会甀打败了英布,英布逃走。当时荆王刘贾被英布所杀,没有后嗣。皇帝担心吴地、会稽民风彪悍,没有年富力强的人来镇慑他们,而自己的儿子们年龄都小,就封了刘濞在沛地做吴王,统辖三郡五十三个县。等到拜官受印完毕,高祖让刘濞前来看了看他的面相,说:“你的相貌有反叛的模样。”心里自觉后悔,可已经任命了,就拍拍他的脊背,告诫说:“汉朝今后五十年东南有叛乱发生,难道会是你吗?然而天下同姓的都是一家人,千万不要造反啊!”刘濞磕头说:“我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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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孝惠帝、高后时,天下刚刚安定,各郡国的诸侯们都努力安抚自己的百姓。吴国有豫章郡的铜矿山,刘濞就招募天下亡命之徒私下铸钱,又煮海水制盐,因为有这两项收入,所以不用向百姓征缴赋税,而国家也很富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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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文帝时,吴王太子入京朝见,有一天陪伴皇太子饮酒下棋。吴太子的老师都是楚地人,浮躁强悍,又很骄纵,与皇太子下棋时,发生争执,态度不恭敬,皇太子拿起棋盘就砸向吴太子,把他打死了,事后把他的遗体送回吴国埋葬。到了吴国,吴王大怒说:“天下既然都是一家,死在长安就应该葬在长安,何必送来吴国下葬呢!”又把遗体送到长安。吴王自此逐渐丢掉藩臣所应遵守的礼节,称病不肯入朝。朝廷知道他是因为儿子的缘故装病而不来朝见,调查之后,确实如此,后来吴国的使臣一来,就被扣留责问。吴王害怕了,更积极地策划谋反行动。等到后来派人代行秋季朝见礼仪,皇上又责问吴国使者,使者回答说:“吴王确实没有病,朝廷扣留好几批使者,因此吴王就托辞害病不来了。况且俗话说‘如果连深水里的鱼都能看得清楚,那是不好的’。吴王当初装病,等到被发觉,遭到严厉的责问,就越加隐秘,害怕皇上处死他,这计谋也是出于无奈。希望皇上摒弃前嫌给他重新开始的机会。”于是皇上就赦免吴国的使者,放他们回去,并赐给吴王几案和拐杖,认为他老了,可以不必入京朝见。吴王得以解脱罪责,谋反的事情也就停止了。他所在的封国因为有铜盐的收益,百姓没有赋税。士兵服役发给代役金。每到逢年过节就去慰问那些有才能的人,给平民赏赐。其他郡国的逃犯逃到吴国,吴王就收容他们,一概不交出。就这样过了四十多年,百姓都愿意听他的差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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晁错做太子家令,受到太子的宠幸,多次怂恿太子说吴王有罪,应削减他的封地。也多次上书文帝,文帝宽厚,不忍惩罚吴王,因此他更加骄横。景帝即位,晁错担任御史大夫,又劝皇帝说:“从前高祖刚平定天下时,兄弟少,儿子又还幼小,就大量赐封同姓的人,所以封庶子悼惠王为齐王,管辖七十多个县,异母弟刘交做楚元王,管辖四十多个县,哥哥的儿子刘濞做吴王,管辖五十多个县:这三个人,就分去了一半的天下。现今吴王因从前儿子被打死产生嫌隙,假称生病不肯入京朝见,依照古法应杀,但皇上不忍心惩办,还赏他几、杖,对他非常优待,他本当改过自新。结果却更加骄横无度,凭借铜矿铸造钱币,煮海水制盐,招纳天下的亡命之徒,谋划叛乱。现在削减封地,他也是造反,不削减他还是造反。削减他,反得急,灾祸小;不削减他,反得迟缓,灾祸大。”景帝三年冬天,楚王来朝见,晁错即以楚王刘戊去年在为薄太后服丧期间,在宫室里偷偷淫乱为由,请求处死他。景帝下诏赦免了他的死罪,仅削减东海郡作为惩罚。随之削减了吴的豫章郡、会稽郡。还有两年前赵王有罪,削夺了他的河间郡。胶西王刘卬因为卖爵位犯法,被削去了六个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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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朝的大臣刚刚开始讨论削减吴王的封地。吴王刘濞担心这么削地没完没了,于是想借此事发动叛乱。又想到诸侯中没有能共商大计的人,听说胶西王勇壮,好逞势斗胜,齐地的几个诸侯王都畏惧他,于是派中大夫应高去引诱胶西王。没有书信,只是口头通报说:“吴王不才,现有早晚将临的忧患,在您这不敢把自己看作外人,派我来明说他的心思。”胶西王说:“有什么指教?”应高说:“现在皇帝被奸邪之臣蒙蔽,喜欢眼前的利益,听信谗言,擅自改变法令,随便侵夺诸侯的封地,对封国索求越来越多,诛杀惩罚善良的人,一天比一天厉害。俗话说:‘吃完米糠就要吃到米粒了’。吴国和胶西国都是有名的大国,一旦被朝廷盯上,恐怕永远不能安宁自由了。吴王因为有病,二十多年不能朝见皇帝,总是担心被猜疑,又没有办法表白,现在再谨小慎微,仍然害怕不被谅解。我私下听说大王您因为出卖爵位的事犯有罪责,所听到的诸侯被削夺封地,罪过还不到这个程度,这恐怕不是削减封地就能了事的。”胶西王说:“是的,有这事。您说怎么办呢?”应高说:“有相同憎恨的就应该互相援助,有相同爱好的要相互体贴,情趣相同的要互相成全,想法相同的要一起追求,利益相关的就要通力死干。如今吴王自认为和大王有共同的忧患,希望能顺应时势,遵循事理,牺牲生命来为天下人除去祸害,您想一想可以吗?”胶西王吃惊地说:“我怎么敢这样呢?主上虽然行事过急,最后无法,我不过一死,怎能不拥戴他呢?”应高说:“御史大夫晁错,迷惑天子,削夺诸侯封地,蒙蔽忠良,阻塞贤能,朝廷大臣都愤恨不已,诸侯国都有背叛的意图,人情事理已经达到极点了。现在彗星出现,蝗虫之灾多次发生,这是万代难逢的时机,而忧愁劳苦正可以促使圣人兴起。因此吴王想以诛杀晁错为名对朝廷发起讨伐,跟随大王您的兵马,驰骋天下,一定会走到哪里哪里投降,打到哪里哪里归顺,天下没有敢不归服的。大王如果真能够有幸许诺一句话,那么吴王就率领楚王夺取函谷关,守住荥阳敖仓的粮食,抗拒汉兵。修筑军队驻扎的房舍,等待大王的到来。大王真肯去,那么天下就是我们的,两个君主分治,不也是可以的吗?”胶西王说:“好。”应高回去报告吴王,吴王还担心胶西王变卦,就亲自出行到胶西,当面和胶西王订立了盟约。
1707177036
1707177037
胶西群臣中有人知道胶西王要反叛,规劝说:“侍奉一个皇帝,不是很好吗?现在大王和吴王向西进兵,假使成功了,两个君主分裂争斗,祸患也就开始形成了。诸侯的土地不到朝廷各郡的十分之二,而背叛朝廷也会使太后担忧,这不是长远之计啊。”胶西王不听。于是派使者联合齐王、淄川王、胶东王、济南王、济北王,他们都答应了,而且说:“城阳景王当年伸张正义,攻打吕氏族人,这件事情不要让他参与了,事成之后分他一份土地就行了。”
1707177038
1707177039
诸侯近来都因受到削减土地的惩罚而震惊恐惧,怨恨晁错。等到削减吴国会稽郡、豫章郡的文书一到,吴王就首先起兵作乱,胶西王在正月丙午这天杀死了朝廷派来的二千石以下的各级官员,胶东王、淄川王、济南王、楚王、赵王也都依此照办,然后一起向西进兵。齐王中途后悔,服毒自杀,违背了盟约。济北王损坏的城墙没有修好,被郎中令劫持控制着,不能发兵。胶西王为首领,和胶东王、菑川王、济南王一起率兵围攻临淄。北方的赵王刘遂也宣布造反,暗中派使者和匈奴商议联合作战的事。
1707177040
1707177041
七国造反的时候,吴王发动一切可以调动的人,对全吴国下令说:“我今年六十二岁,还亲自统率军队。小儿子年仅十四岁,也身先士卒。所以凡是年长和我相同的,年幼和我小儿子相同的人,都要出征。”于是征招了二十多万人。又派人到南边的闽越、东越去联络,东越也派兵跟随。
1707177042
1707177043
景帝三年正月甲子,吴王先从广陵起兵,向西渡过淮河,和楚军会合。他派使者送给诸侯的信上说:“吴王刘濞恭敬地问候胶西王、胶东王、菑川王、济南王、赵王、楚王、淮南王、衡山王、庐江王、已故的长沙王的儿子:希望得到你们的指教!因为朝廷有乱臣贼子,自己没有功劳,却侵夺诸侯的土地,派法吏弹劾囚系审讯惩治诸侯,以侮辱我们诸侯为能事,不用诸侯国君主的礼仪对待刘氏的兄弟骨肉,抛弃先帝的功臣,推荐任用奸邪作乱的人,惑乱天下,想要危害国家。陛下多病,神志失常,不能明察。我想要发动军队诛杀乱臣,敬听各位指教。我国虽然狭小,土地方圆也有三千里;人口虽然少,精锐的士兵可以准备下五十万人。我三十多年和南越友善,那里的国王和君长都不推辞,愿意派兵支援,这样又可以得到三十多万人。我虽然不贤,甘愿亲身随从各位王侯。越和长沙接壤,由长沙王的儿子平定长沙以北地区,向西直下蜀汉。派人告知越王、楚王、淮南王三位,和我一起西进;齐地各位国王和赵王平定河间、河内,一路攻入临晋关,一路和我到洛阳会合;燕王、赵王原本和匈奴王有约定,燕王向北平定代郡、云中郡,统领匈奴的军队攻入萧关,直取长安,我们的目的是为了纠正天子的过错,使高庙安定,希望诸王们努力。楚元王的儿子、淮南三王各自心有所专注十多年了,怨恨深入骨髓,想要有所行动已很长时间了,我没有得知各位的意图,不敢听从。如今各位如果能够保存延续将要灭绝的国家,拯救弱小,讨伐强暴,从而使刘氏安定,这是国家的愿望。我国虽然贫穷,我节省穿衣吃饭的费用,积攒金钱,整修武器,积聚粮食,夜以继日的努力,有三十多年了,都是为的今天,希望诸王努力利用这些条件。能逮捕杀死大将军的,赏赐黄金五千斤,封邑万户;逮杀将军的,赏赐黄金三千斤,封邑五千户;逮杀副将的,赏赐黄金二千斤,封邑二千户;逮杀俸禄二千石的官员,赏赐黄金一千斤,食邑一千户;逮捕俸禄一千石的官员,赏赐黄金五百斤,封邑五百户;有以上功的人都可被封为列侯。那些带着军队或者城邑来投降的,士兵有万人,城中户口万户,按大将军标准封赏;士兵五千人,城邑五千户,按一般将领给予封赏;士兵三千人,城邑三千户,按副将给予封赏;士兵一千人,城邑一千户,按二千石级官员给予封赏;那些小官吏来降的也依职位差别受到封爵赏金。其他封赏都按照军法加倍。那些原先有爵位、城邑的,就在旧有基础上再给增加,绝不混为一谈。希望各位明确地通令士大夫们,不能有所欺骗。我的金钱散布天下,不一定都要到吴国来领取,诸王日日夜夜使用也用不完。如有应该赏赐的人,可以告诉我,我将会前往送给他。特此恭敬地奉告诸王。”
1707177044
1707177045
七国反叛的书信送达天子处后,天子派太尉条侯周亚夫率领三十六位将军,去攻打吴、楚两国;派曲周侯郦寄攻打赵国;派将军栾布攻打齐国;大将军窦婴驻扎在荥阳,监视齐、赵两国军队的动静。
1707177046
1707177047
吴楚等反叛的消息传出来后,汉朝军队还未出发,窦婴也尚未启行,向皇帝说起袁盎,袁盎过去曾称赞吴王。袁盎当时正闲居在家,皇帝召他进见。袁盎来时,皇上正和晁错一起商讨军队和军粮的事情,皇帝问袁盎:“你曾做过吴王的丞相,知道吴国臣子田禄伯的为人吗?现在吴楚反叛,你怎么看?”袁盎回答说:“不是大事,马上就能打败他们。”皇帝说:“吴王靠着铜矿山铸造钱币,煮海水制盐,引诱天下豪杰,到如今头发白了才举兵作乱,如果没有周全的计谋,哪里会轻易发动叛乱呢?你为什么这么自信能打败他们?”袁盎回答说:“吴国有铜矿煮盐之利确实不错,但哪里能得到豪杰并且引诱他们呢!假如真有豪杰,也应该辅佐吴王行仁义之事,就不会反叛了。那些投靠吴王的都是一些无赖子弟,逃亡私铸钱币的奸邪之徒,所以才互相勾结而反叛。”晁错说:“袁盎分析得对。”皇上问:“有什么好的对策吗?”袁盎说:“希望屏退左右的人。”皇帝就让身边的人退下,只有晁错还在。袁盎说:“我要说的,任何臣子也不能听。”于是又屏退晁错。晁错无法只好到东厢回避,对此十分恼恨。皇帝最后又问袁盎,袁盎回答说:“吴、楚发下的文书,说‘当初高祖封刘姓子弟为王,各自领有自己的封地,如今奸臣晁错擅自谴责诸侯,削夺他们的封地’。因此以反叛为名义,向西共同来诛杀晁错,恢复原来的封地就会罢兵。为今之计只有斩杀晁错,派使者赦免吴、楚七国的罪行,恢复原来被削减的封地,那样就可以兵不血刃而使各诸侯罢手。”皇上听后沉默了好久,说:“关键是这样做行不行,我当然不会因为爱一个人而耽误天下了。”袁盎说:“我很愚蠢,但再没有比这个更好的计策了,希望陛下认真地考虑考虑。”于是皇上任命袁盎做太常、吴王侄子德侯做宗正。袁盎整理行装准备出发。十多天后,皇帝派中尉召来晁错,骗晁错乘车巡视东市,晁错就穿着朝服在东市被杀了。然后就派袁盎以侍奉宗庙的太常身份,德侯以辅助亲戚的宗正身份、按照袁盎的计策出使吴国。到了吴国,吴楚的军队当时已进攻到梁国营垒了。宗正因有亲戚的关系,先拜见吴王,谕告吴王拜受诏书。吴王听说袁盎来了,知道是来做说客的,笑着回答说:“我已经成为东帝,还向谁跪拜呢?”不肯见袁盎,而把他扣留在军中,想胁迫他做将军。袁盎不肯,吴王就派人把他包围住,将要杀他,袁盎趁夜色逃出,徒步离开,跑到梁王的军营,后来回朝复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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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条侯正乘坐六匹马拉的驿车急行,要和诸军会师荥阳。到洛阳时看见剧孟,高兴地说:“七国反叛,我乘驿车到达这里,没有料到自己会保全下来。还以为诸侯们已经占领了剧孟的地盘,剧孟现在没有起兵的举动。我又占据荥阳,荥阳以东没有值得忧虑的地方了。”到达淮阳,询问父亲绛侯从前的门客邓都尉说:“你看我们该怎么办?”门客说:“吴兵锐气正盛,很难与其交战。楚兵浮躁,锐气不能保持长久。现在为将军筹划,不如率军在东北的昌邑筑垒坚守,把梁国丢给吴军,吴军一定会用全部精锐军队攻打梁国。将军深挖沟渠、高筑堡垒,派轻装的军队断绝淮河、泗水交汇处,阻塞吴军的粮道。吴梁因相持疲弊,粮草耗尽,然后用全盛锐气的军队攻打那些疲弊已极的军队,打败他们是必然的。”条侯说:“好。”就听从他的计策,在昌邑南边坚守,接着派轻装军队断绝吴军的运粮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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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王开始发兵的时候,吴臣田禄伯担任大将军。田禄伯说:“军队集结在一起西进,没有其他出奇制胜之道,很难成功。我希望带领五万人,沿着长江、淮河而上,去收服淮南、长沙,进入武关,和大王您会师,这也是一招奇计啊。”吴太子不同意,劝谏道:“父王现在是造反,此时军队不能交给他人,如果他也造反,那该怎么办呢?而且让他领着军队单独行动,会有许多不能预知的弊端,只是徒然损耗自己罢了。”吴王也就没有采纳田禄伯的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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