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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家奉朝请。济阳蔡兴宗闻其才而善之；兴宗为郢州刺史，引为安西外兵参军，兼记室。兴宗尝[3]谓其诸子曰：“沈记室人伦师表，宜善事之。”及为荆州，又为征西记室参军，带厥西令。兴宗卒，始为安西晋安王法曹参军，转外兵，并兼记室。入为尚书度支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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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祖在西邸，与约游旧，建康城平，引为骠骑司马，将军如故。时高祖勋业既就，天人允属，约尝扣其端，高祖默而不应。佗[4]日又进曰：“今与古异，不可以淳风期万物。士大夫攀龙附凤者，皆望有尺寸之功，以保其福禄。今童儿牧竖，悉[5]知齐祚已终，莫不云明公其人也。天文人事，表革运之征，永元以来，尤为彰著。谶云‘行中水，作天子’，此又历然在记。天心不可违，人情不可失，苟是历数所至，虽欲谦光[6]，亦不可得已。”高祖曰：“吾方思之。”对曰：“公初杖兵樊、沔，此时应思，今王业已就，何所复思。昔武王伐纣，始入，民便曰吾君，武王不违民意，亦无所思。公自至京邑，已移气序，比于周武，迟速不同。若不早定大业，稽[7]天人之望，脱[8]有一人立异，便损威德。且人非金玉，时事难保。岂可以建安之封，遗之子孙？若天子还都，公卿在位，则君臣分定，无复异心。君明于上，臣忠于下，岂复有人方更同公作贼。”高祖然之。约出，高祖召范云告之，云对略同约旨。高祖曰：“智者乃尔暗同，卿明早将休文更来。”云出语约，约曰：“卿必待我。”云许诺，而约先期入，高祖命草其事。约乃出怀中诏书并诸选置，高祖初无所改。俄而[9]云自外来，至殿门不得入，徘徊寿光阁外，但云“咄咄”。约出，问曰：“何以见处？”约举手向左，云笑曰：“不乖[10]所望。”有顷，高祖召范云谓曰：“生平与沈休文群居，不觉有异人处；今日才智纵横，可谓明识。”云曰：“公今知约，不异约今知公。”高祖曰：“我起兵于今三年矣，功臣诸将，实有其劳，然成帝业者，乃卿二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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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11]加特进，光禄、侍中、少傅如故。十二年，卒官，时年七十三。诏赠本官，赙[12]钱五万，布百匹，谥曰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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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左目重瞳子，腰有紫志，聪明过人。好坟[13]籍，聚书至二万卷，京师莫比。少时孤贫，丐[14]于宗党，得米数百斛，为宗人所侮，覆米而去。及贵，不以为憾[15]，用为郡部传。尝侍宴，有妓师是齐文惠宫人。帝问识座中客不？曰：“惟识沈家令。”约伏座流涕，帝亦悲焉，为之罢酒。约历仕三代，该[16]悉旧章，博物洽[17]闻，当世取则。谢玄晖善为诗，任彦升工[18]于文章，约兼而有之，然不能过也。自负高才，昧[19]于荣利，乘时藉势，颇累清谈。及居端揆[20]，稍弘止足。每进一官，辄殷勤请退，而终不能去，论者方[21]之山涛。用事十余年，未尝有所荐达，政之得失，唯唯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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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高祖有憾于张稷，及稷卒，因与约言之。约曰：“尚书左仆射出作边州刺史，已往之事，何足复论。”帝以为婚家相为[22]，大怒曰：“卿言如此，是忠臣邪！”乃辇归内殿。约惧，不觉高祖起，犹坐如初。及还，未至床，而凭空顿于户下，因病，梦齐和帝以剑断其舌。召巫视之，巫言如梦。乃呼道士奏赤章于天，称禅代之事，不由己出。高祖遣上省医徐奘视约疾，还具以状闻。先此，约尝侍宴，值豫州献栗，径寸半，帝奇之，问曰：“栗事多少？”与约各疏所忆，少帝三事。出谓人曰：“此公护前[23]，不让即羞死。”帝以其言不逊，欲抵其罪，徐勉固谏乃止。及闻赤章事，大怒，中使谴责者数焉，约惧遂卒。有司谥曰文，帝曰：“怀情不尽曰隐。”故改为隐云。所著《晋书》百一十卷，《宋书》百卷，《齐纪》二十卷，《高祖纪》十四卷，《迩言》十卷，《谥例》十卷，《宋文章志》三十卷，文集一百卷：皆行于世。又撰《四声谱》，以为在昔词人，累千载而不寤[24]，而独得胸衿，穷其妙旨，自谓入神之作，高祖雅[25]不好焉。帝问周舍曰：“何谓四声？”舍曰：“天子圣哲”是也，然帝竟[26]不遵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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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自《梁书》卷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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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析〕南唐后主李煜有《破阵子》一阕，词中有“沈腰潘鬓消磨”一句，“沈腰”即指南朝齐梁时的沈约，他“一时以风流见称，而肌腰清癯，时语沈郎腰瘦”。沈约作为南朝著名的史学家、文学家，为萧衍取代萧齐政权提供了极大的协助，而在南梁朝廷中沈约却未能有所革新，没有受到南梁皇帝的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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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衍在南齐朝廷时代任职骠骑司马，心里早有问鼎皇权之野心，沈约曾微微加以挑明，然而萧衍却没有作出回应。沈约遂再次向萧衍进言，分析了萧衍改朝换代的时机与优势。沈约指出，南齐的国运已经终结了，天意不可违抗，人心不可失去。如今王业已经成功，如果不早点完成大业，若有一人提出异议，就会有损于自己的威德。况且人非金石，事情难测，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萧衍留给后代的也就只能是建安郡公这么一个小小的封爵。如果天子回到京城，公卿们各得其位，君臣之间的名分如若确定，他们就不再会产生异心了，于是君明于上，臣忠于下，不会有人再想着与萧衍一起行改朝换代之举了。随后，萧衍又咨询了范云，遂立下改朝换代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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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约早早为萧衍草拟好了诏书与人事安排名单，由此萧衍感慨道，虽然在自己起兵的过程中功臣良将都出了不少力，但成就帝业的只是沈约、范云二人。当萧衍装模作样地接受齐和帝的禅让，并欲将其迁到南海郡时，沈约提醒他“不可慕虚名而受实祸”，于是萧衍听从建议，杀了逊位的齐和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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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沈约在梁武帝手下始终没有受到重用，这主要是由于他为人处世的几个重大失误。首先，梁武帝即位后，沈约总以功臣自居，经常提起当年与萧衍在南齐朝廷上一同为官的历史，这让梁武帝颇为尴尬。其次，沈约口无遮拦，因而惹怒武帝。有一次，沈约在宫中侍宴，正好碰到豫州进献栗子。梁武帝一时兴起，要求与沈约比试关于栗子的典故。沈约懂得分寸，知道风头不能盖过武帝，就故意比武帝少写了三个。谁知后来他却告诉别人，如果自己没有让着武帝，恐怕会使武帝难堪。梁武帝闻之大怒，欲治沈约之罪，幸亏徐勉加以劝谏才没有酿成大祸。第三，沈约不懂得迎合武帝的心意，这使萧衍深为不满。比如梁武帝对张稷有意见，有一次他同沈约谈起了张稷的不是。沈约认为事情既已过去就没有再提起的必要。梁武帝龙颜大怒，以为沈约故意袒护张稷，因之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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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可见，沈约并不适合在政坛上打磨，因为他既不懂得迎合皇帝之意，又不懂如何与同事相处。沈约终因张稷之事得罪武帝而惊惧成病，睡梦中梦见齐和帝斩断了自己的舌头。沈约十分害怕，请来道士作法，声称齐和帝禅位后遭杀戮的结果与己无关。梁武帝获悉此事后怒不可遏，多次派遣使者谴责他，沈约在朝乾夕惕中走向了最终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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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约作为一名政治家固然是失败的，然而作为一位史学家、文学家，他却是十分杰出的。《宋书》是沈约所著史书中唯一保存至今者，是书表明了他废昏立明的历史进化观、保守倒退的货币观、和平相处的民族观以及古今并蓄的文学史观。沈约被称为一代文宗，提出并实践了诗歌声律论，他创作的永明体诗歌的模式成为古体诗向近体诗转变的标志。沈约还精研佛经，可说是一代通才。然而梁武帝却否定了沈约的才学，死后的谥号原定为“文”，对沈约耿耿于怀的武帝却认为他“怀情不尽”，因而以“隐”为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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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思廉评价沈约“参预缔构，赞成帝业”，肯定了沈约前期的功绩。同时，姚思廉亦对沈约的才学作出了切中肯綮的赞赏，称其“高才博洽，名亚迁、董”，乃是“一代之英伟”。沈约给我们留下的不仅仅是他的文学作品，还有他在政坛欠缺圆融的为人处世之道。他本是一名出色的文人，参与政治斗争却不获武帝赏识，最终不得善终。屡次触犯皇帝的威严且居功自傲是其最为明显的人格缺陷，这一点值得引以为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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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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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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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会：适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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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属：撰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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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尝：曾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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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佗：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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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悉：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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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谦光：谦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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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稽：迟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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