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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史鉴赏辞典 徐陵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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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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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陵字孝穆,东海郯人也。祖超之,齐郁林太守,梁员外散骑常侍。父摛,梁戎昭将军、太子左卫率,赠侍中、太子詹事,谥贞子。母臧氏,尝[1]梦五色云化而为凤,集左肩上,已而诞陵焉。时宝志上人者,世称其有道,陵年数岁,家人携以候[2]之,宝志手摩其顶,曰:“天上石麒麟也。”光宅惠云法师每嗟陵早成就,谓之颜回。八岁,能属[3]文,十二,通《庄》、《老》义。既长,博涉史籍,纵横有口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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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普通二年,晋安王为平西将军、宁蛮校尉,父摛为王咨议,王又引陵参宁蛮府军事。中大通三年,王立为皇太子,东宫置学士,陵充其选。稍迁尚书度支郎。出为上虞令,御史中丞刘孝仪与陵先有隙,风闻劾陵在县赃污,因坐[4]免[5]。久之,起为南平王府行参军,迁通直散骑侍郎。梁简文在东宫撰《长春殿义记》,使陵为序。又令于少傅府述所制《庄子义》。寻[6]迁镇西湘东王中记室参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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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清二年,兼通直散骑常侍。使魏,魏人授馆宴宾。是日甚热,其主客魏收嘲陵曰:“今日之热,当由徐常侍来。”陵即答曰:“昔王肃至此,为魏始制礼仪;今我来聘[7],使卿复知寒暑。”收大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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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泰二年,又使于齐,还除给事黄门侍郎、秘书监。高祖受禅,加散骑常侍,左丞如故。天嘉初,除太府卿。四年,迁五兵尚书,领大著作。六年,除散骑常侍、御史中丞。时安成王顼为司空,以帝弟之尊,势倾朝野。直兵鲍僧叡假王威权,抑塞辞讼,大臣莫敢言者。陵闻之,乃为奏弹,导从[8]南台官属,引奏案而入。世祖见陵服章严肃,若不可犯,为敛容正坐。陵进读奏版时,安成王殿上侍立,仰视世祖,流汗失色。陵遣殿中御史引王下殿,遂劾免侍中、中书监。自此朝廷肃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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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康元年,迁吏部尚书,领大著作。陵以梁末以来,选授多失其所,于是提举纲维,综核名实。时有冒进求官,喧竞不已者,陵乃为书宣示曰:“自古吏部尚书者,品藻[9]人伦,简[10]其才能,寻其门胄,逐其大小,量其官爵。梁元帝承侯景之凶荒,王太尉接荆州之祸败,尔时丧乱,无复典章,故使官方,穷此纷杂。永定之时,圣朝草创,干戈未息,亦无条序。府库空虚,赏赐悬乏,白银难得,黄札易营[11],权[12]以官阶,代于钱绢,义存抚接,无[13]计多少,致令员外、常侍,路上比肩,咨议、参军,市中无数,岂是朝章,应其如此?今衣冠礼乐,日富年华,何可犹作旧意,非理望也。所见诸君,多逾本分,犹言大屈,未喻高怀。若问梁朝朱领军异亦为卿相,此不逾其本分邪?此是天子所拔,非关选序。梁武帝云‘世间人言有目色[14],我特不目色范悌’。宋文帝亦云‘人世岂无运命,每有好官缺,辄忆羊玄保。’此则清阶显职,不由选也。秦有车府令赵高直至丞相,汉有高庙令田千秋亦为丞相,此复可为例邪?既忝衡流,应须粉墨。所望诸贤,深明鄙意。”自是众咸[15]服焉。时论比之毛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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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帝即位,高宗入辅,谋黜异志者,引陵预其议。高宗纂[16]历,封建昌县侯,邑五百户。太建元年,除尚书右仆射。三年,迁尚书左仆射,陵抗表[17]推周弘正、王劢等,高宗召陵入内殿,曰:“卿何为固辞此职而举人乎?”陵曰:“周弘正从陛下西还,旧藩长史,王劢太平相府长史,张种帝乡贤戚,若选贤与旧,臣宜居后。”固辞累日,高宗苦属[18]之,陵乃奉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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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主即位,迁左光禄大夫、太子少傅,余如故。至德元年卒,时年七十七。诏曰:“慎终有典,抑乃旧章,令德可甄[19],谅宜追远。侍中、安右将军、左光禄大夫、太子少傅、南徐州大中正建昌县开国侯陵,弱龄学尚,登朝秀颖,业高名辈,文曰词宗。朕近岁承华,特相引狎[20],虽多卧疾,方期克[21]壮,奄然[22]殒逝,震悼于怀。可赠镇右将军、特进,其侍中、左光禄、鼓吹、侯如故,并出举哀,丧事所须,量加资给。谥曰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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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自《陈书》卷二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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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析〕观徐陵的传记,其一生可谓文学、仕宦双丰收。谈到文学成就,首先使人想到的就是他编纂的《玉台新咏》,这是历史上继《诗经》、《楚辞》之后的第三部诗歌总集。除此之外,还留下文集三十卷,包括赋、文、书、表、议、启、序、颂、铭、墓志、碑文等文体的作品八十一篇,诗四十二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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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陵取得如此文学成就,首先得益于他的天资和勤奋。史载他八岁能写文章,十二岁通晓《老》、《庄》之意。《陈书》作者唐人姚思廉称赞徐陵“挺五行之秀,禀天地之灵,聪明特达,笼罩今古”,绝非虚誉之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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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资和勤奋之外,徐陵的文学成就与其丰富的社会人生阅历也不无关系。他在梁朝时曾做过使臣出使北魏,赶上东西魏分裂,被东魏、北齐扣押在北方。西魏军攻陷江陵,北齐为了控制南朝政权以与西魏抗衡,派军队护送俘获的梁朝宗室萧渊明回南朝继承帝位,徐陵得以一起回到南方,投在王僧辩帐下。陈霸先杀死王僧辩,徐陵感王僧辩旧恩,参加了任约等人反对陈霸先的军事行动。任约兵败,徐陵得到陈霸先的宽恕,开始了为陈王朝服务的生涯。先后经历了武帝陈霸先、文帝陈蒨、废帝陈伯宗、宣帝陈顼、后主陈叔宝等朝。正因为被扣在北齐,才有了洋洋洒洒的致北齐尚书仆射杨遵彦书。正因为与萧渊明回到南朝开始受到王僧辩的拒绝,才有了《与王僧辩书》以及一系列替萧渊明代笔与王僧辩反复的书信。正因为他经历了陈朝取代梁朝和陈朝皇帝的更替,也因为“自有陈创业,文檄军书及禅授诏策,皆陵所制”。其文颇变旧体,缉裁巧密,多有新意。每一文出手,好事者已传写成诵,遂被之华夷,家藏其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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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陵的仕途也很顺利,他经历了梁陈两朝,官越做越大,没有受改朝换代和皇帝更替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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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陵顺利的仕途与他的文学才能多少有些关系。南朝重文学,《南齐书》、《梁书》、《陈书》都有《文学传》,沈约、江淹、任昉都以位高兼文华著称。萧子显说:“文章者,盖情性之风标,神明之律吕也。蕴思含毫,游心内运,放言落纸,气韵天成。”姚思廉说:“经礼乐而纬国家,通古今而述美恶,非文莫可也。是以君临天下者,莫不敦悦其义,缙绅之学,咸贵尚其道,古往今来,未之能易。”唐人刘知幾著《史通》说,从陈寿《三国志》以后,“大抵皆华多于实,理少于文,鼓其雄辞,夸其俪事”,“大唐修《晋书》,作者皆当代词人,远弃史、班,近宗徐、庾”。这里的徐、庾,即指徐陵和庾信,可见南朝文学对史学的影响。徐陵平步仕途与这样的背景有很大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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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陵位居高官,不是只凭文学才能而在行政上尸位素餐的人,他在位期间,在政治上也有所作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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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陵任御史中丞,其职责是监察百官。文帝陈蒨的弟弟陈顼任司空,既是宗亲又居高位,势倾朝野。直兵参军鲍僧叡凭陈顼的威权,抑塞辞讼,大臣无人敢言。徐陵闻之,便上奏弹劾陈顼。文帝见徐陵服章严肃,凛然不可犯,为之敛容正坐,当时陈顼在殿上侍立,不禁流汗失色。结果陈顼被免侍中、中书监之职,这是徐陵弹劾职位最高的官员,自此朝廷肃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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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陵任吏部尚书,其职责是选拔荐举朝廷官员。梁末以来,选授多失其所,于是徐陵提举纲维,综核名实。当时有很多人冒进求官,喧竞不已,徐陵便写信给他们,讲明破格提拔是天子的权力,自己既为吏部尚书,应该严格区分天子和吏部的权利,只能按规矩选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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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陵任尚书左仆射,其职责是帮助皇帝决策大事。宣帝决定北伐,让众人推举北伐的统帅。众人都认为中权将军淳于量位高权重,纷纷推举他,只有徐陵认为吴明彻熟悉北方的情况,又有军事才能,是最合适的人选。经过多日争论,都官尚书裴忌也同意徐陵的意见。徐陵又说“非但明彻是良将,裴忌也是好副手”,宣帝当即任命吴明彻为北伐大都督,裴忌为监军。二人统军北伐,果然取得攻克淮南数十州的战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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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陵和江总都是陈朝既有文学才能又身居高位之人。江总在陈后主时,虽然位居权相,但不管政务,终日与后主游宴后庭,成为陈后主的狎客,后世人把他视为使陈朝灭亡的罪人。徐陵在后主即位后不久便病逝了,陈后主对他评价甚高,曾说他是“业高名辈,文曰词宗”。比起江总,徐陵要幸运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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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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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尝:曾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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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候:问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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