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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二世之时,王翦及其子贲皆已死,而又灭蒙氏。陈胜之反秦,秦使王翦之孙王离击赵,围赵王及张耳巨鹿城。或曰:“王离,秦之名将也。今将强秦之兵,攻新造之赵,举之必矣。”客曰:“不然。夫为将三世者必败。必败者何也?必其所杀伐多矣,其后受其不祥。今王离已三世将矣。”居无何,项羽救赵,击秦军,果虏王离,王离军遂降诸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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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史公曰:鄙语云:“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白起料敌合变,出奇无穷,声震天下,然不能救患于应侯。王翦为秦将,夷六国,当是时,翦为宿将,始皇师之,然不能辅秦建德,固其根本,偷合取容,以至圽身。及孙王离为项羽所虏,不亦宜乎!彼各有所短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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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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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起,秦昭王的臣子,郿邑人,善于用兵。昭王十三年,白起被任命为左庶长,率军进攻韩国新城。这年穰侯为秦相,提拔任鄙为汉中郡守。明年,白起升任左更,率军进攻韩、魏军于伊阙,斩获二十四万,俘魏将公孙喜,攻陷五座城池,白起升为国尉。他率军渡过黄河,攻取韩国安邑以东,到达乾河一带。第二年,白起任大良造,进兵攻魏,打败魏军,夺取大小城邑六十一座。明年,白起与客卿错攻陷垣城。五年之后,白起攻赵,攻克光狼城。七年后,白起攻楚,克鄢、邓五城。又二年,攻陷楚国郢都,烧毁夷陵,东进军竟陵。楚王逃离郢都,东迁国于陈邑。秦改郢城为南郡郡治,封白起为武安君。白起乘胜攻楚,平定巫郡、黔中。昭王三十四年,白起攻魏,陷华阳,魏将芒卯败逃,俘魏将三员,斩获十三万。白起与赵将贾偃战,溺毙赵兵两万于黄河。昭王四十三年,白起进攻韩国陉城,攻克五座城池,斩获五万。四十四年,白起进攻南阳太行道,切断韩对外联系的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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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昭王四十五年,白起进攻韩国野王。野王降秦,上党对外联系的通道断绝。上党郡守冯亭跟百姓商量道:“通往郑都的道路已断绝,韩国一定不再把我们看作臣民。秦军日益进逼,韩国招架不住,不如把上党归附赵国。赵国如果接受我们,秦一恼火,必定进攻赵国。赵国遭受战祸,必定和韩国修好。韩、赵两国联成一体,就可以抵挡秦国。”冯亭派人向赵国通报。赵孝成王请来平阳君、平原君共商此事。平阳君说:“还是不接受的好。如果接受,招来的祸患将大于所得。”平原君说:“平白无故得到一个郡,有什么不好,还是接受吧!”赵国接受上党的归附,封冯亭为华阳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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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昭王四十六年,秦攻陷韩国的缑氏和蔺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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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昭王四十七年,秦派左庶长王龁进攻韩国,攻占上党郡。上党的百姓逃往赵国。赵军进驻长平,以镇抚上党的百姓。四月,王龁据此为由以攻赵。赵国派廉颇为将。赵军与秦侦察兵遭遇,秦侦察兵斩杀赵副将茄。六月,秦进攻赵军阵地,攻占两个要塞,斩杀都尉四人。七月,赵军修建防御工事固守,秦再次进攻赵军营垒,俘获都尉二人,打败赵军,攻占赵军西营盘。廉颇加固营垒的防御工程以抵御秦军的进攻,秦兵多次挑战,赵兵固守不出。赵王不止一次责备廉颇不肯应战。秦相应侯派人携带千金到赵国施行反间计。扬言说:“秦国谁也不怕,就怕马服君的儿子赵括带兵,廉颇好对付,快战败投降啦!”赵王早就为廉颇几次战败,部队伤亡很重而生气,加上他又坚守营垒不肯应战,这回又听到秦国反间散布的流言蜚语,于是派赵括代替廉颇为将以攻秦。秦国探听到马服君儿子果真代替廉颇为将的消息,暗地里委派武安君白起为上将军,王龁为副将,下令全军:有敢泄露武安君为将的这一军中机密者斩。赵括来到军中,立即下令出击,秦军伪装战败逃跑,另派两部奇兵准备偷袭赵营。赵军乘胜追逐,直抵秦营。秦军防守坚固,难以攻破;而秦派出的奇兵二万五千人已经切断赵军的退路。另一路五千人的轻骑兵部队,又把赵军固守的阵地包围起来。赵军被切断为二,粮道断绝。秦轻骑部队袭击赵军。战局对赵军不利,只好构筑工事,固守待援。得知赵向前线运送给养的通道已被堵死,秦王立即来到河内,赏赐百姓各晋爵一级。征发年满十五岁的适龄壮丁全部开赴长平。赵军的粮草供应和救兵的来源全被切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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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九月,赵兵断粮已四十六天,暗中互相残杀充饥。赵军袭击秦营,意欲突围。赵军分成四队,轮番冲锋者四五次,未能冲杀出去。赵军统帅赵括亲率精锐部队与秦军搏战,秦军射杀赵括,赵括军战败,所部四十万人全部投降武安君。武安君想:“秦军本已攻克上党,上党老百姓不乐意归顺秦国,反而投奔赵国。赵兵反复无常,不全部杀掉,必遗后患。”于是使用欺骗手段,将赵降卒全部活埋。剩下不够岁数的儿童兵二百四十人,遣返归赵。赵兵前后阵亡和被坑杀的计四十五万人。赵国上下闻讯十分震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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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年十月,秦再次平定了上党郡。秦兵分二路:一路王龁进攻皮牢,打下了皮牢。一路司马梗平定了太原。韩、赵恐惧,派遣苏代带着厚礼游说秦相应侯说:“武安君已擒杀马服君儿子了吗?”答:“是的。”问:“说话就要围攻邯郸了吗?”答:“是的。”苏代说:“赵国亡,秦王称王于天下,武安君位列三公。武安君为秦攻城略地,下七十余城,南平定鄢、郢、汉中,北消灭赵括之军,周公、召公、吕望的功勋,也不过如此。赵国亡,秦王称王于天下,武安君肯定位列三公,阁下能听他的指挥吗?到那时哟!不想听他的指挥,已经由不得你自己了!秦过去进攻韩国,包围邢丘,围困上党,上党老百姓纷纷归附赵国,天下之民不愿意当秦国的百姓为时已久。如果灭赵,它北方的疆土将落入燕国,东方的疆土将落入齐国,南方的疆土将落入韩、魏,那么,归顺秦国的子民,就为数无多了。不如趁此机会,割占其土地,不要再给武安君以加功晋爵的机会了!”于是,应侯向秦王进言曰:“秦兵苦战疲劳,请允许韩、赵割地求和,士卒也可得以休整训练。”秦王采纳应侯的意见,割取韩垣雍、赵六城言和。正月,双方停战。武安君了解到秦与韩赵言和的经过,从此与应侯不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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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九月,秦又发兵,派五大夫王陵进攻赵都邯郸。这时,武安君有病,行动不便。秦昭王四十九年正月,王陵进攻邯郸,战果不显著,秦派增援部队以加强王陵的攻势。王陵部队在战争中被消灭五个营。武安君病好了,秦王想派武安君代替王陵统兵。武安君说:“邯郸实在不容易攻取。各国救兵正纷纷来到。诸侯们怨恨秦国由来已久。眼下秦虽然消灭了长平军,可是秦兵也死伤过半,国力空虚。长途跋涉而去夺取别人的国都,赵国固守接应,各路诸侯从外部进攻。秦军必败无疑。我不能代替王陵为将。”秦王亲自下命令,武安君也不肯奉命启程。又派应侯前往敦促,武安君依然辞谢,不肯启程,就托言生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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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王派王龁取代王陵为将,邯郸被围已有八九个月,未能攻下。楚派春申君及魏公子信陵君共数十万人进攻秦军,秦军多有伤亡。武安君扬言说:“秦王不听我话,现在怎么样!”秦王闻言大怒,强令武安君执行王命。武安君声称病情恶化。应侯去请他,也不肯应命。于是秦王免去武安君的官爵,贬与士卒同伍,流放到阴密。武安君病了,未能上路。过了三个月,诸侯军加紧进攻秦军,秦军节节败退,每天都有前方告急的使者来到。秦王派人驱逐白起,不得再在咸阳逗留。武安君离开咸阳,出咸阳西门十里,来至杜邮。秦昭王与应侯及群臣商量道:“流放白起,他的内心还很不服气,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秦王派人赐白起以剑,让他自杀。武安君拿起剑行将自刎时说:“我什么时候得罪老天的呀?闹到这步田地!”举剑良久,才说:“我本就该死。长平那一仗,赵卒投降的有几十万人,被我使用诈术,全都活埋。凭这一条就应该死。”于是自杀。武安君死于秦昭王五十年十一月。白起死得冤枉,秦国百姓哀怜他,乡邑都为他设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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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翦,频阳东乡人,年轻时喜爱兵法,后为秦始皇臣。始皇十一年,王翦带兵进攻赵国阏与,打败赵军,攻陷九个城邑。十八年,王翦又率军攻赵,一年有余,攻陷赵国,赵王投降,全部平定了赵地,改设为郡。第二年,燕派荆轲到秦行刺秦王,秦王派王翦攻燕,燕王喜逃到辽东,王翦平定燕蓟地区后班师。秦派王翦的儿子王贲进攻楚国,打败楚兵。挥师击魏,魏王投降,平定了魏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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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始皇灭掉韩、赵、魏三国之后,赶跑了燕王,又多次打败楚国的军队。秦国将军李信,年轻勇敢,曾率兵数千追击燕太子丹直到衍水地区,最后击破燕师,俘获太子丹,秦始皇欣赏李信的智勇。于是始皇问李信:“我想攻取楚国,在将军看来须用多少兵马才够?”李信说:“不超过二十万人。”始皇问王翦。王翦说:“至少六十万人。”始皇说:“王将军老啦!胆儿小啦!李将军果断壮勇,他的话是对的。”于是派遣李信和蒙恬率兵二十万南伐楚国。王翦的意见没有被采纳,便托病辞职,告老回到频阳。李信攻平与,蒙恬攻寝,大败楚军。李信又进攻鄢郢,打败楚军,随即挥师西进,和蒙恬会师于城父。楚军就势尾追其后,咬住不放,三天三夜没有宿营,大败李信军,攻占两座城堡,杀死都尉七人,秦军战败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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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皇听到前方战败的消息,大大生气,自驾轻车奔赴频阳,见到王翦道歉说:“寡人没有采纳将军的意见,李信果然战败,使秦军蒙羞受辱。现在楚军一天天向西挺进,将军虽然有病,难道忍心扔下寡人不管吗?”王翦推辞说:“老臣体弱多病,脑子糊涂,请大王另选良将。”始皇又深情地说:“好啦!好啦!将军不必多说啦!”王翦说:“大王一定不得已而用我,非六十万人不可。”始皇说:“没有别的,听你的。”于是王翦率领六十万人马出征,始皇亲自来到灞上送行。王翦临行,请求始皇赐给大批良田美池和园林广厦。始皇说:“将军放心走吧!没有必要为日后的贫困而担心呀!”王翦说:“为大王带兵打仗,有功也得不到封侯。趁现时大王信用我,我便及时多请赐园池,为子孙打算罢了。”秦始皇哈哈大笑。王翦来到边关,接连五次派人回到咸阳请求赏赐良田。有人议论说:“王将军乞求颁赏,实在有点过分!”王翦说:“不然。秦王为人,骄横多疑,现在调集全国兵力交给我一人指挥,我如不多请颁赐田池美宅为子孙创业以祛其疑,难道反而让秦王平白无故地猜忌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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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翦挥师东进,取代李信攻打楚国。楚国听说王翦率增援部队来攻,于是动员全国兵力抗击秦军。王翦到达前线,构筑防御工事坚守阵地,不肯出战。楚军多次挑战,秦军始终不肯出壁应战。王翦每天让战士休息、洗澡,改善伙食安抚他们,与战士同吃住。过些时候,王翦派人了解部队情况,问道:“军中玩什么游戏?”回报说:“战士们奔、跑、跳、跃,玩得可欢哩!”这时王翦说:“好啦!士兵们可以用来打仗啦!”楚军几次挑战而秦兵不出壁应战,便向东方转移,王翦趁势挥军进逼,挑选精壮突击队进击,大破楚军,直追到蕲县以南,杀楚将项燕,楚军战败溃逃。秦军乘胜追击,平定了楚国的一些城邑。一年以后,俘虏楚王负刍,全部削平楚地,设置郡县。接着南征百越地区君长,与此同时,王翦儿子王贲也和李信一道,攻取并平定燕、齐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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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始皇二十六年,秦兼并天下,王、蒙二家族建功最多,声名流传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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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二世之时,王翦及其子王贲早已死去,又诛灭了蒙氏。陈胜起义抗秦的时候,秦派遣王翦孙王离攻赵,把赵王和张耳围困在巨鹿城。有人说:“王离乃秦国名将。他率领强秦的部队,进攻新成立的赵国,打败赵国不成问题。”另一人说:“不然,须知为将的到了第三代必然衰败。为什么呢?因为先代杀伐太多,后代自然要食其不祥之果。现在王离已经三世为将了呀!”过了不久,项羽救赵,进击秦军,果然俘虏了王离。王离所部终于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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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史公说:俗话说:“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白起料敌如神,随机应变,奇计层出不穷,声威震动天下。但对付不了应侯的阴谋陷害。王翦身为秦将,削平六国,在那时,王翦是一位老谋深算的将领,始皇尊之为师,却未能以仁义道德辅助秦王,巩固立国的根基。他只是投机苟且,迎合求安,直到死去。王翦孙子王离为项羽所俘,不也是应该的吗?白起、王翦,各有各的短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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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史(文白对照精华版) 史记卷七十四孟子荀卿列传第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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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史公曰:余读《孟子》书,至梁惠王问“何以利吾国”,未尝不废书而叹也。曰:嗟乎,利诚乱之始也!夫子罕言利者,常防其原也。故曰“放于利而行,多怨”。自天子至于庶人,好利之弊何以异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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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轲,驺人也。受业子思之门人。道既通,游事齐宣王,宣王不能用。适梁,梁惠王不果所言,则见以为迂远而阔于事情。当是之时,秦用商君,富国强兵;楚、魏用吴起,战胜弱敌;齐威王、宣王用孙子、田忌之徒,而诸侯东面朝齐。天下方务于合从连衡,以攻伐为贤,而孟轲乃述唐、虞、三代之德,是以所如者不合。退而与万章之徒序《诗》、《书》,述仲尼之意,作《孟子》七篇。其后有驺子之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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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有三驺子。其前驺忌,以鼓琴干威王,因及国政,封为成侯而受相印,先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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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驺衍,后孟子。驺衍睹有国者益淫侈,不能尚德,若大雅整之于身,施及黎庶矣。乃深观阴阳消息而作怪迂之变,《终始》、《大圣》之篇十余万言。其语闳大不经,必先验小物,推而大之,至于无垠。先序今以上至黄帝,学者所共术,大并世盛衰,因载其禨祥度制,推而远之,至天地未生,窈冥不可考而原也。先列中国名山大川,通谷禽兽,水土所殖,物类所珍,因而推之,及海外人之所不能睹。称引天地剖判以来,五德转移,治各有宜,而符应若兹。以为儒者所谓中国者,于天下乃八十一分居其一分耳。中国名曰赤县神州。赤县神州内自有九州,禹之序九州是也,不得为州数。中国外如赤县神州者九,乃所谓九州也。于是有裨海环之,人民禽兽莫能相通者,如一区中者,乃为一州。如此者九,乃有大瀛海环其外,天地之际焉。其术皆此类也。然要其归,必止乎仁义节俭,君臣上下六亲之施,始也滥耳。王公大人初见其术,惧然顾化,其后不能行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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