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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38145 昭王临朝叹息，应侯进曰：“臣闻‘主忧臣辱，主辱臣死’。今大王中朝而忧，臣敢请其罪。”昭王曰：“吾闻楚之铁剑利而倡优拙。夫铁剑利则士勇，倡优拙则思虑远。夫以远思虑而御勇士，吾恐楚之图秦也。夫物不素具，不可以应卒，今武安君既死，而郑安平等畔，内无良将而外多敌国，吾是以忧。”欲以激励应侯。应侯惧，不知所出。蔡泽闻之，往入秦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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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38147 蔡泽者，燕人也。游学干诸侯小大甚众，不遇。而从唐举相，曰：“吾闻先生相李兑，曰‘百日之内持国秉’，有之乎？”曰：“有之。”曰：“若臣者何如？”唐举孰视而笑曰：“先生曷鼻，巨肩，魋颜，蹙齃，膝挛。吾闻圣人不相，殆先生乎？”蔡泽知唐举戏之，乃曰：“富贵吾所自有，吾所不知者寿也，愿闻之。”唐举曰：“先生之寿，从今以往者四十三岁。”蔡泽笑谢而去，谓其御者曰：“吾持粱刺齿肥，跃马疾驱，怀黄金之印，结紫绶于要，揖让人主之前，食肉富贵，四十三年足矣。”去之赵，见逐。之韩、魏，遇夺釜鬲于涂。闻应侯任郑安平、王稽皆负重罪于秦，应侯内惭，蔡泽乃西入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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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38149 将见昭王，使人宣言以感怒应侯曰：“燕客蔡泽，天下雄俊弘辩智士也。彼一见秦王，秦王必困君而夺君之位。”应侯闻，曰：“五帝三代之事，百家之说，吾既知之，众口之辩，吾皆摧之，是恶能困我而夺我位乎？”使人召蔡泽。蔡泽入，则揖应侯。应侯固不快，及见之，又倨，应侯因让之曰：“子尝宣言欲代我相秦，宁有之乎？”对曰：“然。”应侯曰：“请闻其说。”蔡泽曰：“吁，君何见之晚也！夫四时之序，成功者去。夫人生百体坚强，手足便利，耳目聪明而心圣智，岂非士之愿与？”应侯曰：“然。”蔡泽曰：“质仁秉义，行道施德，得志于天下，天下怀乐敬爱而尊慕之，皆愿以为君王，岂不辩智之期与？”应侯曰：“然。”蔡泽复曰：“富贵显荣，成理万物，使各得其所；性命寿长，终其天年而不夭伤；天下继其统，守其业，传之无穷；名实纯粹，泽流千里，世世称之而无绝，与天地终始：岂道德之符而圣人所谓吉祥善事者与？”应侯曰：“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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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38151 蔡泽曰：“若夫秦之商君，楚之吴起，越之大夫种，其卒然亦可愿与？”应侯知蔡泽之欲困己以说，复谬曰：“何为不可？夫公孙鞅之事孝公也，极身无贰虑，尽公而不顾私；设刀锯以禁奸邪，信赏罚以致治；披腹心，示情素，蒙怨咎，欺旧友，夺魏公子卬，安秦社稷，利百姓，卒为秦禽将破敌，攘地千里。吴起之事悼王也，使私不得害公，谗不得蔽忠，言不取苟合，行不取苟容，不为危易行，行义不辟难，然为霸主强国，不辞祸凶。大夫种之事越王也，主虽困辱，悉忠而不解，主虽绝亡，尽能而弗离，成功而弗矜，贵富而不骄怠。若此三子者，固义之至也，忠之节也。是故君子以义死难，视死如归；生而辱不如死而荣。士固有杀身以成名，唯义之所在，虽死无所恨。何为不可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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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38153 蔡泽曰：“主圣臣贤，天下之盛福也；君明臣直，国之福也；父慈子孝，夫信妻贞，家之福也。故比干忠而不能存殷，子胥智而不能完吴，申生孝而晋国乱。是皆有忠臣孝子，而国家灭乱者，何也？无明君贤父以听之，故天下以其君父为僇辱而怜其臣子。今商君、吴起、大夫种之为人臣，是也；其君，非也。故世称三子致功而不见德，岂慕不遇世死乎？夫待死而后可以立忠成名，是微子不足仁，孔子不足圣，管仲不足大也。夫人之立功，岂不期于成全邪？身与名俱全者，上也。名可法而身死者，其次也。名在僇辱而身全者，下也。”于是应侯称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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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38155 蔡泽少得间，因曰：“夫商君、吴起、大夫种，其为人臣尽忠致功则可愿矣，闳夭事文王，周公辅成王也，岂不亦忠圣乎？以君臣论之，商君、吴起、大夫种其可愿孰与闳夭、周公哉？”应侯曰：“商君、吴起、大夫种弗若也。”蔡泽曰：“然则君之主慈仁任忠，惇厚旧故，其贤智与有道之士为胶漆，义不倍功臣，孰与秦孝公、楚悼王、越王乎？”应侯曰：“未知何如也。”蔡泽曰：“今主亲忠臣，不过秦孝公、楚悼王、越王，君之设智，能为主安危修政，治乱强兵，批患折难，广地殖谷，富国足家，强主，尊社稷，显宗庙，天下莫敢欺犯其主，主之威盖震海内，功彰万里之外，声名光辉传于千世，君孰与商君、吴起、大夫种？”应侯曰：“不若。”蔡泽曰：“今主之亲忠臣不忘旧故不若孝公、悼王、句践，而君之功绩爱信亲幸又不若商君、吴起、大夫种，然而君之禄位贵盛，私家之富过于三子，而身不退者，恐患之甚于三子，窃为君危之。语曰‘日中则移，月满则亏’。物盛则衰，天地之常数也。进退盈缩，与时变化，圣人之常道也。故‘国有道则仕，国无道则隐’。圣人曰‘飞龙在天，利见大人’。‘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今君之怨已雠而德已报，意欲至矣，而无变计，窃为君不取也。且夫翠、鹄、犀、象，其处势非不远死也，而所以死者，惑于饵也。苏秦、智伯之智，非不足以辟辱远死也，而所以死者，惑于贪利不止也。是以圣人制礼节欲，取于民有度，使之以时，用之有止，故志不溢，行不骄，常与道俱而不失，故天下承而不绝。昔者齐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至于葵丘之会，有骄矜之志，畔者九国。吴王夫差兵无敌于天下，勇强以轻诸侯，陵齐晋，故遂以杀身亡国。夏育、太史噭叱呼骇三军，然而身死于庸夫。此皆乘至盛而不返道理，不居卑退处俭约之患也。夫商君为秦孝公明法令，禁奸本，尊爵必赏，有罪必罚，平权衡，正度量，调轻重，决裂阡陌，以静生民之业而一其俗，劝民耕农利土，一室无二事，力田稸积，习战陈之事，是以兵动而地广，兵休而国富，故秦无敌于天下，立威诸侯，成秦国之业。功已成矣，而遂以车裂。楚地方数千里，持戟百万，白起率数万之师以与楚战，一战举鄢郢以烧夷陵，再战南并蜀汉。又越韩、魏而攻强赵，北坑马服，诛屠四十余万之众，尽之于长平之下，流血成川，沸声若靁，遂入围邯郸，使秦有帝业。楚、赵天下之强国而秦之仇敌也，自是之后，楚、赵皆慑伏不敢攻秦者，白起之势也。身所服者七十余城，功已成矣，而遂赐剑死于杜邮。吴起为楚悼王立法，卑减大臣之威重，罢无能，废无用，损不急之官，塞私门之请，一楚国之俗，禁游客之民，精耕战之士，南收杨越，北并陈、蔡，破横散从，使驰说之士无所开其口，禁朋党以励百姓，定楚国之政，兵震天下，威服诸侯。功已成矣，而卒枝解。大夫种为越王深谋远计，免会稽之危，以亡为存，因辱为荣，垦草入邑，辟地殖谷，率四方之士，专上下之力，辅句践之贤，报夫差之雠，卒擒劲吴，令越成霸。功已彰而信矣，句践终负而杀之。此四子者，功成不去，祸至于此。此所谓信而不能诎，往而不能返者也。范蠡知之，超然辟世，长为陶朱公。君独不观夫博者乎？或欲大投，或欲分功，此皆君之所明知也。今君相秦，计不下席，谋不出廊庙，坐制诸侯，利施三川，以实宜阳，决羊肠之险，塞太行之道，又斩范、中行之涂，六国不得合从，栈道千里，通于蜀汉，使天下皆畏秦，秦之欲得矣，君之功极矣，此亦秦之分功之时也。如是而不退，则商君、白公、吴起、大夫种是也。吾闻之，‘鉴于水者见面之容，鉴于人者知吉与凶’。《书》曰‘成功之下，不可久处’。四子之祸，君何居焉？君何不以此时归相印，让贤者而授之，退而岩居川观，必有伯夷之廉，长为应侯，世世称孤，而有许由、延陵季子之让，乔松之寿，孰与以祸终哉？即君何居焉？忍不能自离，疑不能自决，必有四子之祸矣。《易》曰‘亢龙有悔’，此言上而不能下，信而不能诎，往而不能自返者也。愿君孰计之！”应侯曰：“善。吾闻‘欲而不知足，失其所以欲；有而不知止，失其所以有’。先生幸教，睢敬受命。”于是乃延入坐，为上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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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38157 后数日，入朝，言于秦昭王曰：“客新有从山东来者曰蔡泽，其人辩士，明于三王之事，五伯之业，世俗之变，足以寄秦国之政。臣之见人甚众，莫及，臣不如也。臣敢以闻。”秦昭王召见，与语，大说之，拜为客卿。应侯因谢病请归相印。昭王强起应侯，应侯遂称病笃。范睢免相，昭王新说蔡泽计画，遂拜为秦相，东收周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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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38159 蔡泽相秦数月，人或恶之，惧诛，乃谢病归相印，号为纲成君。居秦十余年，事昭王、孝文王、庄襄王。卒事始皇帝，为秦使于燕，三年而燕使太子丹入质于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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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38161 太史公曰：韩子称“长袖善舞，多钱善贾”，信哉是言也！范睢、蔡泽世所谓一切辩士，然游说诸侯至白首无所遇者，非计策之拙，所为说力少也。及二人羁旅入秦，继踵取卿相，垂功于天下者，固彊弱之势异也。然士亦有偶合，贤者多如此二子，不得尽意，岂可胜道哉！然二子不困厄，恶能激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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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38163 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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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38165 范睢，魏国人，字叔。他常游说于诸侯之间，并打算侍奉魏王，因家庭贫寒无法维持自己的生活，于是就先去侍奉魏国中大夫须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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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38167 须贾为魏昭王出使齐国，范睢也随从前往。住了好几个月后，也没有什么结果回报朝廷。齐襄王听说范睢能言善辩，于是派人赏赐给范睢金十斤和一些牛酒，范睢辞谢不敢接受。须贾知道这件事后，非常生气，以为范睢把魏国的秘密事情告诉了齐国，因此才得到这些馈赠的礼物，于是命令范睢收下他们的牛酒，退还了他们的金。回国以后，须贾心中还在怨恨范睢，因此把这件事告诉了魏相。魏相是魏国诸公子之一，叫魏齐。魏齐听了之后也十分生气，就派门人用竹板抽打范睢，打断了他的筋骨，打掉了他的牙齿。范睢装死，门人用竹席把他卷起来放在厕所里。宾客们喝醉了酒后就往范睢身上撒尿，故意侮辱他以警告后来的人，使没有再敢胡说的人。范睢从草席中对看守他的人说：“你能放我出去，我一定重谢你。”于是，看守的人就请求把席子里的死人扔出去。魏齐也喝醉了酒，说：“可以。”范睢才得以逃出。后来魏齐很后悔，又重新派人去寻找范睢。魏人郑安平听说这件事后，于是就带着范睢逃跑了，他藏起来，更换姓名叫张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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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38169 这时，秦昭王正派谒者王稽出使在魏国。郑安平就假装为小厮来服侍王稽。王稽问说：“魏国有没有贤者可以和我一起向西走走？”郑安平说：“臣下乡里有个张禄先生想要见见您，谈谈天下的事情。因他有仇人，不敢白天来见。”王稽说：“晚上你和他一起来吧。”郑安平在晚上和张禄来见王稽。话还没说完，王稽就知道范睢很贤能，对他说：“请先生在三亭的南面等我。”与他暗地里约好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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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38171 王稽告辞离开了魏国，经过三亭时让范睢坐上车就回到了秦国。到了湖县，看见有车马从西边来。范睢说：“那边来的人是谁？”王稽说：“是秦国丞相穰侯到东边巡察县邑去。”范睢说：“我听说穰侯独揽秦国大权，很憎恨接纳别的诸侯食客，这次恐怕要侮辱我，我希望藏在车子里。”过了一会儿，穰侯果然来了，慰问了王稽一番，就停下车来问说：“关东有什么变动吗？”王稽回答说：“没有。”又对王稽说：“谒君该没有和诸侯的那些食客们一起来吧？这些人无益于事，只能扰乱别人的国家。”王稽说：“不敢这样做。”说完就离去了。范睢说：“我听说穰侯是个聪明的人，但他看事情反应迟钝，刚才他怀疑车中有人，却忘了搜索。”于是范睢就下车走了，并说：“这次他一定要后悔的。”穰侯走了十余里之后果然派骑兵返回来搜索车中，发现没有食客才作罢。于是，王稽和范睢进入咸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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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38173 王稽回报了出使情况之后，接着说：“魏国有位张禄先生，是天下能言善辩的人，他曾说‘秦王朝就像堆积起来的鸡蛋一样危险，能任用我就会平安。然而不可以用书信来表达’。所以我就用车把他拉来了。”秦王不相信，让他住在客舍里而且给他吃粗劣的饭菜。范睢就这样等待了一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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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38175 这时，秦昭王已经即位三十六年。南边攻下了楚国的鄢郢，楚怀王被囚死在秦国。秦国向东打败了齐国。齐湣王曾自称东帝，后来又取消了帝号。曾多次围困三晋。秦昭王讨厌天下的辩士，无所信赖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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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38177 穰侯、华阳君是昭王的母亲宣太后的弟弟，而泾阳君、高陵君都是昭王同母的弟弟。穰侯做相的时候，他们三人更番任将领，都有封邑，因为太后的缘故，他们私家的财富比王室还要多。到穰侯任秦国将领时，曾想越过韩、魏而去攻打齐国的纲、寿，打算扩大他定陶的封地。范睢上书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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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38179 我听说聪明的君主治理政事时，有功劳的人不应该不给奖励，有才能的人不应该不给官做，功劳大的人他的俸禄要优厚一些，战功多的人他的爵位应当尊贵一些，会管理人的人他的官职应该大些。所以没有才能的人就不敢去任职，有才能的人也就不会隐藏起来。假如您认为我的话可以采纳，希望能够推行而且更加有利于发挥他们的才能；如认为我的话不可以采纳，那么久留我也没有什么作为。俗话说：“不高明的君主赏赐他所喜爱的人而处罚他所讨厌的人；高明的君主却不这样，赏赐一定要赏给有功的人，处罚一定要罚有罪的人。”现在我的胸膛不足以用椹质，而腰不足以用斧钺，哪敢以犹豫不决的事情来尝试于大王呢？虽然把我当作贱人而轻易羞辱我，难道就不看重保荐我的人而不要再反复于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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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38181 况且我听说周有砥砨，宋有结绿，梁有县藜，楚有和朴，这四种宝玉都出于土中，良巧的工匠虽没有鉴别出来，却是天下有名的宝物。由此可知，圣王所遗弃的人难道就不能够使国家富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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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38183 我听说善于使家富裕的人是他从国家那里取来的，善于使国家富裕的人是他从诸侯那里取来的。天下有贤明的君主，诸侯就不能擅自富强，为什么呢？因为他们富了就会分割权力。好的医生知道病人的生死，而贤明的君主能明察事情的成败，有利就做，无利就舍弃，有疑虑的事就稍微尝试一下，即使舜禹重新复生也不能改变。再深的话我不敢写在书面上，再浅的话又不值得听。估计臣下愚笨不能合于大王的心意，或者那个推荐我的人地位低贱而不可信用，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我希望能赏赐给一会儿您的游览观赏的时间，得见您的天颜。如果我说一句无效的话，情愿服罪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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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38185 于是，秦昭王感到很高兴，就向王稽致歉，派人用传车去召见范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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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38187 这样范睢才得以在离宫见到秦昭王，他假装不知道通往宫内的道路一直走了进去。这时昭王正来到这里，宦者很生气，赶他离开，说：“昭王来了。”范睢胡乱说：“秦国哪里有王？秦国只有太后、穰侯罢了。”打算用这话来激怒昭王。昭王来后，听到他和宦者在争吵，于是就迎接他，道歉地说：“我早就应该亲自来接受你的指教，正巧遇上义渠的事情紧急，我早晚都要亲自请示太后。现在义渠的事情已经了结，我才有空来接受教诲。我愚昧迟钝，向您恭恭敬敬地行宾主相见之礼。”范睢辞让了一番。这天看到范睢见昭王的大臣们无不肃然变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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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38189 秦王屏退了左右大臣，宫中就没有别人了。秦王跪着请求说：“先生用什么来指教我呢？”范睢说：“是是。”过了一会儿，秦王又跪下请求说：“先生用什么来指教我呢？”范睢说：“是是。”像这样请求了三次。秦王跪下说：“先生终于不肯指点我吗？”范睢说：“不敢这样做。我听说从前吕尚遇到文王时，他身为渔父而在渭水河边钓鱼为生。像这样，是平素交往不密切。到已经悦服后立他为太师，并同车偕归，他们谈的话就更深切了。因此文王就得功于吕尚而终于称王于天下。早先假使文王疏远吕尚而不和他深谈，这就是周朝没有天子之德，而且文王、武王也无法成就他们帝王的事业。现在我是寄居于别国的臣子，和大王的交情疏远，而我所讲的都是纠正君主的事，身处别人骨肉之间，愿效愚忠而又不知大王的心意。这就是大王三次问我而不敢回答的原因。我并不是害怕而不敢说。我也知道今天在你面前说了而明天也许会被诛杀，就是这样我也不敢逃避。大王如能相信并实行了我的话，就是死了也不足以让我顾虑了，流亡了也不足以让我忧患了，漆身成癞、披发装疯也不足以让我觉得羞耻了。况且像五帝那样的圣明君主都免不了死，像三王那样的仁慈君主也免不了死，像五伯那样的贤能诸侯也免不了死，像乌获、任鄙那样的力士也免不了死，像成荆、孟贲、王庆忌、夏育那样的勇士也免不了死。死亡是每个人都绝不能避免的。处在这必然的形势下，若对秦国少有些补益，这是我最大的愿望，我又有什么可忧患的呢？伍子胥装在口袋中才混出昭关，晚上行走，白天藏起来，到了陵水以后，没有东西来糊口，用手和膝在地上爬行，到处磕头，赤着身子，鼓着肚子吹篪，在吴国的市场上讨饭，最后他却使吴国复兴，阖闾也成为霸主，假使我能够像伍子胥一样竭尽我的智谋，就是把我囚禁起来，一辈子不再见大王，这样我的话能够实行，我还有什么忧虑的呢？箕子、接舆他们虽漆身成癞，披发装疯，但无益于主。假使我能像箕子一样，而可以对我所崇敬的贤能君主有所补益，这也是我的莫大光荣，我有什么羞耻的呢？我所害怕的只是怕我死之后，天下的人看到我因尽忠而身死，因此而杜口裹足，没有人再肯向往秦国。您上怕太后的威严，下面蒙蔽于奸臣的谄媚丑态，住在深宫里面，离不开左右近侍之臣，终身迷惑，没有人帮您明察他们的奸恶。严重的会使国家灭亡，轻微的会使您自身孤立危险，这就是我所害怕的。像那些穷辱的事情、死亡的忧患，我是不害怕的。我死了而秦国能安定，这样我死了也胜过我活着。”秦王跪着说：“先生这是什么话，秦国偏僻遥远，我又愚笨不贤能，有幸使先生受屈辱而来到这里，是上帝让我打搅先生来保存先王的宗庙。我能接受先生的教诲，这是上帝加宠于先王而不抛弃他们的遗孤。先生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呢？事情不论大小，上至太后，下至大臣，希望先生全面来指教我，无需怀疑我。”范睢下拜，秦王也回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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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38191 范睢说：“大王的国家，四面的边塞很坚固，北面有甘泉山、谷口，南面有泾、渭环绕，右面有陇、蜀地区崎岖险恶的地势，左面有函谷关、商阪山，有勇士百万，战车千辆，有利就出击，不利就回来固守，这是王者的地方。百姓害怕私斗而对于公战却很勇敢，这是王者的百姓。在这两方面大王都兼而有之。用这样英勇的秦兵，这样多的车马，去制服诸侯，就好像放出韩卢去擒跛足的兔子一样，称霸为王的事业是可以成功的，而诸位大臣中是没有一个当得起这个位置的。到现在已闭关十五年了，不敢用兵来伺察山东诸国的原因是因为穰侯对秦国出谋划策时不能出于忠心，而大王的谋划又有失策的地方。”秦王跪着说：“我希望听一听我失策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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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38193 左右多数人都在偷听，范睢感到害怕，不敢说内部的事情，就先讲外部的事情来观察秦王的意旨所在。因此进言说：“穰侯越过韩、魏而去攻打齐国的纲、寿，这不是好计策。出兵少了不足以伤害齐国，出兵多了就对秦国有害。我想大王的计划是打算少出兵而使韩、魏派出全部的兵力，这是不合道义的。现在已看到同盟国不亲近我们了，越过别的国家去攻打另一国，这样可以吗？这在策略上太疏略了。况且从前齐湣王向南攻打楚国，破军杀将，又开辟了土地千里，而齐国却没有得到尺寸土地，难道是不想得到土地吗？是当时的形势不能使他们得到。诸侯们看到了齐国的疲敝，君臣之间又不知和睦，于是就兴兵攻打齐国，把齐国打得大败。将士兵卒都因受到折辱困顿而怨怪他们的君主，问说：‘谁出的这个计策呢？’王说：‘文子出的这个计策。’大臣们听说乱成一团，吓得文子也逃跑了。所以齐国被打得大败的原因是因为他们攻打楚国而肥了韩、魏。这就是所谓把兵器借给了盗贼，把粮食送给了盗贼。大王不如交接远的国家而攻打近的国家，得到一寸土地就是大王的一寸土地，得到一尺土地也就是大王的一尺土地。现在舍去了近国而去远攻，这不是荒谬的做法吗？况且像从前的中山国方圆五百里，而被赵国独自吞并了它，功成名立而且得到了利益，天下没有能够妨害它的。现在韩、魏二国，地处中原而且是天下的门户，大王打算称霸，一定要亲近中原的国家并作为天下的门户，以此来对付楚、赵。楚国强盛就亲附赵国，赵国强盛就亲附楚国，楚、赵都亲附了，齐国一定害怕。齐国害怕了，就一定会用低下的语言和贵重的礼物来侍奉秦国。齐国亲附了，那么韩、魏因此也就可以收复了。”昭王说：“我打算亲附魏国已经好久了，而魏国是个变化多端的国家，我无法亲附它。请问怎样才能亲附魏国呢？”范睢回答说：“大王用低下的语言和贵重的礼物去侍奉它，不行就割地去贿赂它，还不行就派兵去讨伐它。”昭王说：“我敬听尊教。”于是任范睢为客卿，谋划用兵打仗的事。终于听从了范睢的谋划，派五大夫绾去讨伐魏国，攻下了怀地。二年以后，又攻下了邢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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