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7244066
臣闻兵者,所以明德除害也,故举得于外,则福生于内,不可不慎。臣所将吏士马牛食,月用粮谷十九万九千六百三十斛,盐千六百九十三斛,茭藁二十五万二百八十六石。难久不解,繇役不息。又恐它夷卒有不虞之变,相因并起,为明主忧,诚非素定庙胜之册。且羌虏易以计破,难用兵碎也,故臣愚以为击之不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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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度临羌东至浩亹,羌虏故田及公田,民所未垦,可二千顷以上,其间邮亭多坏败者。臣前部士入山,伐材木大小六万余枚,皆在水次。愿罢骑兵,留驰刑应募,及淮阳、汝南步兵与史〔士〕私从者,合凡万二百八十一人,用谷月二万七千三百六十三斛,盐三百八斛,分屯要害处。冰解漕下,缮乡亭,浚沟渠,治湟狭以西道桥七十所,令可至鲜水左右。田事出,赋人二十亩。至四月草生,发郡骑及属国胡骑伉健各千,倅马什二,就草,为田者游兵。以充入金城郡,益积畜,省大费。今大司农所转谷至者,足支万人一岁食。谨上田处及器用簿,唯陛下裁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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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报曰:“皇帝问后将军,言欲罢骑兵万人留田,即如将军之计,虏当何时伏诛,兵当何时得决?孰计其便,复奏。”充国上状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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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闻帝王之兵,以全取胜,是以贵谋而贱战。战而百胜,非善之善者也,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蛮夷习俗虽殊于礼义之国,然其欲避害就利,爱亲戚,畏死亡,一也。今虏亡其美地荐草,愁于寄托远遁,骨肉心离,人有畔志,而明主般师罢兵,万人留田,顺天时,因地利,以待可胜之虏,虽未即伏辜,兵决可期月而望。羌虏瓦解,前后降者万七百余人,及受言去者凡七十辈,此坐支解羌虏之具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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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谨条不出兵留田便宜十二事。步兵九校,吏士万人,留屯以为武备,因田致谷,威德并行,一也。又因排折羌虏,令不得归肥饶之地,贫破其众,以成羌虏相畔之渐,二也。居民得并田作,不失农业,三也。军马一月之食,度支田士一岁,罢骑兵以省大费,四也。至春省甲士卒,循河湟漕谷至临羌,以示羌虏,扬威武,传世折冲之具,五也,以闲暇时下所伐材,缮治邮亭,充入金城,六也。兵出,乘危徼幸,不出,令反畔之虏窜于风寒之地,离霜露疾疫瘃堕之患,坐得必胜之道,七也。亡经阻远追死伤之害,八也。内不损威武之重,外不令虏得乘间之势,九也。又亡惊动河南大幵、小幵使生它变之忧,十也。治湟峡中道桥,令可至鲜水,以制西域,信威千里,从枕席上过师,十一也。大费既省,繇役豫息,以戒不虞,十二也。留屯田得十二便,出兵失十二利。臣充国材下,犬马齿衰,不识长册,唯明诏博详公卿议臣采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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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复赐报曰:“皇帝问后将军,言十二便,闻之。虏虽未伏诛,兵决可期月而望,期月而望者,谓今冬邪?谓何时也?将军独不计虏闻兵颇罢,且丁壮相聚,攻扰田者及道上屯兵,复杀略人民,将何以止之?又大幵、小幵前言曰:‘我告汉军先零所在,兵不往击,久留,得亡效五年时不分别人而并击我?’其意常恐。今兵不出,得亡变生,与先零为一?将军孰计复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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充国奏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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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闻兵以计为本,故多算胜少算。先零羌精兵今余不过七八千人,失地远客,分散饥冻。、幵、莫须又颇暴略其羸弱畜产,畔还者不绝,皆闻天子明令相捕斩之赏。臣愚以为虏破坏可日月冀,远在来春,故曰兵决可期月而望。窃见北边自敦煌至辽东万一千五百余里,乘塞列隧有吏卒数千人,虏数大众攻之而不能害。今留步士万人屯田,地势平易,多高山远望之便,部曲相保,为堑垒木樵,校联不绝,便兵弩,饬斗具。烽火幸通,势及并力,以逸待劳,兵之利者也。臣愚以为屯田内有亡费之利,外有守御之备。骑兵虽罢,虏见万人留田为必禽之具,其土崩归德,宜不久矣。从今尽三月,虏马羸瘦,必不敢捐其妻子于他种中,远涉河山而来为寇。又见屯田之士精兵万人,终不敢复将其累重还归故地。是臣之愚计,所以度虏且必瓦解其处,不战而自破之册也。至于虏小寇盗,时杀人民,其原未可卒禁。臣闻战不必胜,不苟接刃;攻不必取,不苟劳众。诚令兵出,虽不能灭先零,亶能令虏绝不为小寇,则出兵可也。即今同是而释坐胜之道,从乘危之势,往终不见利,空内自罢敝,贬重而自损,非所以视蛮夷也。又大兵一出,还不可复留,湟中亦未可空,如是,徭役复发也。且匈奴不可不备,乌桓不可不忧。今久转运烦费,倾我不虞之用以澹一隅,臣愚以为不便。校尉临众幸得承威德,奉厚币,拊循众羌,谕以明诏,宜皆乡风。虽其前辞尝曰“得亡效五年”,宜亡它心,不足以故出兵。臣窃自惟念。奉诏出塞,引军远击,穷天子之精兵,散车甲于山野,虽亡尺寸之功,媮得避慊之便,而亡后咎余责,此人臣不忠之利,非明主社稷之福也。臣幸得奋精兵,讨不义,久留天诛,罪当万死。陛下宽仁,未忍加诛,令臣数得熟计。愚臣伏计孰甚,不敢避斧钺之诛,昧死陈愚,唯陛下省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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充国奏每上,辄下公卿议臣。初是充国计者什三,中什五,最后什八。有诏诘前言不便者,皆顿首服。丞相魏相曰:“臣愚不习兵事利害,后将军数画军册,其言常是,臣任其计可必用也。”上于是报充国曰:“皇帝问后将军,上书言羌虏可胜之道,今听将军,将军计善。其上留屯田及当罢者人马数。将军强食,慎兵事,自爱!”上以破羌、强弩将军数言当击,又用充国屯田处离散,恐虏犯之,于是两从其计,诏两将军与中郎将印出击。强弩出,降四千余人,破羌斩首二千级,中郎将印斩首降者亦二千余级,而充国所降复得五千余人。诏罢兵,独充国留屯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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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年五月,充国奏言:“羌本可五万人军,凡斩首七千六百级,降者三万一千二百人,溺河湟饥饿死者五六千人,定计遗脱与煎巩、黄羝俱亡者不过四千人。羌靡忘等自诡必得,请罢屯兵。”奏可。充国振旅而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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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善浩星赐迎说充国,曰:“众人皆以破羌、强弩出击,多斩首获降,虏以破坏。然有识者以为虏势穷困,兵虽不出,必自服矣。将军即见,宜归功于二将军出击,非愚臣所及。如此,将军计未失也。”充国曰:“吾年老矣,爵位已极,岂嫌伐一时事以欺明主哉!兵势,国之大事,当为后法。老臣不以余命一为陛下明言兵之利害,卒死,谁当复言之者?”卒以其意对。上然其计,罢遣辛武贤归酒泉太守官,充国复为后将军卫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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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秋,羌若零、离留、且种、兒库共斩先零大豪犹非、杨玉首,及诸豪弟泽、阳雕、良兒、靡忘皆帅煎巩、黄羝之属四千余人降汉。封若零、弟泽二人为帅众王,离留、且种二人为侯,兒库为君,阳雕为言兵侯,良兒为君,靡忘为献牛君。初置金城属国以处降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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诏举可护羌校尉者,时充国病,四府举辛武贤小弟汤。充国遽起奏:“汤使酒,不可典蛮夷。不如汤兄临众。”时,汤已拜受节,有诏更用临众。后临众病免,五府复举汤,汤数醉䣱羌人,羌人反畔,卒如充国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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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破羌将军武贤在军中时与中郎将印宴语,印道:“车骑将军张安世始尝不快上,上欲诛之,印家将军以为安世本持橐簪笔事孝武帝数十年,见谓忠谨,宜全度之。安世用是得免。”及充国还言兵事,武贤罢归故官,深恨,上书告印泄省中语。印坐禁止而入至充国莫府司马中乱屯兵,下吏,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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充国乞骸骨,赐安车驷马、黄金六十斤,罢就第。朝廷每有四夷大议,常与参兵谋,问筹策焉。年八十六,甘露二年薨,谥曰壮侯。传子至孙钦,钦尚敬武公主。主亡子,主教钦良人习诈有身,名它人子。钦薨,子岑嗣侯,习为太夫人。岑父母求钱财亡已,忿恨相告。岑坐非子免,国除。元始中,修功臣后,复封充国曾孙汲为营平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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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充国以功德与霍光等列,画未央宫。成帝时,西羌尝有警,上思将帅之臣,追美充国,乃召黄门郎杨雄即充国图画而颂之,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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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灵惟宣,戎有先零。先零昌狂,侵汉西疆。汉命虎臣,惟后将军,整我六师,是讨是震。既临其域,谕以威德,有守矜功,谓之弗克。请奋其旅,于之羌,天子命我,从之鲜阳。营平守节,屡奏封章,料敌制胜,威谋靡亢。遂克西戎,还师于京,鬼方宾服,罔有不庭。昔周之宣,有方有虎,诗人歌功,乃列于《雅》。在汉中兴,充国作武,赳赳桓桓,亦绍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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充国为后将军,徙杜陵。辛武贤自羌军还后七年,复为破羌将军,征乌孙至敦煌,后不出,征未到,病卒。子庆忌至大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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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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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充国,字翁孙,原是陇西上邦人,后来迁居金城令居。他早先当骑兵,后来因为他是六郡良家子弟当中擅长骑马射箭的人,补入羽林军。充国为人沉着,勇敢有智谋,从小就倾慕为将帅的气节,因之学习兵法,很通晓周边民族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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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武帝时期,他以代理司马身份跟随贰师将军李广利进击匈奴,汉军曾经遭敌围困,断粮好几天,伤亡人很多。赵充国和一百多名壮士破敌突围,贰师将军率兵跟在后面冲杀,得以解围。在这次战斗中,赵充国受伤二十余处,贰师将军向武帝报告了这一情况,武帝就把赵充国召到自己的行宫,亲自接见并察看了他的伤情,感叹不已。随即任命赵充国为中郎,后又任军骑将军长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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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帝时,武都郡的氐人反叛,赵充国以大将军护军都尉的身份率兵前往平息了叛乱。又升为中郎将。率领部队驻扎在上谷,回到长安任水衡都尉。以后出击匈奴,俘获西祁王,升为后将军,兼任水衡都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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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帝死后,赵充国因为和大将军霍光决策拥立宣帝,封为营平侯。本始年间(公元前73年一前70年),任蒲类将军征匈奴,杀敌数百,回长安后,任后将军、少府。后匈奴又调集十多万人马,向南逼近汉朝边境,一直到符奚庐山,准备寇略汉朝边郡。这是匈奴逃跑者题除渠堂投降汉朝时说的。汉宣帝立即派赵充国率领四万骑兵屯驻在沿边九郡,匈奴单于听说汉朝已有防备,就撤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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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光禄大夫义渠安国受命出使巡视羌族部落,先零首领向他请求准许本部落在一定时期渡过湟水到北岸去,在没有人耕种的荒地上放牧,义渠安国向皇帝转达了先零这一要求。赵充国批评义渠安国作为使臣,不认真考察先零实际情况就替他们转达要求,这样做是失职。不久,羌人果然根据自己的要求,不顾汉朝禁令,公然渡过湟水,郡县官吏无法禁止和拦阻。到元康三年(公元前63年),先零和羌族其他首领二百多人消除旧仇,交换人质,订立盟约。宣帝听说此事以后,就征询赵充国的意见,赵充国回答说:“羌人之所以容易被我们制服,就是因为他们各个部落都有自己的首领,这些首领互相攻击,不团结。三十多年前,西羌反叛时,也是先化解仇恨,才订约各攻令居,与汉朝对抗,五六年以后才平定。到征和五年(公元前89年),先零首领封煎等人和匈奴人互通使节,匈奴派人到小月氏,煽动羌族各部说:“汉朝的贰师将军已经率领十多万人马投降了匈奴,你们以前被汉军驱赶服役,痛苦不堪,张掖,酒泉本来是我们匈奴人居住的地方,那里土地肥美,我们可以联合起来,打败汉军,共同占有那里。根据这件事来判断,匈奴要想联合羌人,已经不是这一代的事,不久以前,匈奴听说乌桓替汉朝保卫边疆,担心自己的东边又起战事,不断派人到西域的尉黎、危须等国,答应送给他们一些男女人口和贵重貂裘,企图离国这些民族与汉朝的友好关系,但这一阴谋没有成功。我怀疑匈奴还要再派使臣到羌族地区,取道沙阴,经过盐泽、长坑,进入穷水塞,向南到达我们的属国,与先零联合。我担心羌乱还不会这样罢休,他们可能还要联合其他部落,我们应该趁早做好准备。”过了一个月,羌侯狼何果然派人到匈奴借兵,企图袭击鄯善、敦煌,断绝汉朝和西域各国来往的通道。赵充国认为“狼何原来是小月氏种,在阳关西南,不可能单独做出这样的计划,怀疑是匈奴的使者已经到达了羌族部落,先零、羌、幵羌已解除旧仇,订立了盟约。等到秋天马肥膘壮,叛乱就会发生。必须赶快派使臣巡视边防,检阅部队,及早做好战争准备。并且告诫羌族各部落,不能让他们消除旧仇,揭发他们的阴谋。”因此丞相府、御史大夫府就请示皇帝派义渠安国出巡诸羌,看看他们的态度。义渠安国到了那里,集中先零羌三十多个首领,认为这些人凶悍刁猾,都统统杀掉,又派兵打击这些部落,杀了一千多人。于是许多原来归顺汉朝的羌人以及归义羌侯杨玉等都很恐慌怨恨,认为前途彷徨,无路可走,就劫持胁迫一些小部落起来叛乱,率兵进犯边疆,攻城掠地,射杀官吏。义渠安国这时担任骑兵都尉率领三千骑兵驻扎在边境上,防范羌人,行军到浩亹,被敌人袭击,损失无数车辆辎重和兵器。安国撤兵回到令居,把情况向皇帝报告,这时,是神爵元年(公元前61年)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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