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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康初，迁右仆射，加光禄大夫，侍中、掌选如故。涛以老疾固辞，手诏曰：“君以道德为世模表，况自先帝识君远意。吾将倚君以穆风俗，何乃欲舍远朝政，独高其志耶！吾之至怀故不足以喻乎，何来言至恳切也。且当以时自力，深副至望。君不降志，朕不安席。”涛又上表固让，不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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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平之后，帝诏天下罢军役，示海内大安，州郡悉去兵，大郡置武吏百人，小郡五十人。帝尝讲武于宣武场，涛时有疾，诏乘步辇从。因与卢钦论用兵之本，以为不宜去州郡武备，其论甚精。于时咸以涛不学孙吴，而闇与之合。帝称之曰：“天下名言也。”而不能用。及永宁之后，屡有变难，寇贼猋起，郡国皆以无备不能制，天下遂以大乱，如涛言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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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拜司徒，涛复固让。诏曰：“君年耆德茂，朝之硕老，是以授君台辅之位。而远崇克让，至于反覆，良用于邑。君当终始朝政，翼辅朕躬。”涛又表曰：“臣事天朝三十余年，卒无毫厘以崇大化。陛下私臣无已，猥授三司。臣闻德薄位高，力少任重，上有折足之凶，下有庙门之咎。愿陛下垂累世之恩，乞臣骸骨。”诏曰：“君翼赞朝政，保乂皇家，匡佐之勋，朕所倚赖。司徒之职，实掌邦教，故用敬授，以答群望。岂宜冲让以自抑损邪！”已敕断章表，使者乃卧加章绶。涛曰：“垂没之人，岂可污官府乎！”舆疾归家。以太康四年薨，时年七十九。诏赐东园秘器、朝服一具、衣一袭、钱五十万、布百匹，以供丧事，策赠司徒，蜜印紫绶，侍中貂蝉，新沓伯蜜印青朱绶，祭以太牢，谥曰康。将葬，赐钱四十万、布百匹。左长史范晷等上言：“涛旧第屋十间，子孙不相容。”帝为之立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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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涛布衣家贫，谓妻韩氏曰：“忍饥寒，我后当作三公，但不知卿堪公夫人不耳！”及居荣贵，贞慎俭约，虽爵同千乘，而无嫔媵。禄赐俸秩，散之亲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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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陈郡袁毅尝为鬲令，贪浊而赂遗公卿，以求虚誉，亦遗涛丝百斤，涛不欲异于时，受而藏于阁上。后毅事露，槛车送廷尉，凡所受赂，皆见推检。涛乃取丝付吏，积年尘埃，印封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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涛饮酒至八斗方醉，帝欲试之，乃以酒八斗饮涛，而密益其酒，涛极本量而止。有五子：该、淳、允、谟、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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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字伯伦，嗣父爵，仕至并州刺史、太子左率，赠长水校尉。该子玮字彦祖，翊军校尉。次子世回，吏部郎、散骑常侍。淳字子玄，不仕，允字叔真，奉车都尉，并少尪病，形甚短小，而聪敏过人。武帝闻而欲见之，涛不敢辞，以问于允。允自以尪陋，不肯行。涛以为胜己，乃表曰：“臣二子尪病，宜绝人事，不敢受诏。”谟字季长，明惠有才智，官至司空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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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字季伦。性温雅，有父风，年二十余，涛不之知也。简叹曰：“吾年几三十，而不为家公所知！”后与谯国嵇绍、沛郡刘谟、弘农杨准齐名。初为太子舍人，累迁太子庶子、黄门郎，出为青州刺史。征拜侍中，顷之，转尚书。历镇军将军、荆州刺史，领南蛮校尉，不行，复拜尚书。光熙初，转吏部尚书。永嘉初，出为雍州刺史、镇西将军。征为尚书左仆射，领吏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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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欲令朝臣各举所知，以广得才之路。上疏曰：“臣以为自古兴替，实在官人；苟得其才，则无物不理。《书》言‘知人则哲，惟帝难之’。唐虞之盛，元恺登庸；周室之隆，济济多士。秦汉已来，风雅渐丧。至于后汉，女君临朝，尊官大位，出于阿保，斯乱之始也。是以郭泰、许劭之伦，明清议于草野；陈蕃、李固之徒，守忠节于朝廷。然后君臣名节，古今遗典，可得而言。自初平之元，讫于建安之末，三十年中，万姓流散，死亡略尽，斯乱之极也。世祖武皇帝应天顺人，受禅于魏，泰始之初，躬亲万机，佐命之臣，咸皆率职。时黄门侍郎王恂、庾纯始于太极东堂听政，评尚书奏事，多论刑狱，不论选举。臣以为不先所难，而辨其所易。陛下初临万国，人思尽诚，每于听政之日，命公卿大臣先议选举，各言所见后进俊才、乡邑尤异、才堪任用者，皆以名奏，主者随缺先叙。是爵人于朝，与众共之之义也。”朝廷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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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嘉三年，出为征南将军、都督荆湘交广四州诸军事、假节，镇襄阳。于时四方寇乱，天下分崩，王威不振，朝野危惧。简优游卒岁，唯酒是耽。诸习氏，荆土豪族，有佳园池，简每出嬉游，多之池上，置酒辄醉，名之曰高阳池。时有童儿歌曰：“山公出何许，往至高阳池。日夕倒载归，茗艼无所知。时时能骑马，倒著白接篱。举鞭向葛疆：‘何如并州儿？’”疆家在并州，简爱将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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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加督宁、益军事。时刘聪入寇，京师危逼。简遣督护王万率师赴难，次于涅阳，为宛城贼王如所破，遂婴城自守。及洛阳陷没，简又为贼严嶷所逼，乃迁于夏口。招纳流亡，江汉归附。时华轶以江州作难，或劝简讨之。简曰：“与彦夏旧友，为之惆怅。简岂利人之机，以为功伐乎！”其笃厚如此。时乐府伶人避难，多奔沔汉，宴会之日，僚佐或劝奏之。简曰：“社稷倾覆，不能匡救，有晋之罪人也，何作乐之有！”因流涕慷慨，坐者咸愧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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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六十卒，追赠征南大将军、仪同三司。子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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遐字彦林，为余姚令。时江左初基，法禁宽弛，豪族多挟藏户口，以为私附。遐绳以峻法，到县八旬，出口万余。县人虞喜以藏户当弃市，遐欲绳喜。诸豪强莫不切齿于遐，言于执事，以喜有高节，不宜屈辱。又以遐辄造县舍，遂陷其罪。遐与会稽内史何充笺：“乞留百日，穷翦逋逃，退而就罪，无恨也。”充申理，不能得。竟坐免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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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为东阳太守，为政严猛。康帝诏曰：“东阳顷来竟囚，每多入重。岂郡多罪人，将捶楚所求，莫能自固邪！”遐处之自若，郡境肃然。卒于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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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臣曰：若夫居官以洁其务，欲以启天下之方，事亲以终其身，将以劝天下之俗，非山公之具美，其孰能与于此者哉！自东京丧乱，吏曹湮灭，西园有三公之钱，浦陶有一州之任，贪饕方驾，寺署斯满。时移三代，世历九王，拜谢私庭，此焉成俗。若乃余风稍殄，理或可言。委以铨综，则群情自抑；通乎鱼水，则专用生疑。将矫前失，归诸后正，惠绝臣名，恩驰天口，世称《山公启事》者，岂斯之谓欤！若卢子家之前代，何足算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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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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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涛字巨源，是河内郡怀县人氏。父亲山曜曾任宛句县令。山涛早早成了孤儿，家境贫寒，从小就有器量，性格耿直不大合群。秉性喜好《庄子》《老子》，平常不出头露面，不显露才华。与嵇康、吕安二人相好，后来又遇到了阮籍，便结成了竹林之交，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嵇康后来卷入曹魏与司马氏的政争而被投入监狱，临近被斩的时候，对儿子嵇绍说：“巨源还活着，你不会成孤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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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涛四十岁那年，开始做了郡的主簿、功曹、上计掾。又被举为孝廉，由州征辟为河南从事。他曾与石鉴一起同宿，夜里起来用脚踢醒石鉴说：“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还睡觉！知道太傅卧床不起是什么意思？”石鉴回答说：“宰相三次不到朝廷中去，皇帝下了尺一诏书给他，让他回家，你忧虑什么？”山涛说：“咄！石生处在马蹄之间还说没事！”弃官而去。不到二年，果然发生了曹爽被诛的事情，于是隐居起来不与世人交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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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涛与宣穆后有表亲的关系，因此去见景帝。景帝说：“吕望想做官了吗？”命司隶部举荐他为秀才，任用为郎中。又转骠骑将军王昶的幕府做了从事中郎。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拜任为赵国相，又调任尚书吏部郎。文帝在给山涛的书信中说：“您在职做事清明，情操高雅，超出时辈。念您困难较多，现送钱二十万、谷二百斛。”魏帝曾经赐给景帝一套春服，景帝又赐给了山涛。又因为他的母亲年纪老了，还赐给他一根藜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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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年与尚书和逌结交，又与钟会、裴秀关系亲密。因钟、裴二人居势争权，山涛公平处在两人的中间，使他们各得其所，而且二人都对他没有什么怨恨。后又调任为大将军从事中郎。钟会在蜀地发动叛乱，文帝准备侍奉魏天子西征。这时魏氏诸位王公都居住在邺城，文帝对山涛说：“辅佐西征的事情我自己就处理了，诸侯王公的事情就重托给您了。”让他以本官代理军司马，调拨给他五百人的亲兵，镇守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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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熙初年，山涛被封为新沓子。转任相国左长史，统掌一支独立的军队。当时文帝因山涛是社会上德高望重的人物，命令太子向他拜教。文帝把齐王司马攸过继给景帝为后嗣，平时又看重司马攸，曾问裴秀说：“大将军开建的功业还未完成，我只不过是继承他身后的事业。所以立攸为继承人，将归功于我哥哥，你看怎么样？”裴秀认为不可，又征询山涛的意见。山涛回答说：“废弃长子，树立小儿子，违背了礼法，是凶险的。国家是安定还是危机，经常由这种事引起。”太子的地位从此确定下来。太子亲自去山涛那里拜谢他。等到武帝接受了禅让，就命山涛职掌大鸿胪的事务，护送陈留王到邺城。泰始初年，加升为奉车都尉，晋爵为新沓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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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祜执政时，有人想陷害裴秀，山涛极力保护了裴秀。从此他失掉了权臣的信任，被排挤出朝廷，做了冀州刺史，兼任宁远将军。冀州的风俗浇薄，互相不推举。山涛认真选拔隐居的人物，搜访贤才，表彰了三十多人，他们都在当时出了名。从此人人以礼仪自束，社会风俗有了一些变化。他又被调任北中郎将，统管邺城防御事务。又到朝廷中做了侍中，以后调任尚书。他因母亲年纪老了，要求辞去职务，武帝下诏给他说：“你的本心虽然是在于亲身奉养老母，但职事有上下之分，一早一晚也不会误了给你母亲吃药，而且应当割掉私情，把心思用在公事上。”山涛一心想着退休，连续向皇帝上了几十封表疏，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被应允。他被任用为议郎，武帝因他清苦俭朴没有力量供养老母，每天特供给他一定的食物，还赐给他床帐被褥一类的日用品。礼秩的崇高贵重，当时是没有人能比得上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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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被任用为太常卿，因患有疾病不能赴任。赶上母亲的丧事，回到了家乡。山涛的年岁已过了六十，在服丧期间超过了礼法的规定，背土堆成了母亲的坟丘。在坟墓的旁边亲手栽种了松柏。武帝下诏说：“能和我一起教化天下的，是吏部的职责。当今社会风俗一天比一天坏，人心不稳，应该倡明善恶的标准，怎么能用退让的办法来压制？山太常虽然还在服丧时期，按情理不能在他服丧时强迫他任事，但现在政务繁忙，怎么能遂他的心愿呢！任山涛为吏部尚书。”山涛借口在服丧期又有病推辞掉了，写给武帝的章表言语恳切。赶上元皇后逝世，于是坐车回到了洛京。迫于诏命相逼，尽了自己的力量勉强接受了官职。他前后荐举的人，遍及朝廷内外，都能施展他们的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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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宁初年，调任太子少傅，兼任散骑常侍；又受任尚书仆射，加官侍中，掌管吏部事务。以年老多病坚决推辞，上表陈述衷情。章表连续上了几十次，长时间也不处理职事，左丞白褒奏告山涛违背了诏书的要求。武帝说：“山涛自己向我诉说了病情，只是没有允从他罢了。让山涛只掌握官员的任免升迁就可以了。何必拿日常事务去干扰他！有什么具体问题也不许去问他。”山涛内心感到不安，向武帝上表推辞说：“古代以仁义治天下的王道政治，止不过是正直罢了。陛下您不要为了一位老臣的事曲加袒护，如果那样的话，就违背了我旷费时日屡屡上表的本意。请陛下准许我的请求，让我退休，使规制得到执行。”武帝再次亲手给他写了诏书说：“白褒劾奏你的，都是莫须有的事，之所以当时没有立即加以推究，只不过是我不喜欢做得过分露骨罢了。以你的明察和气度，难道还介意它！应当马上处理职事，不要再让别人上表劾奏你了。”山涛心想着一定退职，便因堂弟的妻子去世，借口料理丧事离开朝廷，回到家里。武帝下诏书说：“山仆射近几天暂时外出，只不过有些不舒服没有回来，这不符合我求贤若渴的本意。所以派遣丞掾捧着诏书告诉他，如果体力还未康复的话，便用车子把他拉回官署。”山涛的推辞没有获准，这才就职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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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涛又掌管选举十多年，每出现一个官缺，都先粗拟出数人，启奏给朝廷，等诏旨有了倾向意见，然后再明白奏上，一切都以皇帝的意愿为先。因此皇帝所择用的人员，有的不是应选的第一名，众人不明白这其中的真情，认为山涛在评判候选人时轻重任意。有人向武帝进谗言，因此皇帝作手诏告诫山涛说：“用人唯才，疏远卑贱都不要漏掉，这样天下就能被教化。”而山涛依然照常行事，一年以后众人的情绪就消失了。山涛对他甄别选拔的人物一一做出评品，当时称之为《山公启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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