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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素知名,而性清约,不营产业,为吏部郎,不免饥寒。王导、庾亮以其名士,常供给衣食。子晞之,南顿太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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裕字思旷。宏达不及放,而以德业知名。弱寇辟太宰掾。大将军王敦命为主簿,甚被知遇。裕以敦有不臣之心,乃终日酣觞,以酒废职。敦谓裕非当世实才,徒有虚誉而已,出为溧阳令,复以公事免官。由是得违敦难,论者以此贵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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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和初,除尚书郎。时事故之后,公私弛废,裕遂去职还家,居会稽剡县。司徒王导引为从事中郎,固辞不就。朝廷将欲征之,裕知不得已,乃求为王舒抚军长史。舒薨,除吏部郎,不就。即家拜临海太守,少时去职。司空郗鉴请为长史,诏征秘书监,皆以疾辞。复除东阳太守。寻征侍中,不就。还剡山,有肥遁之志。有以问王羲之,羲之曰:“此公近不惊宠辱,虽古之沈冥,何以过此!”人云,裕骨气不及逸少,简秀不如真长,韶润不如仲祖,思致不如殷浩,而兼有诸人之美。成帝崩,裕赴山陵,事毕便还。诸人相与追之,裕亦审时流必当逐己,而疾去,至方山不相及。刘惔叹曰:“我入东,正当泊安石渚下耳,不敢复近思旷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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裕虽不博学,论难甚精。尝问谢万云:“未见《四本论》,君试为言之。”万叙说既毕,裕以傅嘏为长,于是构辞数百言,精义入微,闻者皆嗟味之。裕尝以人不须广学,正应以礼让为先,故终日静默,无所修综,而物自宗焉。在剡曾有好车,借无不给。有人葬母,意欲借而不敢言。后裕闻之,乃叹曰:“吾有车而使人不敢借,何以车为!”遂命焚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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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东山久之,复征散骑常侍,领国子祭酒。俄而复以为金紫光禄大夫,领琅邪王师。经年敦逼,并无所就。御史中丞周闵奏裕及谢安违诏累载,并应有罪,禁锢终身,诏书贳之。或问裕曰:“子屡辞征聘,而宰二郡,何邪?”裕曰:“虽屡辞王命,非敢为高也。吾少无宦情,兼拙于人间,既不能躬耕自活,必有所资,故曲躬二郡。岂以骋能,私计故耳。”年六十二卒。三子:佣、宁、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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佣,早卒。宁,鄱阳太守。普,骠骑谘议参军。佣子歆之,中领军。宁子腆,秘书监。腆弟万龄及歆之子弥之,元熙中并列显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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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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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籍字嗣宗,为陈留尉氏人氏。父亲阮瑀曾为魏丞相掾,是社会上的知名人士。阮籍容貌俊美,身体孰实健壮,透发出英杰之气,有一种特有的高傲样子,性格放荡不羁,而且喜怒不形于色。有时闭门读书,数月不出门户;有时登临山水,几天忘记回家。他广泛地阅览各种书籍,特别喜欢读《庄子》《老子》。嗜好饮酒,能吹口哨,又弹得一手好琴。在他得意的时候,能忘掉自己本身的现实存在。当时的人多说他呆痴,只有本家的哥哥阮文业常常叹服他,认为比自己强,从此人们都说阮籍异于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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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籍曾经随叔父到东郡,兖州刺史王昶请他过来相见,他整天不讲一句话,使王昶莫测高深。太尉蒋济听说他有俊才而请他出来做官,阮籍到都亭上书说:“明公您具有高尚的道德,据三公的高位,英豪翘首仰望,俊贤互相竞争,希望得到您的任用。您到任那天,人人都自以为能被任用为掾属;委任书一发下来,我却是第一名。古代子夏在西河讲学,而魏文侯抱着扫帚为他打扫尘土;邹子居住在黍谷的背阴时,而齐昭王站在车右边为他赶车。没有功名官位的知识分子,孤立无援,王公大人所以礼遇他们,目的是保存道统。现在我阮籍没有邹子、卜子夏那样高的道德,只有和他们一样的粗陋,侥幸被您选中,不才不敢承当。我正准备到东岸高地的南坡上耕作,送黍稷作余税。我疲劳成疾,脚又没劲,补官的征召,不是我所能胜任的,乞求您收回成命,以使您的征召更为增光。”当初,蒋济恐怕阮籍不来,看到来信,脸上露出了笑容。派士兵去迎接阮籍,但阮籍已经走了,蒋济十分恼怒。于是乡亲都劝喻阮籍,他才勉强就任了吏职。后来借口有病,卸了吏职,回到家中。又被任用为尚书郎,时间不长,又因病免了官职。到曹爽辅政时,征召他为参军。阮籍再因疾病辞去了官位,隐居在家乡的田园中。过了一年多,曹爽被处死,当时人都佩服他有远见。高祖宣帝做了太傅,任命阮籍为从事中郎。高祖宣帝逝世,他又做了景帝的大司马从事中郎。高贵乡公即皇帝位,封他为关内侯,转任散骑常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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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籍本来有匡救社会的大志,但处在魏晋之际,天下多有变乱,名士很少有人能保全自己的,阮籍因此不参与社会事务,经常酣饮酗酒。文帝以前曾打算为武帝求婚于阮籍,想和他结为儿女亲家,阮籍醉了六十天,因不能说话而作罢。钟会几次向他讨教时事政治,想借他的主张加罪于他,都因酣醉不醒避免了别人的陷害。文帝辅弼朝政时,阮籍曾经平静地对文帝说:“我以前曾去东平游玩,很喜欢那里的风土人情。”文帝十分高兴,遂即任命他为东平相。阮籍骑着驴到郡,拆掉了府舍里的屏障,官员在府舍中办公,可以内外互相监督,他用法清明简易,赴任十余天就又回到了京城。文帝引用他为大将军从事中郎。官署报案称有儿子杀死了母亲。阮籍说:“嘻!杀死父亲还算可以,怎么能杀母亲呀!”在座的人责怪他失言。文帝问道:“杀死父亲,是天下的极恶,而你认为可以吗?”阮籍说:“禽兽只知道母亲而不知道父亲,杀死父亲,是禽兽一类的人。杀死母亲,则连禽兽都不如呀。”众人这才高兴地点头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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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籍听说步兵厨营的人善于酿酒,贮酒三百斛,于是请求调任步兵校尉。他不问世事,虽然离开辅佐的官位,仍常常去内府游玩,每有朝宴他都必到。这时文帝正在推让受赐车马、衣服等九种物品的九锡大礼,公卿要劝文帝称帝,请阮籍执笔撰写劝进的章表。阮籍喝得大醉,忘记了这码事。众公卿已临近将军府,差使来取表文,见阮籍正趴在桌上睡觉。差使索问表章写得怎样了,阮籍顺便在桌上写,让来人抄写在纸上,没有任何改动。言辞十分清壮,成为当时人所重视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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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籍虽然不受礼教的拘束,但谈吐玄远,不品评人物。他生性孝顺,母亲去世时,他正在和别人下围棋,对方要求停下来,阮籍留住对方要与他决出胜负。接着喝了二斗酒,大叫一声,吐了数升血。到他母亲下葬的时候,他吃了一条蒸猪腿,又喝了二斗酒,然后与母亲告别,口里直说:“完了,完了!”又大号一声,于是又吐了数升血。过分的悲伤使他瘦成了皮包骨,还差点死过去。裴楷前来吊唁,阮籍披头散发卷曲着身子坐在他母亲灵柩旁边,醉着双眼呆呆地直视着他,裴楷吊唁完毕就走了。有人问裴楷说:“凡是吊唁的人,主人哭,客人才行哭礼。阮籍既然不哭,您为什么哭呢?”裴楷说:“阮籍已经是凡俗以外的人士了,所以不遵从礼典,我是凡俗人士,所以要按照礼仪行事。”当时的人们都赞叹他们二人处置得宜。阮籍又能翻青眼、白眼,见到礼俗的士人,用白眼相视。嵇喜来吊唁,阮籍翻出了白眼,嵇喜不高兴退了出来。嵇喜的弟弟嵇康听说后,带着酒挟着琴来造访,阮籍十分高兴,这才以青眼相见。从此遵守礼法的士人对阮籍疾恶如仇,而阮籍常常得到文帝的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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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籍的嫂子曾经回家省亲,阮籍过来与嫂子话别,受到别人的讥笑。阮籍说:“礼法难道是为我制定的吗?”邻居有位少妇貌相长得很漂亮,站在酒店柜台后边卖酒。阮籍曾来这里买酒喝,喝醉了便躺在旁边。阮籍自己不嫌伤风败俗,那位少妇的丈夫看见了,也不怀疑。有位兵家的女儿生得才貌双全,没有出嫁就死了。阮籍并不认识这女子的父兄,却到女家大哭一场,泄尽了悲哀这才回家去了。他外表放荡然而内心纯正,他做的许多事情都和这类事一样。他还经常毫无目的地独自驾车外出,不走道路,车行到不能走的地方,就痛哭一场才返回来。有一次他登上广武山,考察楚汉古战场,长叹说:“当时没有英雄,使这个小子成了名!”他登上武牢山,望见京城就叹息一番,于是写了一篇《豪杰诗》。景元四年冬天他去世了,时年五十四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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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籍能写文章,先前他并不留意。作《咏怀诗》八十多篇,受到世人的重视和喜欢。撰著的《达庄论》,叙述了无为的重要。由于文章太长,这里不转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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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籍曾经在苏门山遇见孙登,与他探讨自古以来凝神专一,疏通呼吸的养身术,孙登一句话也不说,于是阮籍吹着口哨退了出来。到了半山岭,听到有声似鸾凤的叫鸣,回响在崖谷中间,这是孙登吹出的口哨声。阮籍回到京城就写了《大人先生传》,文章大略是说:“世人所说的君子,只知道学习法律、遵守礼教,手中捧着圭璧,一步也不敢离开规矩。做事情是为了应付眼前的世面,说的都是不着边际的原则话。小的时候在家乡范围内被称道,长大了闻名邻国。最好能当上三公高官,三公不行,也能当上个州刺史。这些人难道没有看见裤子里的虮子群,逃避在深缝中,藏匿在坏絮内,自以为是处于最安全的地方。行不敢离开缝际,动不敢出裤裆,自以为是遵守规则。然而一旦发生大火,老窝烧焦了,成群的虮子处在裤中出不来。君子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与处在裤子里的虮子有什么不同呀!”这也是阮籍对人生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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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籍的儿子阮浑,字长成,有他父亲一样的风度。从小就羡慕通达,不拘饰小节。阮籍对他说:“仲容已成为我们这类的人,你不能再这样了!”太康年间,被任用为太子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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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咸字仲容。父亲阮熙,曾做武都太守。阮咸生性通达,不拘礼节,与叔父阮籍同为竹林七贤之一,当时社会尊重礼法的人都讥笑他们的行为。阮咸与阮籍家住在街道南边,其他阮姓居住在道北,北阮富裕,南阮贫穷。七月七日那天,北阮晾晒衣服,都是耀眼的锦绮。阮咸在院庭用竹竿搭挂粗布围裙,有人觉着奇怪,他回答说:“我也不能免除凡俗,只不过是学他们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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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做过散骑侍郎。山涛举荐阮咸掌管选官之职,说:“阮咸为人清白没有贪心,明辨清贪,任何东西都不能改变他的意志,如果让他掌管选官的职务,一定会超过当世任何人。”武帝因阮咸嗜酒虚浮,没有用他。太原人郭奕清高爽朗又有识量,在当时很有名气,他很少称赞别人,但看到阮咸,内心佩服,不觉称叹。阮咸在为母亲服丧期间,放纵情欲,违犯了礼教。他一向很爱姑姑的婢女,姑姑应当回丈夫家了,原说把婢女留下,既而婢女又自己跟从主人离去。这时有客人在家,阮咸听说婢女已经走了,于是借过客人的马去追,追上后,又和婢女同乘一马回来,此举遭到社会舆论的非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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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咸对音乐很内行,擅长弹琵琶。虽然平常不和人交往,但对知己的亲友则弹奏歌唱,一醉方休。与侄儿阮修特别要好,常常以互相得意引为乐事,阮家诸人都能喝酒,只要有阮咸在,宗族相互聚在一起,不再用酒杯喝酒,改用大盆盛酒,围坐成一圈,大盆大盆地喝。这时有一群猪过来喝他盆里的酒,阮咸也趴在盆上,与猪共饮。他的堂兄弟没有不追求行为放荡的,阮籍不准许他们这样做。荀勖常常与阮咸讨论音律,自己认为远不如他,因而很妒忌阮咸,把阮咸外补为始平太守。后来阮咸以寿终。有两个儿子:阮瞻、阮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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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瞻字千里,性格恬淡,没有功名富贵的欲望,悠然自得。读书不深研求,只是默识要领,明辨事理,文采不足,却能把意思表达得很明白。喜欢弹琴,人们听说他琴弹得好,多去求听他的弹奏,不论贵贱长幼,有求必应。演奏起来,神气态度都很谦和,似乎都不知道面前还有些听众。内兄潘岳常请他弹琴,从早一直演奏到晚,没有厌烦的表示。因此,认识他的人都赞叹他这样地恬淡,不可以荣辱相加。他被举为二品“灼然”。去见司徒王戎,王戎问他:“圣人崇尚人伦教化,老、庄崇尚天真自然,二者的义旨有什么同异?”阮瞻回答说:“大概是相同的。”王戎赞叹了很久,才任他为官。当时人称他为“三句话的掾吏”。太尉王衍也很尊重他。阮籍曾经和大伙一起外出,冒着炎热的天气,口中干渴难忍,旅店里有一口井,众人争抢着跑到井上汲水消渴,阮瞻独自一人在后面慢慢地走,等别的人喝够了,他才上前取水,他竟是这样地与人无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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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海王司马越镇守许昌,任阮瞻为记室参军,与王承、谢鲲、邓攸都在司马越府中做事。司马越给阮瞻等人写信说:“按照礼仪,童儿八岁出外拜师,说明他能够接受师傅教训的规矩;到十岁时叫作幼学,说明他的能力可渐渐接触先王的教化了。然而学习先从浅处入手,才能打下牢靠的基础。因此,只熟悉诸位的仪容外表,不如学习诸位的内在风度,只读书本,不如亲自聆听诸位的讲解。我的小儿子司马毗,既没有诸位美好的资质,又没有受到有德之士的陶冶,希望诸位时常指教,时常接触诲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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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嘉年间,被用为太子舍人。阮瞻向来是无鬼论者,没有人能够驳倒他,常常自称他的理论可以说明各种艰深的道理。忽然有一位客人通报姓名来见阮瞻,寒暄一番以后,聊谈起名理来了。客人很有才辩,阮瞻和他交谈了很久,就谈到了鬼神的事情,反反复复争辩激烈。客人理屈了,于是大声喝道:“鬼神是古今圣贤都认为存在的,你为什么独自说没有!我就是鬼。”说完就变成一个怪形状,一会儿就不见了。阮瞻默默无言,回想起那副怪相就有一种厌恶的感觉。一年多以后,在仓垣病死,时年三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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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孚字遥集。他的母亲是一位胡人婢女。阮孚刚生下来时,他的姑姑取王延寿《鲁灵光殿赋》中“胡人遥集于上楹”一句为他取字。最初被征辟入太傅府,后调任骑兵属。逃避战乱南渡长江,元帝任用他为安东参军。常常蓬散着头发喝酒,从不考虑政事公务。这时元帝以申不害、韩非的学说作为救世的指导思想,像阮孚这一类的人也不能抛弃。虽然不抛弃,但也不给他们事做。又转任丞相从事中郎。整天纵情喝酒,常被其他官员检举。元帝每次都宽容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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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邪司马裒为车骑将军,镇守广陵,选拔僚佐,让阮孚做了长史。元帝对他说:“您既然统管军府,军务繁忙,应该节制饮酒。”阮孚回答说:“陛下您不认为我没有才能,把军事重任委托给我。我当努力去做,不敢多说什么,我认为琅邪王亲自坐镇,威风凛凛,皇恩四施,贼寇消灭了,涤荡了天空中的阴云,日月照耀,我这点儿灯头小火不熄灭干什么!现在正应该趁无所事事,长啸吟咏,以乐我有生之年。”又转调黄门侍郎、散骑常侍。曾经用军帽上的金貂换酒喝,再次被检察机关查出并向皇帝弹劾他,元帝又原谅了他。转任太子中庶子、左卫率,兼领屯骑校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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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帝即位,升任为侍中。跟随大军平定王敦之乱,赐给他南安县侯的爵位。转任吏部尚书,掌管东海王的军队,称病不去赴任。明帝让他在家办公,尚书令郗鉴认为这样做不成体统。明帝说:“就家任用虽有不妥,但不这样便浪费了人才。”到了明帝病重的时候,温峤入朝接受遗嘱,路过阮孚家邀请同行。到了车上,温峤才告诉阮孚说:“皇上病重了,江东政权危弱,实赖各位贤才共同辅佐朝政。您是众望所归的人物,现在想委屈您和我一起去朝中,共同接受皇帝的嘱托。”阮孚不答应,执意请求下车,温峤不应许。待车行近台门时,阮孚对温峤说要解手,请求暂时下车,下车后便徒步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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